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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口之家

新东方 2019-08-31

作者:谢强 | 编辑:北楼八层女同事



女同事推荐__


我并不认识谢强老师,也没有和他对话过,但总能看到有人分享他写的文章,于是也渐渐开始阅读他的文字。大致能够了解到的是,从2017年开始,他都会在春节的时候与各种家庭进行面谈,也就是“春节面谈”,他们会坐在一起,聊聊生活,聊聊困惑,聊聊成长,之后,他都会提笔简单写点内容。关于“春节面谈”这件事,谢强老师曾经发朋友圈说:


“我也不知道牺牲假期来做这件事能带来什么,但我觉得这挺值得。”


2019年的春节面谈结束后,他写下了一篇文章——《三口之家》,讲述了在过去这段时间,他在面谈过程中听到的很多家庭趣事和交流感悟。


“长大以后,看见身边太多没有梦的人、没有表情的人、没有思想的人、没有情绪的人。他们圆圆满满,绝不偏激,绝不犯错,也绝不生动,绝无意义。”


这段话是文章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但其实,里面还有更多的时刻都让我感同身受到眼眶湿润,便忍不住,在这里分享给大家了,期待你们读完,期待你们也能在文末分享你们的家庭故事和阅读感悟(会抓一个小可爱赠送精美礼盒一份哦,超值钱!)。



正文__


我喜欢在单位时间内很密集地做事情,不惜累一点,因为这样能激发我深入思考,在感性和理性上都产生冲击。春节面谈进行到最后两天,我聊了14组家庭。多是一家三口,当面谈做到了第三年第N遍面对相同的问题时,我回答起来比较轻松,于是在言谈之中,开始有了一点余暇去体会对面的家庭。

“阳光、笑容、人民的好干部、祖国的下一代。以这样的照片结束春节最后一场面谈,我的第18场。经典(嘻嘻笑)”

——谢强老师朋友圈儿





多数家庭,感觉妈妈一个人冲杀在前,被焦虑驱使,孩子或是天真或是青春期冷漠、逆反,爸爸像世外高僧。

 

以前我有点回避和一家三口聊天,聊的是孩子,是留学,但他们走出我办公室,留在我脑子里的,是他们家,是孩子不得不背负起的父母关系,再加上一些婚姻的不快乐。


所以我特别珍视幸福的家庭。我曾带过一个西城外国语的高中女孩儿,爸妈都是前北大法学博士,妈妈直率,爸爸细致,孩子单纯。因为从小爸妈不主张给孩子上课外班,所以英语基础稍弱于同龄人,托福成绩小弱,我一次无意间对比了她和同期学霸,小姑娘哭了,她妈妈当时说,本想给孩子快乐,没想到后来还是要吃这个苦。攀比别人家的孩子,伤了这个小姑娘的心,这件事我记着,是我带学生的教训之一。


小姑娘后来去了乔治华盛顿大学,美国排名56,不是多数家庭力拼的排名。但是她很快乐。大一结束她来看我,成熟自信,热爱学习。春节前,他爸爸给我发来小姑娘的一段课上演讲视频,讲自己家人和自己家狗,班里的美国同学笑成一片,她也越讲越自信,像变了一个人。我看了很激动,对孩子爸爸说,我很怀念带孩子时和他们一家人聊天。我们叫定期规划面谈。那时候,我总是能感到他们一家三口的相互依赖和爱。那种幸福,拥有巨大的感染力。





爸爸踏实稳妥,在一个家庭里是锚,作用非常重要。

 

正月初五下午的最后一组面谈,一家三口坐下,爸爸先发言,说:

 

“谢老师,我家儿子就是懈怠,浮躁,不努力,总是差一点点,让人失望。我都放弃了!”

 

爸爸一边说,妈妈一边微笑着点头。我很怕家长当着我这个外人骂孩子伤着他,赶紧把话接过来,说:

 

“您先别着急,孩子托福考了多少分?”

 

“102!”

 

“分数很好啊!现在高二了?”

 

“高一!”

 

我说:

 

“你先等会儿吧!您这不是逗我吗?孩子很优秀啊!高一上学期就考出102,如果您想放弃他,不行把儿子给我吧,我想要!”

 

大家都笑了。

 

这时注意到,孩子并没有特别尴尬或沮丧,也跟着傻乐。

 

妈妈说:

 

“谢老师,是这样,我儿子很聪明,可就是不爱学习,作业总能在学校完成,回家不复习,爱看手机,十点半之前准时睡觉。我们是觉得,如果他多努力一点,可能考出更高的分数。”

 

我转过来对着孩子说:

 

“是这样吗?”

 

他说:

 

“是的。但是我们年级最高的,托福也就107,可他从小是国际学校的,而且除了英语之外,其他科目都不如我,我文学一、文学二、微积分预科、物理、化学都是A,所以没什么压力。”

 

我这下子明白了。说:

 

“小伙子,你确实太聪明了!看,你长得也帅。上帝太不公平了,怎么把好东西都给你了。我上中学的时候,夜里一点前睡觉可是少数。由于缺觉,我初一以后就停止了发育,身高永远留在了1米71。”

 

他们全家都笑了。我说:

 

“你这么优秀,在地球上应该是有特殊使命的。这回,我可要选边站在你爸妈了,你是要更努力一些!”

 

他点了点头。

 

他爸爸说,我们家长吧,就是太阳,想把光和热源源不断洒向他,可是孩子吧,好像总是感不到温暖,自己弄个昏天黑地,自己非要制造一场暴风雨!


春节面谈三年了,每一年,我都拿出最宝贵的假期,至少在白天选择陪伴别的家庭。其实,我不知道这种谈话真的对留学有什么意义,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像心理医生,觉得一家人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我就安静地听,适当的时候给予一点积极的引导。

 

他们离开我办公室的时候,我得说,我很喜欢这家人。爸爸关心,妈妈温和,孩子阳光,我完全不担心孩子,他会在适当的时候交出漂亮的成绩单。我更想对他爸妈说,如果你们是太阳,真的不要担心孩子感受不到。

 

温暖的家庭,会刻在生命里。

 

我小时候,妈妈当老师工作很忙,爸爸下海做生意常驻外地,他们聚少离多,又因为他们都几乎是各自父母最疼爱的孩子,性格都比较执拗,也常有拌嘴吵架。我上中学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但是我高考这三天,我爸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在1992年7月7日、8日、9日在一起待了整整三天。每天中午我回到家休息,我妈负责做饭,我爸问我考试情况,我们挤在一个不大的屋子里,他俩坐床上,我在地上打了个凉席地铺,躺地上和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这个片段,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在新东方赚孩子留学培训的钱,干了十七年了。但是,我深知托福和SAT/ACT这点分数只是人生太普通的一个点。从漫漫长路来看,孩子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拥有什么样的性格、能否获得各科学习、身体心灵的全面发展,这是撑起我们人生的东西。这一切的基石是家庭。

 

回到北京新东方三年半了,我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同学,凡是孩子想出国的,都陆陆续续找到了我。突然发现,我回北京,是为我的同学服务来了。第一次和我们一个同学聊她孩子出国,我都有点不适应,当年我也是个大队长班长什么的,好歹也是个官,今天怎么改伺候人的啦。

 

这三年半,我面对的家长多是在67年到75年这个年龄层,所以我是在为同代人服务。我们这代人,夫妻都在职场奋斗者众,获得了一定的财富,有了孩子之后,无论母亲做什么样的事业和家庭选择,父亲多仍然战斗在职场,为家庭贡献财富。人到中年,在职场上获得了一定的地位,工作给男性带来的乐趣更多一些。

 

我们这代人相对保守,多数人恪守婚姻至今,身边的孩子他妈已经四十五十,没有了当年的青春是一,审美疲劳是二,生活琐碎的磨砺是三,媳妇更年期,孩子青春期,加之工作较忙,一些爸爸对孩子的参与有所下降。一些妈妈这时把相当多的感情寄托给孩子,有的甚至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全部,对老公有某种难以言传的哀怨。所以,我觉得很多家庭都不那么幸福。孩子,是会被影响的。


有个家长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当做是一家之言吧。

 

在子女留学的路上,父母双方的作用都不可或缺。大方向上要一致,要形成合力。再一点,就是对自己的孩子,要有深入、客观和全面的了解,找准、抓好内归因,使自己孩子的留学之路走的更加稳健。这样也能够使培训老师排除外界干扰和来自家长的焦躁情绪影响,把精力专注在教学上。目前的现状,爸爸们大多袖手旁观,妈妈焦虑的冲在第一线跟孩子、跟老师博弈。我在学校参加家长会时看到,男性家长的出席率不超过10%。

 

现在孩子出去留学,不外乎三种原因,一是有外因引诱,如同学、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已经在外享受着加州阳光;二是有过夏校夏令营的经历,更喜欢西方的教育方式,第三个原因,最简单,离开自己的家庭。

 

三口之家,不像另外一个词——四世同堂,并不总是传递着快乐。

 

面谈中,一个小男孩说,我喜欢美国寄宿家庭,我说,为啥,他说,我可以和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疯玩。我说,有啥可玩的。他说,那个美国爸爸和我们一起打游戏,一起翻跟头!

 

我的观察是,爸爸缺位较常见,妈妈要用更多的感情补上爸爸的缺位,然后还要面对孩子远去美国读书的这声“再见”,情何以堪。一位妈妈说,爸爸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显示出他的睿智和决断力,显示出他应该是我们家庭依靠的智力来源,讲起道理滔滔不绝,全中要害,只是这关键时刻有点少。


在这种情况下,妈妈对孩子表现出来的,总是过度保护,过高期待。她们中的不理智者,面对问题,更喜欢外归因,看不见孩子本身要改善的,因为骨子里,她认为自己的孩子很棒,很完美,无论嘴上怎么说。

 

当然,我理解这些妈妈。

 

一个妈妈谈到手机对孩子的影响时,当着我的面对孩子说,你现在是三个问题,一是学习效率差,二是零碎时间利用不起来,三是做事不讲先后顺序。我看到孩子面无表情,相信这话已经说了几百遍。我试着问了孩子几个问题,他的回答都非常成熟得体,一瞬间,这个初中孩子和他妈妈在我对面重合了起来。后来,我请孩子先出去,单独和他妈妈说:

 

“孩子已经有了较强的隐蔽性,不像孩子了,您要稍微退一退。”

 

很多时候,见到超级负责的妈妈,我都想当好那个探长,告诉她,真正的凶手不是她以为的。我们满足了很多这样或者那样的眼前要求,也许真正宝贵的东西正在从眼前溜走。

 



一个京籍同学曾在国际学校读了一两年书,又转回到公办体系,我问他曾学到了什么?他说,学术诚信,批判性思维,Judgement(判断力),Aspects(从多角度看问题)。我又问,回到公办体系呢?他说,要背很多东西,考记忆力。

 

我刚刚读过的一本书,讲事实和意义。我们都清楚,背记波士顿倾茶事件的诸多事实是中国教学法,而让学生去评价波士顿倾茶事件的意义是美国教学法。但必须要指出,只有对该事件的事实了解得越充分越详实,那个批判性思维才会越靠谱;而与此同时,当我们掌握的事实越多,越有知越有畏惧,有时候也就不好“批判”了。

 

所以,围绕留学的方方面面,围绕规划和计划的种种争论,我都采用了非常开放的态度。我虽然做留学,但是无法接受西方教育比中国好,在一个面谈中,我特别提醒家长,这只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各有优劣。在国际化教育体系,语言得到了很大的锻炼,但是数理化不够扎实,英语作为二语的词汇和语法也并不扎实,鼓励学生自学,所谓去探索,鼓励学生去表达,所谓去批判,是可以的,但孩子也会失去在中国式教育下的严谨、扎实,失去竞争、分层、筛选性考试历练出来的逆商。

 

是的,我认为孩子的托福能考出110+特别好,但是只要他尽力,考出90+也行,前提是他尽力了,或者在尽力这个问题上,家长和孩子能否获得了一致的看法。

 

妈妈们都希望讲道理,都希望用最对的道理把孩子往正道上推。这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价值观。只是我们越老,越发现曾经唯一正确的道理都慢慢退去了。

 

那我在乎什么?




这次面谈,我记住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有个小丫头学前那年在美国读K(幼儿园阶段),被警告了一次。她笑嘻嘻的对我说,有一天,一个女同学给旁边一个同学写了个纸条:

 

“Do you want to eat my ass?”

 

结果她也模仿着写了一个-

 

“Do you want to eat my bottom?”

 

结果,那个女生没事,她却被警告。因为ass是一词多义,除了“屁股”之外,还有“驴”的意思。她就是通过这件事深受教育,原来英语单词有一词多义。


这个小姑娘虽然没有读过英文版的哈利波特,但是她酷爱《猫武士》,给我讲起了四大猫家族的变迁,生动到面谈之后我当即下单买了一套。她在五年级下学期就通过了剑桥五级里较难通过的FCE考试,我知道,那是因为原著阅读给她打了底子。巧合的是,面谈的最后一天,也是一个酷爱《猫武士》的初二女生,被认为托福已经具备了冲100分的实力。

 

当孩子讲他们喜欢的东西时,眼睛里就有了光。如果那时我的办公室里进点阳光,你会觉得喜悦都有了亮度。

 

另一个男生去参加人朝分0.5冬令营,去了两天就退出来了。我问为什么,他说:

 

“我受不了干什么都排着队去,也受不了上自习的时候有个老师坐在后面管纪律。”

 

他因此更加喜欢现在的国际部了,说要在托福82的基础上,初三就冲到90+。他非常喜欢学生活动,是一些社团的领导,小小年纪,说话气场十足,显得活灵活现。我说,你要好好学习,当你们国际部的第一名,到时候,不但在社团是老大,成绩也是老大。他使劲点头答应了我。

 

后来我突然问他,是你自己想去人朝分0.5的吗?他说:

 

“是的,因为人朝分曾经是我小升初时的梦校!”


孩子有梦多好啊。


长大以后,看见身边太多没有梦的人、没有表情的人、没有思想的人、没有情绪的人。他们圆圆满满,绝不偏激,绝不犯错,也绝不生动,绝无意义。

 

三口之家,不是个轻松的组合。留学之路,只是人生的一段。如果超越这些,我期待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快乐的故事。


谈及夫妇,我无意男权或女权,谈及孩子,我希望父母在管教的时候,领着他看见梦在哪,守住那个梦,让孩子的眼睛里多些光。


我的好朋友石浩说:


“你为了把祖国的下一代送出祖国真是操碎了心。”


我想,无论这些小屁孩儿今天多么吊了郎当,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他们多数人还是会回来,不回来也还是个中国人,他们会是那时的脊梁,我们这代人指着他们呢。


话说回来,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我希望爸爸参与,妈妈理性,孩子有梦,希望你们家幸福。


幸福的家,是孩子成长最棒的基础。


我最喜欢的万圣书店,最近三只猫丢了两只,丢了的,是一个家族,姐姐叫小翠,妹妹叫丛花。就在几年前,它俩的妈妈也经常从书店里出走,一次次被从流浪猫的队伍里抱回,后来还是丢了。所以这一次,店员也很无奈,对我说:


“它们家族都有流浪和失踪的基因”。

 

原来,猫的家都是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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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作者简介:谢强,北京新东方学校副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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