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漠腹地的人道救援前线度过的快乐时光
“怪怪柴”和“木头人”,来自北京和香港,是一对在人道救援机构无国界医生工作的夫妻。 上次我们刊登了他们俩如何相识相恋的故事。这次,怪怪柴带来了她在救援前线有趣的生活。
2013年,他们因为厌倦办公室生活,各自辞掉了工作,前往位于南苏丹北部的多罗难民营参与无国界医生的前线救援项目,分别担任项目的财务和后勤工程人员。
2014年10月到12月间,我在埃塞俄比亚所属的索马里区域的菲克(FIK)逗留近两个月时间,在这沙漠腹地的索马里村落中,度过了虽然清苦,但是异常快乐的一段时光。
出发
从埃塞俄比亚南部山区的村子里出发,到亚的斯亚贝巴去,我坐了整整一天的车。在没有电和手机信号的村子里憋了一个多月,想到即将要去到有网络的地方,心里十分兴奋。
在亚的斯亚贝巴的机场托运了行李,临上飞机前手机突然嘀嘀嘀的响了起来。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候来电话,会不会是工作有变,说不定这趟飞机走不成了。
接了电话,果然是目的地临时更换,不过还是要按原计划飞到埃属索马里区域最大的城市吉吉加(Jijiaga),之后再坐车六个小时,去到沙漠中一个叫做菲克(Fik)的村子。
这次按照原来的计划是到有网络的地方,结果现在改去沙漠中与世隔绝的新项目,连偶尔都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我看着手里的登机牌,感觉像是在做梦,发呆片刻后掏出电话,因为激动手指都有些发抖。
我在电话里告诉正在南苏丹的小艾这个突发的状况,“这样完全未知的旅程是不是超刺激?”我快乐的声音有些发尖。
小艾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急急地问:“没有信号的地方,那怎么行!以后我们怎么联系?”
“放心,放心,我们总会找到办法的呀。”我的兴奋劲儿上了头,把这些实际的问题全部抛在了脑后。
抵达索马里
飞机在吉吉加落地后,我站起来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却被前排的人拦了下来。
“为什么拦我?”我不服气地瞪过去。
那人指着旁边说:“这是我们的President,要让他先走。”
隔着过道的座位上,一个穿着西装的大个子先生站了起来正往外走,他身后呼啦啦围上去好几个人。
跟着这一队人马下了飞机,已经有人在等着欢迎Mr. President,两队端着枪的士兵在机场跑道旁站立,我从舷梯上走下,狐假虎威地享受了一次索马里欢迎领导的仪式。
当队友知道我和这位Somali Region的President在飞机上坐隔壁的时候,一个个张大了嘴。项目主管懊恼地拍了几下大腿:“我们一直在想办法见到他呢!早知道这样就把材料提前给你,在飞机上你有的是时间可以和他开会!”
于是到索马里的第一天大家没有记住我的名字,倒是记住了这件巧事,从那之后我的名字就变成了“Lucky China”。
沙漠里早晚温差大,我晚上睡觉时贪凉,结果半夜里几次被冻醒,第二天上路后开始发烧,“Lucky China”出师不利。
一路尘土飞扬,车内温度快四十度,我戴着帽子穿着风衣,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司机师傅热得不停抹汗,我却还是浑身阵阵发冷。
走完了马路走土路,我望着窗外奔跑的骆驼,数到了三百一十二头的时候,车放慢了速度,司机指着前面的关卡说,“呶,就是这儿啦”。
三个法蒂玛
这里多年没有外人进入,听说我们进来这里工作,村民们都很好奇。
贴出去厨师和清洁工的招聘启事,村子里的女人们全体出动,抱着孩子互相结伴来应征,足足来了两百多人。看来看去,她们个个长得都很像,条件也差不多,家庭主妇,只会做简单的当地菜,没有一个会说英语。
认真挑选出三个有过打工经历的女村民,结果一出来我们都乐了,原来她们三个人的名字一模一样,全都叫做“法蒂玛”。
第一个法蒂玛是厨师。厨师法蒂玛上岗第一天做出的午餐让我们十分惊喜,羊肉炖土豆,香喷喷油亮亮,让人食指大动。连着啃了几天面包之后,这样的大餐实在是个惊喜,我们坐在餐桌前对她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晚上收了工回到住处,厨师法蒂玛已经离开,晚餐放在桌上用盘子盖着。我们头顶着头围成一圈,满心期待地揭开盘子。盆里盛着的和午餐一模一样:羊肉炖土豆。
第二天,第三天,之后一星期里的每一顿都是羊肉和土豆。我找来翻译,向厨师法蒂玛询问:“可不可以做一些不一样的食物?”法蒂玛听后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拍着胸脯向我保证:“没问题,我给你们做。”
我燃起了希望,下了班兴冲冲直接来到厨房,揭开锅盖一看,还是羊肉炖土豆。我气急败坏地问法蒂玛:“说好不一样的食物在哪里?”厨师法蒂玛把我拉到锅边上,用大勺子捞起锅里的羊肉让我看,我伸头研究了半天,看不出来哪里有不同。看我仍是一脸迷茫,厨师法蒂玛不耐烦地拿起旁边的菜刀比划起来,然后无辜地耸起肩膀看着我,连续表演了几次,我终于明白了,锅里的食物真的是有些“不一样”呢,因为法蒂玛这次把羊肉切成了小块。
第二个法蒂玛是清洁工,她总会有些异想天开的点子蹦出来让我“防不胜防”。有天她突然跑来对我说,她最小的孩子需要人照顾,所以不能来上班了。我点点头,特别理解:“家庭很重要,没有问题。但我们需要办一下离职手续。。。”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打断我,告诉了我一个“完美”解决方案:“我回家照顾孩子,我的大女儿来给你们打扫房间,但工资你们还得发给我。”我连忙告诉她这可不行,可是法蒂玛依然拉着翻译对我说:“我的女儿和我一样,很会打扫。”翻译也向我表示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为什么不能同意。最后终于解释清了状况,送走了法蒂玛二号,我坐在椅子上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我去院子另一端的水箱打水,看见走廊下边有一个人铺了张席子躺在上面。我走过去,发现是第三个法蒂玛,她把纱巾蒙在脸上正睡得香。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打扫办公室的呀,我摇了几下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怎么会有人在工作时间这样“明目张胆”地睡觉?
我转回办公室咕咚咚灌进半杯水,这是经过若干次口干舌燥的交谈得来的宝贵经验,先喝水润润喉绝对是向法蒂玛们解释员工守则前的必备步骤。
有了这三个法蒂玛,我在沙漠里的生活变得热闹极了。
一张订单的故事
从坐到餐桌前就两眼发亮到面对食物欲哭无泪,只经历了短短两个星期。仅仅因为来自中国这一原因,厨房智商为负数的我被队友们一致推举出来,让我教厨师法蒂玛做几道中国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只有羊肉土豆,偶尔会有些西红柿胡萝卜的情况下,要做好中国菜,完备的厨具是不可少的。
我给供应部门下了一张长长的英文订单,从擀面杖到开罐器,从菜刀到擦子,从蒜臼到锅刷,一应俱全。可是几天后,供应部门的当地员工阿卜杜来一手拿着订单,一手捧着本字典哭丧着脸来找我:“我看不懂这些单词,字典也查不出来。”
对付这种愁人的问题我可是最拿手啦,于是我把采购订单上的厨具挨个画了一遍,图文并茂,不信这次采购人员看不懂。
没想到过了几天,阿卜杜来又回来找我,他仍旧是苦着脸对我说:“这回看倒是看懂了,可是这里的商店里没有这些稀奇的东西,那要到很远的城市吉吉加才能买到吧?”
无奈地看着手中被退回的订单,心里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要不试试淘宝,说不定万能的淘宝真能把包裹送来这里呢,不试怎知道,万一成功了呢?正准备行动起来的时候突然又沮丧地想到,没有网络我该怎样下单呢。
为发电子邮件坐车六小时
厨具订单被退了回来,可是依然挡不住我给大家改善伙食的决心。于是我决定出发去吉吉加的市场来一次大采购,不仅是厨房用具,还有蔬菜水果,买回来给大伙打打牙祭。
其实真正原因是要去收发电子邮件。昨天开车去附近的山顶,周围只有那里有手机信号,首都的同事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发了重要的电子邮件需要我去查看。
早晨出发前,一位怀着双胞胎的妈妈情况危急,需要尽快送到吉吉加的医院,于是我和这位妈妈一起上路。
呻吟待产的母亲,路边的坦克,持枪的士兵,奔跑的骆驼,偶尔出现的村落,漫天黄沙飞扬时无处可躲,穿越关卡时战战兢兢,一路上我恍惚如置身好莱坞大片里的场景。
在吉吉加忙碌了两天,又要启程回到没有网络的世界。临走前和我同来的阿卜杜来匆匆忙忙地往外赶:“我要赶紧去吃顿好的,回去就没得吃啦!”我听了好奇心大起:“你去哪里吃好的?”
他砸巴着嘴,好像口水已经流了出来:“去一个小饭馆儿,食物好吃得很。”看我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慌忙冲我摆手说:“你可不行,你们白人不会喜欢的。”当地人好像分不清楚白种人和黄种人的区别,凡是比他们白的都叫做白人,不管我多次的抗议,仍把我归入白人的行列。
他这样的态度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非要跟着他一起去不可。我们在外面的街道上拐了几个弯,进到大路边上的一个棚子里。棚子里坐满了人,围着桌子正用手抓着桌上大盘里的东西吃。
饭馆儿的伙计看见我这个“白人”进来,很机灵地在我面前的桌面摆上了一副刀叉。刀叉直接放在油腻的桌子上,刀叉上面还有难看的油渍和锈迹,我灵机一动,伸出手挥一挥对阿卜杜来说:“我才不用刀叉,我要和你一样,用手。”阿卜杜来对我豪迈的举动不住地称赞。
还未开动,肚子有些不舒服,饭馆儿伙计带着我去了后边的厕所。打开树枝做成的木门,我马上后悔了,里面是一幅极其肮脏的画面:满地蠕动的蛆虫让人无处落脚,尤其是蹲坑里,满满厚厚的,全是白色的虫子。
我忍住呕吐的本能冲回餐桌,饭馆儿伙计正好把一盘油亮的手抓饭放在面前,这盘饭和刚才看到的恐怖场景居然重叠在了一起,盘子里那一粒粒长形的饭粒开始蠕动起来,眼看着就要爬到我的手上,我伸出手赶紧捂住了嘴,才没让那尖叫声飘出来。此时阿卜杜来正用热切期盼的眼神盯着我,我颤巍巍地放下手,抓了一团饭,捏了一捏,心一横塞进了嘴里,不敢细嚼就囫囵吞了进去,顺了一会儿气,我尴尬地抬起头睁开眼睛,满桌的人正在看我,我扯着嘴角做出欣赏的表情,对阿卜杜来哑着声音说:“非常好吃!”阿卜杜来和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起来,好像看穿了我一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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