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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年轻,但为自己写下悼词丨三明治

2018-04-05 sandwichers 三明治


我是坏狗。

张春春节“狂飙突进班”的学员。

年后神奇地加入三明治,第一项任务恰好是排版同窗的作业:

“以别人(任何你愿意成为的人)的口吻,给自己写一篇悼词” 


这题布置在春节,气氛多少有些迷离和诡异。但想想这个情境也足够有趣:

浮在半空中看自己的身体,想要回到躯干中可能需要很大一番力气,干脆放弃挣扎,迎来送往看别人如何悼念自己。

 

“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我的六位同学假想出“走出时间”后对自己的审视。


01


作者吴为:平生最害怕的除了长胖,活着,差不多就是自我介绍了。人都没活完,几句话哪儿说得清楚呀,那这就算,介绍过了。


在座的每一位来宾,大家好,我是吴为的外公,我叫杜芳耀。今天我作为发言人,为我的乖孙,献上悼词。


到今年六月,我就死了五年了。如果死亡如同众人所说,是一场重生,那我现在的年纪,可比你们绝大多数人,都小呢。


我的乖孙是我抚养长大的。当然有那老太婆的功劳,但主要是我。乖孙从小胖嘟嘟的,从她身上的任意一个方位捏起来,都是满手心的一坨肉。


她生下来时六斤四两,大家都说太轻了,拼了命地喂奶粉,后来的二十几年,她总听到人们说,你吃得太多了,你长得太胖了。她瘦一阵,又胖回去。就像她快乐一会儿,又发现那快乐不见了。


我的乖孙太认真了,她对整场人生都太认真了,她要求自己的每个微笑都是真诚的,每一句话都是诚实的,每件事都倾尽全力。但凡是作了丁点假掺了一点水,她都哭,把那些虚伪,千方百计的,一滴不剩地从身体里排出去。


她时刻都很紧张。她是一个舵手,把牢航行的方向。船歪了一点,她就放声尖叫。


终于她说,这太辛苦了,外公,我不玩了。不玩了就不玩了吧,来和我玩,也挺好的。



天堂算是个不错的地方,买菜不要钱,黄豆不用泡,一年四季,藤上都结好了葡萄。米花糖有四千三百五十八种口味,我到现在都还没尝到一半,上午正吃着樱花黄桃味,乖孙就来了。


我问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说前不久坐飞机去北京,颠簸着睡熟了,梦里全是我。天上的光蒸发了眼泪,于是她看见了我。


我乖孙真傻啊,如果她坐地铁梦见了我,岂不是我们会错过?


对不住大家,不是有意让你们认为死亡是件幸福而乐趣无穷的事情,但重逢注定是。谢谢这几年你们帮我照顾她,她太累了,你们也是。


我记起乖孙小学二年级期中的时候,我和她外婆被范老师请到办公室,说吴为在考场上放声大哭,最后卷面只有七十几分。我老婆原先是教小学数学的,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我们拿过试卷一看,20+70=?这种题目她都能做,但是20+?=90这种类型,她空出了全部。


乖孙哭得脸红筋涨,鼻涕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地说,呜呜,外公,呜呜呜,我不会,呜呜,外婆,呜呜呜呜,我看不懂。


那时全家人左思右想,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孩子怎么会笨成这样,到底是遗传了谁,吵吵闹闹地开始推卸责任。现在看来,我早该察觉到,这个需要人们动脑筋想办法变通处之的世界,不适合我这个头脑简单的乖孙。


她是遇到冰山也不拐弯的舵手啊。她讲不出善良的谎言,也算不来鸡兔同笼。


她说,撒谎就是撒谎,没有好与不好。她问我,鸡和兔子干嘛要关在一起啊,外公。


好在现在我们俩都不用思考问题了。等会儿我要带乖孙去攀登我最爱的那朵云,再从上面跳下来,降落到铺满雪的森林里,划一晚上的船。如果竹子开花了,我们就喂大熊猫吃甜水面,问它们中意辣的,还是麻的。


往年过节我总会捧着电话簿,给每位老友拨个电话,说声“祝你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啊,寿比南山呀。”这几年倒是不怎么需要了,我们几乎每天都聚在一起,抽几支小烟,提着各自的画眉鸟,从这片草原,走到那片海洋。这里时刻挂满灯笼,狮子自己起飞,窗花秒秒变幻,篝火从不午休。


我和我的乖孙啊,刚吃完一大袋咖啡柠檬口味的米花糖,又苦又酸,像极了我们曾经认识的生命呀。


02


作者庆诚:我是庆诚,太阳星座双鱼,上升双子,血型AB,六重人格,头脑中时刻都有大剧上演。时常问自己,像我这样矫情的人,如何过我的一生?试图用书写寻找答案。 


各位来宾大家好,我是Tuan的朋友阿素,


此刻,站在这里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恍惚。


回头看看水晶棺,我有点不太相信躺在那里的是Tuan,虽然我知道他是。水晶棺开着冷气,我想他可能会有点不舒服,毕竟他是一个大夏天脑门挂着汗都要喝热水;冬天打开保温杯,热气蒸腾,里面永远是一片红色枸杞的人。


我曾经嘲笑他:“是年轻人吗?”他两手握紧保温杯,睁着大眼睛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体寒。”这句话,现在来听可能没什么,可你能想象当时说这话的Tuan吗?我认识他时是初中,那时他可能刚170吧,160多斤,差不多235听可口可乐的重量。走起路来,低着头,一晃一晃,又白,离远看像直立走动的小北极熊。

记得有一次,历史课。戴银色细边眼镜、盘着头发、穿卡其色休闲西装的老师,正背对讲台,挺着脖颈用粉笔在黑板上铿锵有力地写板书。Tuan因为什么事儿迟到,站在门口,一头大汗,胸膛上下起伏喘着气,喊了声:“报……报告!”历史老师侧过头,轻轻点了一下下颚,示意他进来,然后继续回身用粉笔把黑板划得滋啦作响。


Tuan打量着讲台,犹豫了一下,走了进来。待走到讲台,他侧过身,用力吸着肚子,想从讲台和老师的空隙中穿过去。他扶着讲台,小心翼翼地挪动,老师感受到后背突如其来的压力,也吸了口气,屏住呼吸。Tuan挪着挪着发现自己卡住了,双手开始趴着讲台用力,一下一下向外扭动着,同学们全都前扑后仰地哈哈大笑,Tuan抬头看着大家,因为用力而紧绷的脸上,还不忘憋出一个笑容。


太尴尬了。而历史老师被挤得像壁虎一样,张着胳膊紧贴在墙壁上,手掌吃力地抵住黑板。Tuan终于挤了过去,红着脸跑回了座位,把头扎进臂弯里。眼见历史老师泄了口气,定了一下,转过身,红着脸,拍拍袖口的粉笔末,正了正发髻,对着底下笑到重影的同学们喊:“安静,安静!”那是我见到唯一一次,端庄的历史老师不淡定的样子。


对于这段黑历史Tuan已经释然了,每次吐槽他当时的体型,他总是嘚瑟地晃着脑袋,撇着嘴说:“是啊,毕竟当年我没有现在这么帅。”


是啊,可当时一起出糗、一起闯祸、一起苦恼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多么让人怀念。好像是那时的难过,那时的不堪才造就了我们的独一无二。那时觉得就快要过不下去的日子,现在想起来都是最幸福的时光。也许最幸福的时光,只存在在我们的记忆中。我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永远会珍藏在心底。像珍藏一本影集,想他时就翻出来看看,或者,更像是一张背景图片,不经意时回头,他永远在那里。


现在,我想邀请大家在接下来的五分钟,跟我一起闭上眼睛,每一个人想一件跟Tuan在一起时开心的事情。


好,请大家开始。


刚才看到很多人嘴角都是微笑的,此刻Tuan应该会感到很安慰吧。就像Tuan经常对我们说的:“你们一定要幸福啊,你们幸福了我就幸福了。”我还能想到,每次说起这话时,他抬着头,微微皱着眉,亮着眼睛,像做了一个多么重大的许诺。


可是我想对Tuan说,其实,每次你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都在心里默默回复:“Tuan,只要你幸福了,我就幸福了。”我只希望,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你可以忘记人世间的一些遭遇,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活过,可以不用那么在乎别人,不用那么“善良”,甚至忘了我们都没有关系,只愿你是快乐、自由的。


03


作者虹榛子:时空探索者。世界可能是虚幻的,可能是遥远的,而这里有一个人试图用文字构筑世界沉甸甸的真实和温温热的触感。她这样不停地记录着,不过是想实现一点在单向度的时间线上用力拓展出更多生命容量的野心。


各位在座的来宾,大家好。我是榛榛的朋友,比约克。


可能各位会觉得奇怪,“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在家人或朋友的告别仪式上忽然跳出一个陌生人,还要站到中心位置发表悼词,的确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我猜这是榛榛有意为之,她要按照自己的方式与大家告别。


我跟榛榛认识的时间挺久,但见面的次数不多。我是因为读她的诗集知道她的,还为其中的两首谱曲并演唱,榛榛说这是她最喜欢的流传自己作品的方式,说我帮助她完成了梦想。她不知道的是,当时我正处于一段虚无时期,觉得歌词不再有意义,总在试验只用咿咿呀呀之类的词能传达什么,可是榛榛的诗让我找回了久违的触感,好像又能稳稳地站在时间之中感受它的丰富和趣味,最终,也让我今天可以出现在这里。


五年前一个寒冬的夜晚,我接到榛榛不知从世界哪个角落打来的电话,她要求我作出承诺,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会在她的悼念仪式上发表悼词。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知道唱歌是让我更自如的表达方式,她说如果实在没什么想说的,至少我还可以为她唱歌。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最喜欢的送别方式是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手牵手到海边为她送一只小船,里面放上她喜欢的树叶和花朵,大家一起唱着心爱的歌,看着小船随波浪漂到海的最深处。这样,无论如何,她都会与它们最终融合到一起,因为水与水彼此相连,而她一定会死在有水的地方。


四年前,她离开了我们,独自一人踏上了格陵兰的冰原地带。就像每次她出发去探索新的世界一样,虽然也会为她担心,但是她的兴奋、热情和对目的地的了如指掌常常让我也跃跃欲试,期望和她去一探究竟,而她每一次的顺利归来都让我们更加确信她的无所不能。


我想任何人的生命中都需要一个这样的人,随时提醒你世界的可能性、自己的可能性,为你带来可能此生都无法踏足之地的消息,榛榛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拥有她,是我们的幸运。


我还记得搜寻队确认停止搜寻的那一天,雷克雅未克的海港上见不到太阳,天色幽蓝幽蓝的。挂断消息确认电话,我像往常一样走到海港边,望着西北方站了好久好久,好像只要望的时间足够长就能看到一只载着她回来的小船。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那幽蓝的天色好像在提醒我:告别的时刻到来了。榛榛出发前曾告诉我,她厌恶寒冷,寒冷是她无助而麻木的童年中挥之不去的组成部分,即便长大后的她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对付寒冷的技能,但是一想到冰天雪地的景象,她的身体还是会本能地僵硬起来,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对付的办法,那一瞬间她会觉得自己只能这样等死。


然而她必须要去格陵兰,因为那些幽深沉寂的蓝色冰川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冰川的尺寸巨大到让人绝望,却让人感到无比安全。她说如果一个人独自被冰川环绕其中,找不到出来的方向,她将放弃一切求救的希望,甘愿被这无声的壮美占有——这是独属于一个人的时间静止的时刻,一切可以在此处完结——时间的尽头。


也许那里的美和力量占据了她,她不愿再回来了。


是的,直到今天我还是这样相信,她决意离开我们,去到了那个她梦想中的世界,在那里她战胜了恶魔,得到了安宁,她是最最幸福的人。


而我从来不担心她真的会消失于我们之中,她存在于我们记忆里某个特别的角落,也环绕于我们周围。就像她说的,水与水彼此相连,想她的时候,我就走到湖边海边,那里就是我们能够遇见彼此的地方。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如果榛榛的幽灵也在这里的话,她一定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她从来都是相信自然的无言力量,就像我确信她曾在万籁俱寂的冰川中感受到的那样,我知道她一定感受到了——用她的整个身体。


上面都是我的胡言乱语,榛榛还是最想听我为她唱歌。她说她已经把所有想说的话写在诗里,现在我唱出来,希望她能听到。


04







                                                


04


作者东莹:外热内冷的天蝎座,迷茫又不肯妥协的年轻人。想活成一首歌,曲起尽兴律动,曲终倍感温暖。


首先,感谢大家的到来,一起来送我们陈东莹小朋友最后一程,也感谢东如此信任我,让我这个小闺蜜,来给她说悼词。


嗯……这个角色既荣幸,又残忍,我想说的有很多很多,想用我丰富的舞台演讲经验,来给她的人生画上圆满的句号;但在今天,在她面前,感性早就压制住了理性,于是我写来写去最后都只剩一句:能不能不要走?


能不能不要走?我知道你一直放荡不羁爱自由,毕业季大家都忙着找工作,就你忙着买机票去旅游。问起未来的打算,你总是一脸看破红尘的样子给大家灌鸡汤:就是要趁年轻多去浪荡啊,负债也行,等老了走不动了再还债嘛!我们一边嘲笑你的鸡汤有毒,一边又在羡慕你的洒脱。


这次也不例外,一声不吭就走了,走前还瞒着我们安排好了这么多事情,一看就是要出远门,你不要这么体贴。我会忍不住问你能不能不要走?我怕我难过的时候,没有人像你般温柔地看着我听我倾诉;我担心我失恋的时候,不能叫你来给我唱情歌了;如果我对生活失去了激情,也不能看你跳街舞来打鸡血了。



我有和你说过吧?你眼里带光的样子真的很迷人。茫茫人海中,有几位是真的能找到自己喜欢什么,并为之献出热血的?很少人,但东就是其中一位幸运儿,并且很早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音乐了。


在这个没有网络,感觉就是世界末日的年代,给傻东一首她喜欢的歌,她就可以戴着耳机坐天台单曲循环一整天,那不是孤独,那是她安全感和幸福感的来源,你也别随意去打扰她,平时脾气很好的她,这种时候是真的会皱眉。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东不戴耳机的时候,除了能正常交流之外,她还会不自觉哼情歌,别看她平时痞痞的,唱起情歌来实在温柔,说起来,我又想问你能不能不要走了。


东这个人很傲娇,像只猫,你抱她,她会躲,可你不抱她,她又会难过。她难过的时候就喜欢睡觉,一睡就是12小时起跳,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曾经怕她肚子饿,买了她最爱的手抓饼叫醒她,谁知她一醒就开始哭,哄不听,眼泪鼻涕糊了我半边肩膀,最后还是她自己哭累了继续睡,醒来又开始蹦蹦跳跳,还安慰我没事的。


或许,她也有她的脆弱和想守护的东西,我不便过问,也不想去推测出什么。前段时间她喜欢了近十年的偶像离开了,她请了个长假去了泰国海边,在2018年的第一天,有了她人生中第一个纹身,是个短句:“Be Yourself”。她说她没有想成为多了不起的人,她只希望在她离开时,人们能说,这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她认真活过,虽然不长,但留下的美好会永远活在大家心中。


这是她回来后,与我的一次彻夜长谈说到的,她依然很体贴,很好地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不让我担心。但那天的最后,她却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她问我:


爱一个人有没有前提条件?是不是这个人变成什么样,你都依然爱他?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你都会无条件支持他?


我大概是困了,没多想就说我应该做不到,她静了很久,才小声说:“那应该是不够爱吧”。直到今天,我突然懂了她想说的,应该是“成全”。



我真的很爱你,想陪你长大,想一起变老,但最想最想的,是你一生幸福快乐。如果真的不快乐,那就放你走吧,因为不忍心你独自承受,因为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因为我爱你,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爱你。


我们也都是东在乎甚至深爱着的人,望此生都因她的到来而感恩,艰难的时刻想起她的笑容依然能获得前进的力量。


就用东曾分享给我的一段话作为结尾吧:


看不见的是不是等于不存在?也许只是被浓云遮住,也许刚巧风沙飞入眼帘,我看不见你,却依然感到温暖。


05


作者昭艺:177的长腿姑娘,大学时在北京做过模特,比赛永远第二名。2014-1016年在LA读研学管理,现居上海,是一枚金融从业者,在私募股权投资领域搬砖。想通过写东西唤醒自己的敏感和好奇心,目前来看,疗效很好。


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奶奶的葬礼。奶奶于2077年早晨8:29分过世,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享年86岁。


奶奶曾经和我说,她这一生,很痛快、很幸福、很热情、很饱满,所以希望在她离开人世之后,亲友们可以平和地送她离开。她希望这是个喜丧,每个人穿着精致的华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干干净净的来参加,像平日来看望她的普通一天一样。


奶奶年少时体弱多病,长大后为了强健身体,经常跑步,练瑜伽。直到六十岁,还仍然保持着晨跑的习惯,这也是我们一家人的一项共同的爱好,以后奶奶不在了,我们一定也会坚持下去。


少年时代,奶奶参加了很多选美比赛,但总是只得亚军,于是戏谑地称自己是“千年老二”,但是那长达七年的舞台经历,让奶奶得到了很多的鲜花和掌声,也让她遇到了她的初恋,他们的爱情热烈而浪漫。奶奶说,如果将来S先生出现在她的葬礼上,希望他可以为她送上一束黄玫瑰,尽管你们没能走到最后,但她还是很感谢你带给她的那些美好的回忆。


23岁那年,奶奶去了洛杉矶留学读研,我小时候她给我翻看过那几年的照片——冲浪、蹦极、跳伞、滑雪、公路旅行,看着照片里潇洒的奶奶,完全觉察不到当时的她有着轻微的抑郁症和社交障碍,一面是痛快淋漓的恣意而活,一面是对生活失控的迷茫无助,我们无从知晓她是怎么度过那段时光的,但后来奶奶回国做心理咨询师时很喜欢帮助相关的案例,应该也正与她自己有亲身经历共情更深有关。

   

爷爷说,他是奶奶的第一个案例病人。奶奶说,爷爷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难缠的病人,这一缠,就是一辈子。29岁时,奶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也就是我的父亲和我的小叔。正式脱离了原生家庭生活的奶奶时常在自己家里办派对,父亲说打他记事儿起家里就总是热热闹闹的。今天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带着自己的孩子们来一起怀念奶奶,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

  

三十岁时,奶奶自费出版了她的第一本小说,反响平平,后来,还有第二本,第三本,直到四十岁时的第四本书,《死不了的蓝玫》,她才被大家熟知,相信今天来的大家很多听说过它。后来,我出生了,奶奶为我写了很多的童话故事和睡前读物,让我的童年时光万分幸福。


爷爷是在奶奶六十二岁那年去世的,奶奶消沉了整整两年之后,把他们俩海边的那套木屋改成了现在的那间故事咖啡馆,里面摆满他们的回忆和她从世界各地搜集的摆件,往来歇脚的旅客用故事来换咖啡。前些日子我又去过一趟,仍有很多人去自己手冲咖啡,然后在编号第20073的故事集上留下他们的故事。穿堂风吹过晃起风铃,奶奶常坐的那把摇椅空空地靠在门口,望向大海。


奶奶说,她这辈子,不枉此生。 我想,她是的。


06


作者璐洋:喜欢故事并试图挖掘故事的艺术生。目前还坚持着童年理想,在路上慢吞吞地走着。


有一只人类死去了,其实我对它的死亡并不感兴趣,因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地球人口统计的窗口中,数值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分秒间,生与死不断地碰撞又融合,最终数据显示出稳定上升的结果。 但或许是所谓的巧合与缘分,又或是单纯的出于孤独和难以打发的漫长时间所产生的无聊,在它的葬礼恰好显示在我的观测屏幕上时,我决定点开它的档案,并开始翻看起它的历史记录。在这里面,不仅包含了它所有的存档记录也就是它的记忆,还有被它删除和遗忘的记录。


它确实仅是一只普通的人类,有着让我难以产生印象的外貌特征,以及被无意识的混沌所占据的生活数据。在搜寻有关它鲜活的生命记录时,我像是在一条浑浊的河里捞着极小的鱼,它们闪着点点鳞光,身手敏捷地穿梭在不透明的灰色的水里。


我常常扑空,或以为自己抓到了什么,结果仔细一看,却是沉积在河底的淤泥和垃圾。虽然我无需担心时间的逝去,但也费了好些耐心和功夫,才抓到几只,并惊讶于它们在这恶质的水里依旧顽强的生命力。



它曾有过许多名字,大多是被赋予的。和它周围的大多数人一样,它在出生后,有了第一个名字。一开始,它对这个名字却没有太多印象,这个名字也无法代表它,因为在它能保存记忆之前,这个名字就随着父母之间的关系被掩藏了。第二个名字,是以它母亲的姓和外公算命后所得的名构成,在陪伴它度过懵懂的童年后,就因它母亲的再婚和家人对新的占卜结果的迷信而一去不复还。


它那时候还不了解名字的意义,就像随意长在路边的花草树木,并不会知道自己被称之为花、草、树木。它不在乎自己被叫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它从无知觉的睡梦里微眯着睁开了眼,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发现,在兜来转去之后,它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名字。


这让它觉得,它更像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在听着不同的人,唤着它新的或旧的名字们,好像是它,又不是它。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它觉得很有趣。而且,每次跟人讲起关于它名字的故事,总是引来惊叹声,它得意于生活因此显得混乱又特别,但又感到厌倦和不安,好像它的生活也随着它的名字一般,似乎走啊走,走了很远,最后一看路标,却发现又回到了原处。


因此,它迫切地想要赋予自己名字,所谓的,它真正的名字。所以很多次,它下定决心想着,好的,就是这个名字了,可过段时间又很不满起来,或者另一个似乎更合适。在它死的时候,它的名字是璐杨。


就目前我的观察历史记录来看,在人类中生活总会遇到伤害和疼痛,它也免不了。作为人类它虽能产生许多表情,但一份淡漠,和不信任是深深刻在它的神情里的。可人没法时常看到自己,所以它也未曾注意,直到有天,它父亲的好友,在饭桌上和它聊天,看着它说:你总是一副不信任的表情,哎,这作父母的关系,害了小孩。


它心里一惊,附和着回答,却把真实的答案吞进肚里,它已经决定,让家人幸福地蒙在鼓里。可惜,那恶毒的种子在她体内发了芽,还长出了许多肉质的果子。它的家人也知道它病了,但纯粹以为是因它体质虚弱和糟糕的生活习惯。它很担心,却还是认为自己的坚强足够抵御这株伺机而动的植物。它最终做到了,而且到死,它也没说。


它虽算不上只健全的人类,但也还能多愁善感。它曾为宿舍楼下惨死车轮的猫哭泣;护送因为下雨而蠕动到危险的马路上的蚯蚓;抽一张纸巾让蜘蛛爬上来,再将它运到安全的角落;甚至舍不得扔掉任何一张纸,因为觉得是由树做成的。它的这些举动,引起了我的怜悯,也怀着敬佩,在地球的冰山在壮烈的崩塌,战火依旧汹汹地吞噬生命的同时,观看这渺小者对其他渺小者给予卑微的同情。


就在我快速浏览和检索着的同时,葬礼的仪式也进行到了最后。我对自己搜罗出的藏于细枝末节的数据碎片感到满意,即使它微不足道的历史记录将在我关闭窗口之后就被数据之海吞没。泥土在将残留的空隙填满,光逐渐暗淡直至消失,尘埃也缓缓地回归于黑暗。而我,这地球文学的爱好者,在宇宙中的地球文明观测站里写下这篇悼词,以静默的繁星为听众,以此消磨时间的同时悼念这只即将被遗忘的人类,璐杨。


■ 本文所选段落中出现的人名均为化名

插图取自《当鸭子遇见死神》


如果你是这些学员,面对这么一个作业要求,“以别人(任何你愿意成为的人)的口吻,给自己写一篇悼词” 。


你会在自己的悼词上写什么内容呢?


一次写作课,可能给你带来的收获远超过预期,

是学习的过程,也是一趟文字的冒险,

甚至在这里,我们会重新发现另一个自己。

4月6日(明天),童言老师的写作课程即将开始

感兴趣的同学也可以点击下方图片,了解详情


生活过成了平面,还能怎么泛起激荡的浪花?4月6日-27日,和童言一起建筑故事宇宙



4月15日,三明治短故事学院再度启程,用十二天时间给你定制一趟讲故事的旅程。每位学员都将拥有一位尽职的“编辑”、“老师”的陪伴,一对一地和你保持沟通,指导你写下生命中的短故事。

三明治为大家带来全年免费的“生活写作课堂”。在这里,我们只谈真挚走心的自我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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