“小而美”的蔷薇文化土壤日渐肥沃，靠IP和人设的耽美音乐能走多远？
文｜赵星雨
校对｜李禾子
编辑｜安西西
2016年9月，有一部名叫《识汝不识丁》的12集古装探案题材网剧在优酷网上架，标签是悬疑／古装，原著作者为知名网络写手酥油饼，小说讲述了纨绔公子陶墨买官当上了丹阳县县官，虽“目不识丁、胸无点墨”，却一心想要做个好官，以慰其父在天之灵，由此展开的一段悬疑故事。
该剧因为原著故事精彩，影视布景细致，制作认真，从尚处于泥泞状态的网络剧市场中脱颖而出，在豆瓣上得到了7.3分的较高评分，由著名歌手韩磊演唱的片尾曲《花开年少》也在各大音乐平台得到了一致的好评——不过这部剧的看点却不止于此，要是没有另一个引起热议的话题，或许《识汝不识丁》也就只是一部制作精良的古装探案网剧而已。
这是一部由耽美小说改编而来的耽美真人网剧。男主角陶墨“素好男风”，在买官上任后对一位名叫顾射的讼师一见钟情，二人在断案的同时还有不少感情戏，片尾曲《花开年少》中“不问前程只问你如此多骄”，“两情相悦又岂在盛世伴飘摇”等细腻婉约的歌词也感动了不少网友，评论“一场丹砂宴，一场世纪婚礼，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这个世界可以有一天不再排斥同性之间的爱情，可以微笑的祝福他们，祝福他们可以长长久久”。
去年1月左右，一部也由耽美小说改编而成、作者柴鸡蛋亲自担任编剧的校园恋爱现代网络剧《上瘾》，一经播出也引起了市场的热议。该剧也因为“在没有播完的情况下，被广电总局勒令在中国大陆下架。随后广电颁出《电视剧内容制作通则》规定电视内容不得出现同性恋、婚外情、未成年早恋等”（《上瘾》百度百科中描述），让支持耽美文化与同性恋合法化的年轻人们在网络上又展开了许多讨论，两位网剧主演黄景瑜和许魏洲受到了很大关注，虽然二人说自己是直男，但是打打擦边球的各种私下互动成功吸引不少CP粉。
而许魏洲演唱的《上瘾》主题曲《海若有因》和《慢慢走》，虽然不像《花开年少》那样唯美含蓄，“忘却那些流言蜚语，我要和你白头偕老”等勇敢歌颂爱情的歌词，也让网友们在各大平台的该歌曲下留言呼吁大众正视耽美作品中透露出的平权信息。
有人感叹：“耽美越来越有市场了。”
从小而美到万千拥趸，蔷薇文化和㚻文化到底有什么不同？
在网剧还未发展起来的更早一些时日，中国耽美文化大部分藉由日本输出，喜爱耽美的写手们在晋江、鲜网等平台用文字编织梦幻的男男恋情，希望将其有声化的读者们便自发组织起了各种团队，通过QQ、论坛等在线方式取得作者授权，团员们各展所长，模仿日本BL Drama（日本的声优事务所根据BL小说、漫画和游戏改编的剧本，让优秀的男性声优通过声音表现各种bl故事的CD或磁带，分为全年龄与非全年龄两种。）的模式，邀请声音好听的男性制作国产耽美广播剧，并且在部分平台或论坛上传自己为该广播剧创作的主题曲。这些主题曲有些是有才的爱好者们原创而来，有些是直接使用喜欢的音乐作品进行改编。
“那时候也根本没想过这些能赚钱，一切都是因为对耽美的爱。”腐女杨小姐说。
腐女周小姐则表示，看一些有双男主角的动漫作品时，虽然没有强求二人在一起，但是觉得谁都不能插入他们之间，“女主角的存在感对我来说可低了”。
到底什么是耽美？音乐财经记者和一些喜欢耽美文化的网友们聊了聊：受访者大多数是女生，平均年龄在25岁左右，接触耽美的时间长短不一，有小学五六年级沉迷动漫涉猎到的，也有高中和大学因为追星、玩游戏、看小说等原因有所接触的。
耽美，即BL（Boy’s Love）是从崇尚男子与男子凄美爱恋文化的日本舶来，日本的男男同性爱主题素材分类通常是“耽美/BL”或“㚻元素（Yaoi）”，这个术语被用于出版界和声优，日文罗马音读作Yaoi，中文念法同“基”，国内也常用“基情”来形容男男之爱。
简单来说，耽美／BL往往是女性们比较喜爱的浪漫主义幻想题材，涉及的主题多是架空或者现实背景下的男男纯爱，男主角们通常是长相俊美的青年和少年，表现形式为小说、广播剧、漫画和游戏等；而㚻元素多是指有性描写的偏现实素材，追捧的对象多是力与美的写实向肌肉男，对于大部分同性恋取向男性来说，耽美作品中的男性角色往往过于阴柔和理想化，㚻元素则更容易接受。
从真人的角度来看，日本美少年事务所杰尼斯从创始人的个人兴趣出发，基于对蔷薇文化（即男色爱恋，被看成是蔷薇般的禁忌之恋）的广泛接受度，许多日本偶像少年团体从练习生开始就靠着互动在女性粉丝中积累了不少人气和CP粉，例如山下智久和龟梨和也因为主演《野猪大改造》的两大男主角被女性粉丝追捧，二人也组成了临时组合“修二与张”做了一系列活动，网络上也出现了许多二人的视频混剪。
拿腐女王小姐的话来说，她从高中开始，因为和舍友一起追日韩男团，比如东方神起、Arashi等，从此被“带入坑”，饭上了帅气的男团成员们之间的各种CP，看演唱会和MV时会“萌”成员们的暧昧小互动，然后看贴吧中的相关耽美文章或者自己进行创作。
就国内的情况来看，耽美文化从90年代CLAMP的《圣传》等可以说只是在让男性角色们“玩暧昧”的二次元作品在小圈子中受到热烈追捧；到《逆水寒》、《七侠五义》等影视剧被网友们开发出了各种衍生同人作品，顺便炒热了钟汉良、张智霖等男星；再到最近几年打破次元壁，登上真人影视舞台，明星们也紧跟潮流，不管是自己发糖还是被网友起哄，靠着剧集的联系开始兴起了许多CP粉——例如除了网络剧捧红的许魏洲、黄景瑜等新人，2016年的《老九门》也让陈伟霆与张艺兴在网友们心中成了一对民国CP，另外大IP《盗墓笔记》的真人版“瓶邪”井柏然和鹿晗等——现在，“卖腐”已然成为了一种常见的能吸引年轻人的营销手段。
耽美歌曲核心：依旧是IP和人设
上文提到的大IP《盗墓笔记》，相信读者们都不陌生。除了原著人物刻画生动，悬疑冒险情节紧凑，设计出彩之外，以张起灵、吴邪二人纯爱为主题的原创／改编歌曲也出现在各种相关广播剧和音乐平台上。这些歌曲往往对应着一部份原著剧情梗的衍生，例如“十年后长白山相会之约”，由男性声优在歌曲间隙念出对白或独白，对应歌曲中或凄美或甜蜜的氛围，让不少腐女们欲罢不能。
其他热门的耽美歌曲套路大多也是如此。以知名网络歌手音频怪物的热门耽美歌曲《琴师》为例，初听此歌，只觉填词优美，古色古香，悠远深长，配上音频怪物沉稳清亮的嗓音，不失为一首出色的古风作品，而其火爆的原因更在于官方给出的背景故事介绍和网友们由词曲联想而来的各种故事情节。
部分耽美歌曲相关表现
根据《琴师》词作者Ediq的微博解释，这首歌中的琴师原型其实是历史人物钟仪，春秋时楚人，是有史书记载的最早的古琴演奏家，世代都是宫廷琴师。春秋楚、郑交战的时候，楚国钟仪被郑国俘虏，献给了晋国。网友们因此而脑补出了一系列君王、琴师与大内侍卫之间的缠绵爱情。
这种因为“萌”男男CP而造成的耽美作品爆红现象，被网友们戏称为“用爱发电”。就好像CP粉们始终相信自己喜欢的男明星们是彼此相爱的，线索从一个活动上对视的眼神，到演唱会上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不一而足，其衍生耽美作品都是在幻想与脑补基础上的再次创作。
也有网友说，自己是把《琴师》这首歌当作男女之情来听的，带入嫔妃和君王的故事感觉也说得通，爱情无关性别。所以反过来说，《琴师》的成功，是在一首成功的古风歌曲上，加入了耽美元素，在吸引到普通古风音乐爱好者的同时，也引起了耽美爱好者们的注意。
ACG音乐公司小旭音乐的CEO卢小旭和音乐财经分享了一些对于耽美歌曲看法。
“现在的耽美歌曲，大部分是耽美小说、漫画和耽美剧的衍生同人作品，而且大部分是古风的，只是填词会带一些耽美的倾向，这些都还是算在古风音乐范畴内，算是一个细分领域，（耽美音乐）消费的还是故事。”卢小旭说，“音乐只是这种文化的一个载体，要说商业延展性，还需要其他相关内容的整体配合。”
根据卢小旭的说法，音乐财经在和部分喜欢耽美的腐女甚至腐男网友们交流时，他们也表示听耽美歌曲的原因就是自己原本就很喜欢古风歌曲，所以对耽美歌曲接受度很高，但是二者都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就是“大部分古风歌曲听起来都差不多，听多了就不太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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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频怪物 《琴师》
诚然，伴随着耽美网剧IP的走红，例如贴吧有网友贴出了中汇影视2016-2017年的片单，其中不乏《鬼服兵团》、《头条都是他》等耽美向作品IP，这些IP改编成的影视作品相关的耽美歌曲肯定会越来越规范化。然而在同人制作占了大多数比例的现状下，耽美歌曲在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摆脱粗制滥造、千篇一律的乏味印象，用户们消费的依旧是自己喜欢的人设与故事。
至于为什么这些耽美故事多发生在古风环境，改编过耽美广播剧的杨小姐的解释是，古代的感情往往是含蓄而唯美的，并且古代的战争与朝代更迭等大局势的变化，更能衬托出男主角们之间家国天下的豪情万丈，而从大势到二人之间的感情描写，也十分符合女性的隐秘幻想与浪漫情节。那些直男们认为是好兄弟一样的感情，女生们会认为是在古代风起云涌变幻莫测的局势下发生的被世俗不容的虐恋，这种不牵扯现实的幻想乡也更符合耽美文化的浪漫气质。
——事实上，虽然腐女这个群体经常被指责乱开男生玩笑，但是大部分腐女现实中都是异性恋，她们把幻想与现实分得很清楚，这也是为什么她们更喜欢心灵层面的感情描写。
“现在的小孩子对啥的接受度不高？”——文化土壤日渐肥沃，耽美歌曲究竟只是年轻人的狂欢还是音乐市场的重磅新成员？
在采访过程中，音乐财经询问了受访者们对于今后耽美歌曲在社会接受度方面的看法。
“现在的小孩子对啥的接受度不高？”王小姐反问道。而另一位刘小姐说，自己的母亲认为耽美是一种病态，对其嗤之以鼻。其他网友也说自己的父母并不赞同自己接触耽美相关内容。事实上，这也正是耽美主要被人诟病的一点，这种幻想风格的文化往往因为太过小众，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大众与同性恋文化等同起来，最近几年二者的边界也确实在逐渐变得模糊，许多人将耽美内容的浮出水面与同性平权甚至女权主义崛起联系到了一起。
“或者等我们这一辈上了年纪，会对年轻人喜欢耽美文化这方面更加包容。”周小姐说。
抛开政治正确的话题不谈，耽美歌曲作为耽美内容的一种载体，要将其商业化，在现存的亚文化状态下固然有很多需要得到规范的地方，比如一些词曲内容的尺度过大、有不伦情节等等。
而谈到音乐本质与商业化运作，卢小旭认为，目前耽美和古风的受众主要是95后学生，粘性更足，狂热度更高，不过客单价较低，一些古风顶尖歌手的演唱会票价也就两三百块钱，和流行明星或音乐人们的门票价格还是有差距，受众群体规模也小一些。“现在更多是借着热度在过度消费粉丝，短期捧出一些网红音乐人，但是要是没有新花样的话过段时间也就消失了。”
“现在的古风圈比较习惯众筹专辑，短期可能赚钱，但是没有人长期买单，商业最后还是要回归到持续盈利能力，也就是背后团队的商业运作能力，许多靠耽美起家的古风歌手现在尝到了一些甜头，崛起很快，但是也很容易淡出人们的视线。”
总而言之，耽美到底是否能做为一种风格被更多人接受，答案目前是否定的。耽美做为一种小众文化，或许会对影视剧、音乐等作品有加成作用，然而更重要的是作品本身的质量是否上乘，优秀的带有耽美倾向的作品或许更容易走向大众，被人们所熟知。
（为保护个人信息，受访网友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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