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视觉艺术到文化品牌,跨界艺术家丁东的创作是一场“虚无”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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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7.0镜像宇宙展览回顾
文 | 李笑莹
校对 | 李雪娇
编辑 | 赵星雨
跨界艺术家丁东跟科学家爱因斯坦有着一样饱满明亮而又宽广的额头。
不参加正式场合时,丁东的头发常常是凌乱的,稍短中长发不分缝隙的随意散分,但他穿着总是考究。过踝马丁靴、棕色条格西裤配黑色背带、浅蓝色的衬衫外披上一件深蓝色呢绒大衣,如果有活动,他通常会把头发全部梳起来或者带上一顶礼帽。
△丁东办公室一角
爱因斯坦喜欢拉小提琴,丁东从小学习钢琴,他的办公室里摆着一架电子钢琴,没事他会弹上几小节旋律自我欣赏。墙壁上有一幅他和朋友共同合作的玻璃人物画,白底黑线。丁东的整间办公司都是冷色调,或者说只有黑白两色,唯一带色彩的物件是沙发上一个躺了很久的怪兽玩偶,这是他的好朋友彭磊(新裤子乐队主唱)送给他的。
△怪兽玩偶
丁东的办公桌有些杂乱,书籍专辑四处散落,一台生了锈的闹表似乎已经不能工作了。桌上最显眼的是一台巨大显示屏,丁东聊到他的某件作品时,会立刻在屏幕里找出视频照片展示给你看,艺术装置、时装秀、MV作品、演唱会现场,每件他都能细细给你讲出合作时的过往:“当时李霄云是找我给拍MV的,但后来预算不够了,她正好还在筹备演唱会,我就说要不咱们在演出时来个合作吧。”“北展演出结束后彭磊在后台看见我就给了我一个拥抱,说谢谢,其实我还有点不好意思。”“要是只能选一支乐队合作的话,那我肯定选后海大鲨鱼,因为他们非常出色,又特别照顾朋友,很喜欢他们每一个人的性格,我就算赔钱也给他们做。”
△后海大鲨鱼演唱会
一、录音实践
丁东家住五道口附近,受姐姐的影响他从小就喜欢摇滚乐,在北航读中学时,他常常把午饭钱省下来去淘打口带,爱泡在嚎叫酒吧看演出。大学丁东在广院(北京广播学院)读的,学录音专业,高考时他的专业成绩全专业第一。他和朋友们组了一只叫“向日葵的低语”的乐队,他负责弹键盘,乐队玩了近十年,但丁东总觉得自己在音乐方面没什么天赋。
其实丁东觉得干录音也不合适自己,虽然这个行业里的工作他几乎都做过,现场扩声、录音混音。上学时他们有一门课叫“录音实践课”,班级同学被分为五组,到上课时间老师把录音棚的门一开自己就去寻清闲。剩下的同学们大部分不知道要干嘛,有的会找来校友给随便弹段钢琴或者吹段笛子。一般这个时候丁东就会跟同学商量,把他们不知道要干嘛的时间都集中留给他,他和几个小伙伴给自己以及朋友介绍来的乐队录歌。
杭天、木马、秋天的虫子、丁东给录过音的乐队有五六支。九十年代末,能有免费的录音机会对于刚刚起步的年轻乐队来说格外难得,机会宝贵。
给木马乐队录音是在一个下午,乐队三个人叫了一辆面包车,车停到校园外,几个人把鼓、吉他、各种设备搬进录音教室,丁东说他们是当时所有乐队里对录音这个事最认真对待的。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录了三首demo,但没有名字。晚上丁东和乐队一起吃饭,丁东要请客,木马的几个人死活不让,他们还自带了好些瓶酒,几个人喝了特别多。
没多久,木马乐队签约摩登天空,发行了第一张同名专辑《木马》。
“木马后来挺成功,我一直觉得他们就是拿着我给录的那几首小样去找的沈黎晖。当然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丁东在虚无7开展前工作照
二、“九寸钉”与“重塑”
2007年的北京流行音乐节上,九寸钉乐队作为压轴乐队最后一个登台。全程他们几乎没说一句话,但一个半小时的演出让在场所有观众疯狂不已。丁东也是其中之一,与其他观众不同的是,除了音乐,九寸钉现场专业的灯光和音响、视觉让丁东最受触动。“我把嗓子都喊哑了。”回家后丁东买来九寸钉巡演的DVD反复观看,世界级的现场演出呈现对他影响深刻。
没多久,一个相对偶然的机会,丁东作为音响工作人员跟随赖声川的团队去到台湾演出。演出在台北国家大剧院进行,丁东有幸全程见识到一场完整演出的舞台监督系统,回来后他买来一些书研究,渐渐他明白:先进的舞台运转模式与我们国内当时的舞台运转模式完全不同,要想做出九寸钉演出现场的效果,需要的是一套完整的工业化、精密化的运作模式,每一个组织架构都是科学,不能粗犷而是极致精密。
丁东对技术一直特别敏感,在学校用数字调音台时,他就靠自学完成使用。后来丁东的几个朋友从日本来买回一些VJ操作软件时使用的设备,他们用不懂,就跟丁东说这东西特好玩,让他研究研究。丁东拿过说明书,大概翻译了一下,又找了一台设备动手操作了一番,就弄懂了。后来又有个朋友想拍MV,于是丁东买来苹果Macbook Pro开始剪片子,之后丁东一口气就给他拍了三支Video。
2009年,丁东成立了个人工作室DINGDONG STUDIO,同年7月北服(北京服装学院)找到丁东,想让他来参与负责当年北京数字娱乐节的现场演出。丁东当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要做一场像九寸钉那样的演出。
其实北服对丁东没有什么要求,丁东可以把北服给他的那笔钱都自己挣了,但他想要做一场“实验”。他先去找了沈黎晖,跟他说自己要做一场演出,钱款有限,但需要一支乐队,最终他选择了重塑(重塑雕像的权利)。
演出挺成功。丁东也第一次实现了自己对舞台设计、统筹的整体系统实践,虽然因为经验不足现场出现了一些细节问题,但对丁东而言:“这是一场按自己心意和体系来玩的舞台处女作”。
三、“虚无”
2013年开始,丁东和他的DINGDONG STUDIO工作室开始转型做艺术项目,“虚无”是他们的第一代表。
“虚无”即是形容空。丁东最早在设计这个项目时没有想到名字,《La Piece Vide》是他平日喜欢弹奏的一首钢琴曲,它的法语意思就是“一片空白”。想到设计的本质就是要表达“空的”,干脆就把这个艺术项目取了中文名“虚无”。
如果说之前丁东和他的团队大多时候在做“高级定制”,那“虚无”的出现则是工作室向“设计品牌”转型的标志。
“虚无”于2016年4月与第一次跟大家见面,之后,丁东一直不断将它升级革新。从2016年到2017年5月,“虚无”5.0和6.0版本分别出现在751D·PARK天漠音乐节,引得现场数万人的观赏与探讨。十月一期间,“虚无”7.0镜像宇宙在751D·PARK北京时尚设计广场展出,在这座巨大太空舱的里面,我们可以感受到超越时间和空间维度的惊叹,而你似乎又无法真正穿越这座无限延展变幻的空间。
作为一件空间装置作品,它所展现出的不仅是科学技术与艺术形式的结合,更是丁东给我们所传达出的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从虚无5.0与音乐人李霄云合作后,虚无6.0和7.0版本又分别与邵彦棚、Soulspeak两位声音艺术家合作,使得这件艺术装置更加完美多面。网易云音乐很快会上架“虚无”系列音乐合辑,艺术的延变产物术总会通过各种方式传达给人们。
丁东希望“虚无”能和建筑合作变成永久的存在,因为它本身的理念就是“空”,而丁东想要创造的就是一种幻觉和一个时空场所,是在强调它的空间属性。“虚无”不仅仅是一件艺术作品,它更是丁东创造出的一个多维空间。
今年,丁东在逐渐减少与各舞台项目的合作,他们要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化产品和文化品牌。在与众多音乐人合作的近十年时间,丁东发现这种服务变数太大,掌控权往往不在自己手里,而且积累效应大多只停留在专业层面。他们想要探求在音乐领域外更大的发展空间与文化价值,丁东说自己一直都是那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没有圈子更没有界限。
在虚无7.0临闭展的前一天,丁东带了一个睡袋,等到晚上观众都走后,他一个人睡在了他的“太空舱”。“特别冷,也没人管我,早上还是院子里的野猫把我叫醒的呢。”
△虚无7全景
△虚无7虫洞
以下是音乐财经与丁东的采访对话:
谈个人
像“虚无”这样的作品要兼顾技术与艺术,你是如何平衡的呢?
丁东:不用刻意平衡,可能我的理性和感性都特别极端,两方面没有感觉冲突。
这种平衡有点可怕啊。
丁东:了解我的人都说我理性起来挺可怕,我可以毫无感情色彩地做事,而且情商几乎为零。真的,我做过一个测试,我的理性和感性是平衡的,我发现我确实是这样的。有很强的表达欲,又有很强的逻辑性。
所以对技术的研究你一点不吃力。
丁东:怎么说呢,我觉得技术是个手段,技术对于我来说没什么障碍,要是对一个什么东西感兴趣我研究的时候不会感到枯燥,但是我觉得这个就是一个手段,最终还是要表达感情层面的东西。
技术类的东西如果没有感情层面的表达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但我也不会反感。从小我就喜欢接各种线什么的,这种事我不会觉得烦,设计系统我也不会觉得烦。
△办公室一角
能同时兼顾艺术和技术的人可能不多。
丁东:我并不会觉得这个事是分裂的,我觉得自己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就是在技术层面上有一种想象力,对于我来说让我了解一个技术我会比别人能更快想到这个技术能做什么,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对于只搞技术的人,有时技术就是技术,但我会本能的想咱们这么玩那么玩是不是好玩,我能想出十种玩法,怎么是最好玩的,怎么玩最刺激,我就很快把注意力转到怎么玩这件事上了。但是搞艺术的人呢,让他们学技术方面的事也许会有一点点障碍。并不是说这样好或者那样不好,因为这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模式。但是我就是那种让我干这个也行,干那个也行,两边都可以的。
谈合作
工作室转型前的合作偏商业的多一些吧?
丁东:其实也没有特别商业,主要是跟艺术家合作,可能是因为我的要求都比较怪,太商业的活儿还没有接过。我始终保持一个创作的调性,但还是一个服务性的角色,这个肯定是不能否认的。但是每次,比如说像跟李霄云的合作,我们从一开始坐下来谈合作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明确的讲了,就是这个设计专业领域你不要干涉我,你可以把你的想法提出来,但是你不用给我太多具体的东西,具体的东西让我做就好了,这样大家才能碰撞出不一样的东西。我不是实现你想法的工具,跟所有人合作之前我都会强调这些东西,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就没必要合作,你去找一个搭建公司就行。
△VICE年度party
对于你的要求,大部分人都能接受吗?
丁东:能找我合作的人,都是能接受的,他们能有想要做现场视觉的这种概念。其实国外用这个体系已经有近十年了吧,简单的讲就是把传统的灯光、舞美和影像三个部分合成一个部门,这个部门的头就是艺术总监。这个人就负责所有事项,除声音以外所有的跟视觉有关系的部门都是他管。
你现在对声音方面还管吗?
丁东:管,我就学录音的。声音是跟舞台视觉等于是两个体系,这两个体系有不同的管法,做事的方法不太一样。对于演出现场,对声音的要求已经有了一个很专业的标准了,只要按照一个工业标准走,就算你不提太多要求也不会影响你的整个演出,这次“虚无”7.0我们还做了一个环绕三声道的尝试,Soulspeak创作了一首三个声道的音乐,我们用它建立了一个环绕声场。
△丁东&邵彦棚
你对团队的要求也都是很高吧?
丁东:我们必须得在个美学体系下,而且要在一个创作环境下。做一件很完整的严谨的事,它不可能是一个松散的结构,大家必须得有一个共同的时间去磨合,然后共同创作。不然东拼西凑的方式肯定是做不出我们想要的东西。
我今天接一个项目,我想找一个VJ,我给这个人打电话,你有时间吗,没时间,好,那我再给另一个人打,你有时间吗,都没时间最后我随便抓一个人,就算他再有心,估计我们能讨论研究的机会也不超过三次,最后他只能把手里能用的素材改一改拿给我。
这肯定不能叫创造,我们必须得在一个房间里,在一个美学体系和一个工作流程下才能打造出我想要的那种,像是赖声川或者是九寸丁的那种水准的现场演出。
△李霄云演唱会
谈行业
你觉得现在离九寸丁或者赖声川那种演出,还有多远的距离?
丁东:这个要分哪个层面去说,实际上人家那个是在一个特别庞大的工业体系下支撑的,我们可能永远达不到。比如说你设计一件衣服,这件衣服可能好看,但是它永远都不是时尚的,因为你根本没在那个环境里,你人就不在法国巴黎。这条路任重道远。
目前国内做视觉舞台方面的情况怎么样?
丁东:不知道,我代表不了行业。现在国内在舞台方面的需求还是在一个传统的体系下运转,主要是靠租赁之类的。设计我觉得根本没成体系,音乐人自己都挣的不多,我们更属于食物链的底层了。
所以工作室想要转型?
丁东:做一场音乐现场演出我们所耗费的精力、感情和人力物力以及时间一点都不比我们做一个自己的艺术作品要少。虽然说做我们自己的东西要自负盈亏,但是对于工作室的长期发展来说这是一个积累,也是一种财富,就跟歌手出专辑似的,你出一张两张跟出过三张五张的就不一样,你要积累自己的歌迷,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做“虚无”这样的艺术创作,有变现的机会吗?
丁东:有,我们现在就是朝着内容变现的方向发展。其实我觉得现在马上就要迎来一个窗口期,马上大潮就要来了。这是一个潮流,我觉得现场视觉艺术以后会成为一个独立的娱乐项目,一个独立的娱乐门类,或者可能会越来越综合。
国外的音乐节已经对装置这种东西越来越重视。它有几个特点,第一,大家现在都重视消费体验,视觉艺术就是会给你一种很强的体验感。第二,视觉装置是非常综合的,它可以跨界到任何的领域,比如说可以跟音乐合作,可以跟商业合作,可以跟各种合作。第三,跨界之后它本身有一个很强的包容性,它可以和不同的东西发生交集,它可以做任何形态的变化。第四,在现是自媒体时代,视觉装置自带一种很强势的传播属性。
△2017年天漠音乐节“虚无”6.0装置
有想过将“视觉装置”变现的渠道吗?
丁东:简单的有做展览,纯卖票。还可能有一些综合的形态,比如说和其他的商业模式合作,像音乐节或者伍德吃托克这种,它会变成一种娱乐形态。可能大家以前去一个音乐节是为了听歌,以后可能变成你来看这个音乐节是为了看它里面设置的这个视觉装置,你的体验感会变得越来越不同。
有想过和大牌主流艺人合作吗?
丁东:想啊。但像蔡依林她们现在都应该是跟一个台湾或者是日本的团队合作,他们肯定有自己的工业体系,也是被几家公司垄断。谁不想有钱做大项目,肯定都想。但是做大项目的前提是你得在自己的体系和准则下做,所以只有等自己的体系和准则得到大家的认可,他们才会来找你,而不是你去找他们,就算找了,也没戏。
本周轮值编辑:赵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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