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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11岁孩子去纽约,他将看到什么,思考什么?| 中产育儿探索系列02

2016-10-20 李梓新 中国三明治



本文为三明治“中产育儿焦虑探索”非虚构写作项目

02篇故事


文|李梓新





1
刚刚升入初中的其乐11岁,已经有不少同学在暑假或者其他时候到过美国。虽然他小时候和我们在伦敦住过一年,也游历过欧洲不少国家,但自上小学以后,有五年多的时间他再也没坐过越洋飞机去往欧美国家。而美国,更是他从未去过的新大陆,或许,在和同学谈起的时候,他也对他们去过的美国有些好奇。 

于是,决定利用国庆假期满足他的好奇。太太在家里照顾小宝宝,所以父子上路,来一场男人间的旅行



和一个11岁的孩子一起旅行,本来是带他认识世界,教识事理的好机会。但我又充分警惕自己陷入说教的古板父亲模样,就像龙应台在《亲爱的安德烈》里面写到,她很想和孩子一起去大陆各处寻访历史,但安德烈却不太领情。

 孩子半大不小,已经有独立思维,却对世界并未完全理解透彻。这一场未知的旅行,藏有太多的不确定和历险元素,像一个饱满的石榴,每一颗籽都鼓胀着呼之欲出的秘密。



2
这是我第三次到纽约,之前的两次都是每隔四年采访一次美国大选。这次再逢大选,却是纯旅行不带工作了。
我对纽约的印象是世界的顶尖城市,蒸腾而拥挤,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欲望和竞争。而且每一次旅行都要和它复杂的地铁系统交战。

 



这一次果不其然,经过16个小时的飞行,我们在凌晨4点半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搭上免费的Air Chain。换乘地铁的时候我又误搭了长岛列车,浪费了买好的地铁票。到最后转地铁的时候,重新买了三张单次票,居然有两张刷不开那犬牙交错、无人管理的闸门,把我和其乐隔在两侧,情急之下开了Emergency Exit才团聚。这是纽约对阔别已久的我的“款待”。


浪费了一些票价,我们终于走出地铁站,来到布鲁克林飘着冷雨的街头。天色阴灰,我们在一家Bagel店吃华夫饼和水果盒做早餐,等待在早上八点后联系Airbnb房东。电视里在播着特朗普和希拉里各自的大选造势,以及新泽西一辆列车撞上了站台,造成多人死伤。

 



在出发前,其乐对美国的想象是因为持枪自由,感觉这个社会可能有点危险。在我们出发前的一周,曼哈顿的23街更是发生过爆炸。

 可是当我问他,我们要去住宾馆还是Airbnb?他的回答是后者,因为他想去看一个外国人的家里是什么模样。我也惊喜于他选择这个看来有点“冒险”的决定。因为光从网页有时很难判断一个房东究竟怎么样。 我们跳过了曼哈顿连三星级都要1000多人民币每晚的宾馆,以稍低的价格在布鲁克林Park Slope区域找了一家Airbnb。这个街区,据说被评为美国最好的neighborhood. 房东Laurie接通电话,允许我们早早入住。清晨八点,整个房子还充满没有睡醒的气息,我们轻脚轻手地进到屋里。身材高大、表情略有些严肃的Laurie是一位教育者,在纽约城市大学做一些兼职教育工作,孩子在爱荷华州读大学,目前正在不丹做生物实践研究。 她的房子包括地下室有四层。除了自住一间之外,都被用来租给房客。一楼有她的工作空间,有时她要工作到深夜。这种有独立事业的“空巢老人”状态,在中国很少见。
在一楼的公共区域,摆满了各类童书,因为Laurie的父亲是美国著名的绘本作家。这实在太巧了,其乐过去几年一直在他妈妈创办的Storyland故事星球里面读故事书。Laurie父亲的著作,也已被收录到远在上海的故事星球图书馆。




布鲁克林曾是爱尔兰移民的垦荒地,后来又成为黑人聚居区。但近年来,老房子的不断改造和新的市政规划,使它成为纽约仅次于曼哈顿最贵的地皮。特别是在Park Slope这样历史悠久的中产社区,带有一种欧洲式的宁静和文化感。

 特别巧的是,我的新闻和人生导师陈婉莹教授,三十年前就在此购屋置业,虽然她大部分时间住在香港。不久前,她刚从香港大学新闻研究中心创始总监的职位上退下来,现在有更多时间在纽约与家人在一起了。我们这次刚好碰上。 陈教授带我们去吃午餐。餐厅提供All day breakfast,其乐对中午也吃面包感到惊奇,他已经忘记了在国外生活的食谱。而且,他还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和一起吃饭的人找话题聊天的小朋友,要么找一本书看着,要么盯着墙上的电视。 因为,他不太知道和他一起用餐的人的故事,虽然我每次都会提前和他介绍。他还未找到一种把自己碰到的人和事放进自己的世界认知系统里面全面理解的能力。我知道他正在形成,也觉得一个10岁以上的孩子需要形成这种理解能力了。 


其乐并不是一个天生对外界敏感的小孩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幼时过多的国际旅行反而使他对旅行丧失大人们总期待小孩子的那种雀跃感。这种好奇感和雀跃感的缺失有时会使我感到些许懊恼。总要搬上老掉牙的一套说辞,说爸爸小时候都没有机会出过自己的家乡,第一次出国要到28岁的时候,而你这么小就有机会……但是时代显然完全不同了,这样的类比,就像我们小时候经常听爸爸妈妈讲“我们那个时候都吃不饱”一样苍白而缺乏质感

 但其乐也在用他的方式感受纽约带来的冲击。比如纽约地铁里的感觉,在我看来,纽约的地铁有一种特殊的温度,它是由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人群的汗液、体味、气质等等混合蒸腾出来的,那是一种将人包围的灼热,或许是欲望,或许是多元文化,或许是世界顶端都市带来的某种压迫感和窒息感。

其乐困扰于纽约地铁的快车和慢车的复杂性。因为报站的模糊,以及需要在快慢车之间切换,我们无数次从闸门中跳将出来,寻找一班叫“local”的能把我们带到回家那个小站的本地慢车。有几次坐错了又辗转回头。


在纽约地铁 


他还注意到美国有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爸爸,美国为什么这么多流浪汉?” “中国也有啊,但可能被赶到城市里看不见的地方了。” “那赶到看不见的地方,并不会使他们不存在啊。他们怎么生活呢?”
而最好奇的是,他看到美国地铁里卖唱卖艺是合法的,而且设备还特别高级。有时列车门一开,就跳进三个人,一个电吉他,一个键盘手,一个主唱。在时报广场、Union Square这样的大站,既有人数众多装备高级的乐队,也有孤独的舞者,用一个中国大妈跳广场舞那种播放设备,播着节奏感强劲的舞曲,孤独地扭动腰肢。

 



地铁里一位工作人员告诉他说,只要和地铁管理方签订协议,这些艺人就可以进来表演啦。地铁方不会收费的。

 我问其乐,你以后会来卖艺吗? 他说,会啊,没钱的时候可以卖艺,玩玩也可以。


3
我们碰到了放弃国内稳定工作、到纽约大学读研的Tiffan和她的先生。他们带我们到唐人街看曼哈顿唯一一家合法卖枪的店。这可以消除其乐对美国人持枪的一部分好奇。 在唐人街,其乐看到满街的繁体字。他想寻找凤毛麟角的简体字。暑假在台湾夏令营的经历,使他充分了解到繁体字,有时还要自己学习手抄一些繁体字。他也知道了简体字为什么出现。而这些两三百年前就来到纽约的广东人显然是不会传承简体字的。 

看到中餐,告别面包,让其乐兴奋起来,前一天晚上的日本面也没有博得他的好感。唐人街那特有的中国式喧闹、拥挤,以及摆在街上卖生猛海鲜卖青菜的气势,让他感到“飞地”的独特。



 

在唐人街旁小意大利的枪店第一次看到真枪之后,他知道这是一个黑帮曾经盘踞的地方。我告诉他,陈教授四十年前就在这里报道唐人街的大小事情,还曾经被黑帮追杀,他被震撼到了。 于是,他回到住处,Google了陈教授的介绍。我告诉他,陈教授是在纽约特别杰出的华人,这样的华人凤毛麟角。很多年轻的中国朋友,现在还处在和纽约的爱恨挣扎之中。 那几天,其乐和我一起见了我的一些中国朋友们。他们都是名校毕业,到纽约再度深造。有的已经找到工作,有的还在读书当中。不菲的学费和生活费,使他们在体验纽约多元文化的同时,也在思考着下一步的道路。


有年轻些的已经决定暂时休学,回国创业。有来美国八年的设计师,已经在纽约开出自己的设计工作室。也有幸运进入纽约主流媒体的新闻人,正在经历、体会着在世界中心报道的感觉。正在从事公共政策研究的Tiffan,正在努力从西方白人和美国主流的思维体系里面寻找到中国表达的空间。




于是,其乐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美国代表了某种世界主流?大家都要到这里来读书,并争取融入这里?

 更简单直接的,他问我,有多少东西是美国发明的? 苹果、安卓、网络搜索,乃至早年的电话、电灯,都是。 那为什么现代化的东西里,中国发明的那么少呢? 这是一个宏大的问题。 他开始明白自己也处在某种时代洪流之中,出国接受教育,看起来是将来必做的事情之一。

4
以曼哈顿42街和第五至七大道为中心的区域,是纽约的“王府井”或者“南京路”,时报广场喧嚣着全球各地的游客,堪比日光的霓虹灯管一次次试图把各种商业符号烙印进你的大脑。
穿着超人、米老鼠等等各种奇装异服的小丑尽力地伸手想和你合影,如果你掉进圈套,他们会用中文说“小费”向你要钱。第一次来时报广场,你会感觉来到世界中心,第二三次来,你会知道这只是一场全球人民的步行秀,在它永远在施工的街道上。




陈教授又带我们出去逛街,我们自然都避开了时报广场。这次她选择的线路是曼哈顿西边的Highline步行天桥。我们从曾经是肉类加工厂的切尔西市场出来,步行上了天桥,一路看着各种大型住宅项目在轰轰烈烈的开工中,哈德逊河边上也塔吊林立,有种回到中国的感觉。真不知道曼哈顿上还有这么大的一片重新开发的土地。



 “因为曼哈顿的土地太值钱了,这些原来的工厂也就没必要开在这里了,还不如盖成房子值钱呢。”在建的最高端的Hudson 项目,五六十平方的一室公寓,已经要卖到1400万人民币左右。 “那这些工厂到哪里去了呢?”其乐问。 “到了中国、越南、印度尼西亚等等。因为中国人工便宜啊,你看美国快递就没有那么发达,人工太贵了。” “是哦,我看到很多衣服都Made in China。爸爸你也说过苹果手机都是中国制造的。那美国人在做什么呢?” “美国人在设计,在靠设计赚钱。这比劳动力好赚。” 在这次见过的朋友从事的工作中,其乐最喜欢的职业是设计师。他开始理解到不同的劳动分工,可能会带来不一样的生活。 然而,他还不能真切知道,什么年龄阶段出国留学会带来怎样不同的生活和未来。 像他这样的中国孩子,很多家庭都在计划着让他们留学。由于社会体制和竞争态势,这样的选择需要越来越提前决定。
在上海,公立和私立两条道路在教育模式上有不少差异,但竞争却同样激烈。
从公立教育体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在成为北京上海的中产父母之后,对自己曾经经受过痛苦的公立教育体制产生了怀疑感,却在向海外探索的道路上尚未富有经验。
对于孩子本身来说,他们面临着一个选择众多的时代,也因之并不一定清楚自己接下来的教育道路将如何延展。

 

我不知有多少今天被家长选择了出国道路的孩子,是否清楚自己将面对怎样的教育体系,和怎样的全球世界?出国是不是他们自己要选择的道路?我认为这一点有必要和孩子,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进行清晰的沟通。 我知道这样的沟通并不容易,我也惭愧我们在其乐半懂未懂的时候,就要为他选定不走公立教育的道路(上海的五年制小学教育,使学生在四年级时就要决定他们以后的道路走向,要不要参加中考高考,男孩子在那个年龄一般还是懵懂的)。
但我觉得,在纽约的每一天,都在使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一点点清晰。



离开纽约的那一天,我们在布鲁克林的展望公园闲逛。一望无际的大草坪上,我和其乐说起,为什么那么多孩子要早早出国,高中甚至初中就出国,因为他们想更早熟悉国外教育环境,也想在国外大学更容易认可的中学里占个位置。这就像有潜力的球员要离开低级别联赛早早去欧洲踢球一样。

 “但是如果孩子不够独立成熟,过早出去也可能带来问题。”我说。 我问他倾向于什么时候出去,他说像我一样到30岁才留学可不可以。 我说当然可以。但是现在你已经不在高考的体制内,所以不管去哪里,你18岁后都会是读海外的大学,或者是国内和海外合办的大学了。 他说,我觉得自己读些欧洲小国的大学也不错啊。 

对啊,不是每个人都要上美国常春藤。 



在我们谈话的布鲁克林展望公园



5


911纪念馆


旅行的过程并不总是一帆风顺。一次略感失望的观光安排都可能引发情绪的波动。有时更多是因我而起。

 比如,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听朋友的建议去了自然历史博物馆。不过一进门却感觉展览有点陈旧,互动性也不够,一些动物模拟标本呆呆地立在橱窗里。号称最精彩的3D IMAX电影,也和国内的水平差不多。我们两个都先后看到睡着了。 提早出来后,发现纽约的博物馆现在都故意不说明他们的票价其实是“建议的”而已,乖乖掏了几十美金换来却有点失望,接下来的安排时间也没到。父子俩在中央公园里面走走。
但我有点upset,觉得选择了自然历史博物馆而不是大都会有点失策,我是一个旅程安排的完美主义者,这样的结果让我有点沮丧。其乐也闷闷地走着。连日的疲累袭来,让我不禁责怪他总不愿和我真实地交流他旅途中的感受。 很多时候都是我问他,感觉这里怎么样?我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好像是一个老师在问学生。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老师式的导游和游客。我又天然地希望他会对第一次到美国看到的感受表现得更激动一些。
可是四五岁就已经旅行十个国家,天性并不喜欢过分夸张的其乐并不是时时都有感觉。他喜欢带上一本书出门,静静看着,并不过多去观察周围事物。因为旅行放宽他对手机的使用,有时又会见他忙着找Wi-Fi,发朋友圈。怪他缺乏对周围新事物的敏感。 这其实是一个19岁以前没有踏出家乡小城一步的父亲天然地对孩子踏足全球的一种反应期望。但有时这种反应有点一厢情愿,时代和孩子们已是如此的不同。我们有时很难把握孩子们兴奋的点,却强加上自己的希望。 那一个下午后来我们用一顿42街的中餐打扫了我们的沉闷。其乐点了青椒土豆丝和番茄鸡蛋汤。那家宣称不收小费的中餐馆具有区别于唐人街同行的新气息。我们的中国胃在召唤我们,回到一个自己是主流人群的国度。 在布鲁克林展望公园的那个早晨,其乐像在伦敦时一样,跑到儿童游乐园的秋千和滑梯上玩耍了一番。只是他修长的双腿已经证明他不适合这里,但蓝天白云和自由的空气,让他找到久违的感觉。 可是,他还是说,尽管如此,他目前还是想生活在自己的祖国。


“那这个祖国有些方面不尽如人意怎么办呢?”

 “把它变得更好吧。” 在一些时刻,不用我要求,其乐自己会high起来。比如我们在哈德逊河上坐游轮,他拍了一会儿照片之后回船舱睡觉。在被我叫醒,发现巨大的自由女神像就在眼前时,他发出了惊叫,赶紧拿出手机来拍照。后来他在日记里写道: “我一想到‘自由’两个字,就想到了美国,自由使美国变好和变坏,比如说,因自由持枪而发生多起枪击案和爆炸案;有人没钱而无家可归。” 当然,美国善于自由表达,还有美国人也善于思考,发明了很多改善我们生活的物品。 所有人都渴望自由,所以我希望当我长大了,中国也可以是一个更加自由的国度。 “小鸟消失的日子,人的心灵就会被约束。” 我问他小鸟是什么意思。 他说,小鸟代表自由



(本文首发于外滩教育微信号,作者李梓新是中国三明治创始人)


点击阅读原文,可以看到其乐写的纽约游记《飞了18个小时,我看到的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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