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al
2016-11-01
嘉树
中国三明治
口述:亮哥
整理:嘉树
几个月前,我放弃了被很多人羡慕的公务员身份,选择辞职离开。
临走时收到许多礼物,都是真诚的祝福。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大家是要把自己实现不了的愿望,寄托到我身上。 成为一名公务员,并不是我的第一选择。2011年大四,我正集中精力考研,家人建议我把公务员作为备选方案,我没在意,看了一周书就去考了。 没想到考研失败,我却考上了北方某市的公务员,一干就是五年。 我的单位和办事市民打交道比较多,最初的4年半里,我都在被铁栏杆包围的一层办事大厅工作。起初我负责坐窗口接待,慢慢地我变成了大厅的元老,因为精通所有窗口的业务,成为到处给人解决问题的“流动岗”。 辞职这个念头,从入职第2年就开始有了。 辞不辞职,跟个人性格有很大关系。有人愿意接受按部就班的生活和事务性的工作,把工作当做生活的附属品,有钱挣就行,做什么无所谓。有的人把工作当做事业,必须干出点成绩,为此甚至可以牺牲生活质量。 这两种人,完全是两个世界。 前者里也有很多人抱怨工作,毕竟在体制里真正干得舒坦、不抱怨、不想走的人太少了,但大多数人选择抱着厌倦的态度上班,得过且过,工作不是他们人生的第一目标。很多人觉得只要生活舒适,工作上的烦心事就可以被缓解,有什么憋屈,出去旅游一次就好了。 但我属于后者,工作不合心很致命。我的工作内容没有个人发挥的空间,就像一个个机器人,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工作。而且现在讲求服务,对公务员的要求越来越高,你不仅要做一个机器人,还要做一个面带微笑天天挨训的机器人。 2014年4月的某天,天气很燥。那时我刚和女朋友分手,特别迷茫,一切都很憋屈。我坐在办公室,望着被铁栏杆分割成一条条的窗外天空,突然觉得无法呼吸,像溺水的人,胸腔里的氧气马上就要消耗殆尽,仿佛再不走出去,马上就会被憋死。
从曾经的办公室向外看,天空被铁栏杆分隔成一条条
当晚回去我就马上准备,3天后是五一假期,我骑着自行车沿国道一路向南。我希望在路上找回自己,找到生活的意义。
那是我第一次骑行出门,走了1717多公里,跨越了15个城市,20天后抵达上海。在启程的第二天,我就因为疲惫一头躺倒在路边,天蓝得炫目,云的轮廓无比清晰,飞机划过的尾迹在天边扩散不见。我慢慢缓过来,重新坐起身,继续上路,我想无论时速多慢,只要一直骑下去,总会抵达目的地。 我不想浑浑噩噩地生存,我想活着。
一旦看过外面的世界,我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就在独自骑行的2014年,我选择到北京一所大学读新闻学的在职研究生。 平时工作,周末学习,每次去北京上课都要整整一天,往返交通费100多元,两年来的车票攒了厚厚一沓。 虽然奔波,但我乐在其中。每周来北京上课,我都感觉来到世界中心,每次上完课考完试,都觉得自己变得更有价值。作为新闻的门外汉,我以每次考试一次通过、论文全票通过的成绩,在两年后拿到了毕业证书。 在职研究生的同学分布在媒体、公关、外企不同行业,他们聊的是最新的事。就连刷他们的朋友圈,都让我觉得重新跟上潮流,知道这个时代在发生什么。因为一回到单位,面对50岁左右的同事们,我就感觉自己仿佛从一列火车上掉下来,和世界脱节了。
2016年,我顺利拿到了在职研究生毕业证书
这种“时代感”,不是知道苹果又出了新手机,而是了解这个时代洪流中的蓬勃生机。和在汽车公司的同学聊p2p金融、汽车行业的最新走向,和在媒体的同学聊中国现在的媒体行业生态、新兴的互联网公司、A轮B轮天使轮,和搞金融的朋友聊现在有什么金融新玩法。 但在单位,大家才不会聊“行业生态”这种话题,因为多少年过去,这里都是不会变的。你跟他们聊新玩法?没人搭理你,做好本职就够了。即使是年轻人,也只是聊去哪吃,去哪玩,聊养生,聊消费。年轻人组织最多的活动是相亲,最大的事是赶紧结婚生孩子,20来岁就开始琢磨退休以后的生活。 外面的世界就像潘多拉魔盒,只要打开就很难关上,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在职研究生毕业后,辞职的想法一直在我心里盘亘,没想到我却被调到了楼上办公室。这是让全单位羡慕的事,因为办公室离领导更近,也是全单位最红的科室。 大厅工作虽然机械,但每帮助一位市民解决问题,都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到了办公室,我接手绩效考核的工作。这在机关而言就是鸡肋,不跟工资挂钩,谁会搭理成绩的好坏?领导一厢情愿,我们就得为完全无意义的事写无数的文章、报告,做无数的表格,最后得到一个分数。 有一天参加全系统的培训会,我看着台上的领导在振振有词的讲话,突然有一种抽离感,完全听不到他在讲什么,也不知道周围人在说什么。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我像灵魂出窍一般,其他人在银幕里,我在银幕外看着他们玩过家家,玩得不亦乐乎。 我一直呆坐,不说话,也没人跟我说话。就在那一刻,我决心辞职。
辞职不是你不想,只是你没那么想 那天之后,我开始疯狂投简历,不到一个月,就找到了现在在电影行业做内容营销的工作。 然后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她说既然心里不痛快,我们做父母的都理解你,就是想让你仔细考虑,仔细衡量。决定了就去做,不要后悔。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跟父母沟通我的想法,所以最后告诉他们我决定辞职时,他们都很接受。虽然父母想让我走仕途,但他们到底还是想让孩子过得好,如果有更好的机会,他们不会拦着。 辞职当天,我上午去办公室打了份辞职报告。屋里老姐姐看到就惊住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要辞职了,也没多解释。老姐姐说,嗯,挺好的,男孩子出去闯荡闯荡也好。屋里还有一个当兵复员的姐姐,性子很耿直,突然鼓起掌来说,“好小子!” 领导没有劝我留下,只是问了一句,“父母知道么?”。我说知道,他说“好”。
2014年,我和我的自行车在路上,我想找回自己
到下午三点左右,我辞职的消息已经传遍全系统,连极少联系的同事都纷纷跑来问我。最后下班时,大家已经都用“你真的要走了?!”这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我。那天晚上,很多人来找我谈心,基本上都是支持,只有一两个以为我在开玩笑。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抱怨不喜欢这份工作,曾有人跟我说,如果咱们单位有人要走,那肯定会是你。单位上一个辞职的同事是在2003年,为了出国移民。 大家都跟我一样不喜欢工作,但很少人跟我一样,真的去做些什么准备离开。他们一面抱怨工作,一面希望靠生活来排遣工作的烦恼。 我走的时候,很多人,甚至老师傅跟我说,“羡慕你有走的勇气。我也想走,但只是想想而已。”太多人了,多得出乎意料,没有一个人劝我留下。《乌合之众》这本书里说,人待在群体里,和群体做一样的行动,是人追求安全感的本能。说自己想辞职的人多了去了,真让你写辞职报告,真让你褪去公务员身份,都怂。 所以很多事情不做,不是你不想做,只是你没那么想做。 如果一件事是你不做就活不下去,连呼吸都困难,你肯定会去做。大家都想着如果离开多好啊,但程度很浅,不会像我一样每天一睁眼就在想,每一秒都在想。
现在的我,在尽力追赶落下的时间 9月,我带着自行车来到北京。 在北京的大街上骑自行车,初秋的风从全身拂过,一切都是新的。结束5年的公务员生活,就像终于结束了一场漫长又压抑的梦。我醒来,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一片空白。
来到北京后的十一,我在天安门骑车
我现在很着急,五年的空白,比别人落后很多。新公司是电影营销行业,共事的年轻人大多比我小,经验却比我丰富。公司是扁平化管理,不玩虚的,就看本事,每天都在急剧的头脑风暴中,不仅是想方案,遇到突发情况也随时要想出新点子。我很佩服同事们思维的速度和广度,也很急着想赶上他们。 现在我断绝了一切社交娱乐,每天都憋在家里看书,看行业资讯,不想吃喝玩乐,也不想找女朋友,不想见人,只是想赶紧干出点明堂,达到一个30岁人应该有的成就,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过去5年形成的很多思维定式,让我有点不适应现在的环境。比如公司里大家对老板尊敬,但可以随便开玩笑,一直在机关里“唯领导论”的我就显得有些死板。再有机关里很少有主动性的工作,我习惯于由别人布置工作,但公司需要你有自己的想法,主动思考、主动出击。 还好我在体制内的时间不算长,这一切改起来还不算晚。
现在的工作状态就是我想要的,我喜欢这个领域,时间自由,创意性多,干得好就赚得多,也有见识大明星、大场面的机会。虽然每天还是写稿,但我的文字可能可以帮助提升电影知名度,带来更好的票房,每当电影大卖或者作品被全网转载时,我都觉得很有成就感。 北京的房价又涨了一波,雾霾指数天天爆表。房价,户口,交通,物价,所有人都明白北京是怎么回事。但几百万的年轻人权衡之后,还是选择留在这里,就为了两个字:可能。 将来要是发展得好,我就在北京安家,实在不行就走。淘汰的总是本该被淘汰的,如果将来证明我就是该被淘汰的,那也无怨无悔,因为试过了。 很多人说想离开体制,但其实很多人还没认清楚自己是谁,到底想要什么。在努力离开的过程中,你会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走。这个过程也是一个审视自身的过程。明白自己是什么人,明白自己的宿命。 我认清我的宿命就是这样,我就是一个不安分的、理想主义的人,改不了。 公务员没什么坏的,外面没什么好的。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认清自己想走的那一条,就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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