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知情不报”？追问湖南桃江四中结核病聚集性疫情

湖南桃江县第四中学（简称桃江四中）暴发结核病聚集性疫情一事，连日来引发社会关注。围绕患病的具体人数、事发前学校是否“知情不报”的讨论，目前仍在持续。

1月17日晚，湖南省卫计委就此通报称，截至11月16日，桃江四中共发现29例肺结核确诊病例和5例疑似病例，另有38名学生预防性服药，共计72名学生接受治疗和管理。

28名复课学生的校园“孤岛”

桃江四中是湖南省益阳市桃江县县属的市级重点高级中学。学校的364班，是高三文科重点班，有学生89名。班里的大多数学生，早已规划好未来，有人想报考军校，有人想进医学院学中医，还有人想当老师。但今年8月，一场突然暴发的肺结核疫情，打乱了他们备战高考的脚步。

7月28日，学校给高三学生放了10天假，8月6日学生们返校上课。假期里，364班的周星（化名）听说了一个“可怕的消息”：之前班里几名休学的学生，得的是肺结核。消息很快被证实。周星回忆，8月10日，学校安排了学生们进行采血检查，随后通知，班级里有7名同学，确诊患上肺结核。

学生和家长间一片哗然。8月18日，在不知情的外班级学生的羡慕中，364班89名学生全体放假。8月19日，大部分学生家长开始带着孩子去体检，紧接着，数十名学生接连被确诊为肺结核，疫情集中暴发。

患病学生的诊断病例

时隔三个月，11月17日，湖南省卫计委就此通报称，今年8月，桃江四中发生一起结核病聚集性疫情。截至2017年11月16日，共发现29例肺结核确诊病例和5例疑似病例，另有38名学生预防性服药，共计72名学生接受治疗和管理。

11月17日，桃江四中的班主任易跃新告诉北京青年报（ID：beijingqingnianbao）记者，目前为止已有28名治愈的学生回到学校复课。复课的学生描述，回到学校后，他们没有回到原来的大班级，而是被单独分到了物理实验室，由老师们单独教课，成为一个“小班”。

复课学生“怕被歧视不敢在食堂吃饭”

11月17日是364班成欣（化名）的生日，这个刚满17岁的湖南女孩儿喜欢英语，希望考进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的翻译专业，但这场肺结核让她的梦想蒙上了阴影。

8月份，成欣被确诊患上肺结核，随后休学在家。10月份，她接到复课通知，“我当时很开心，一方面自己身体好转，另一方面又能回去好好学习准备高考了”。

返校之后，成欣和另外二十几个复课的同学被安排进物理实验室，集中上课。然而不久她就发现，重回校园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些经过我们班的同学会指着我们班说这是肺结核班，甚至还会直接指着我们说，你们这些得了肺结核的，离我远一点。”身边人异样的眼光让成欣和其他复课的同学感到“很受伤”，“学校都说我们的病没有传染性了，但他们不理解。”

桃江四中是寄宿制学校，但除了成欣和另外一个同学外，余下的26名复课同学都由家长陪读，不住在校内。复课后，成欣没有选择在学校食堂吃饭，“怕被歧视，都是自己点外卖吃”。

与此同时，更多在家休养的学生已经急不可耐。11月9日，出院后的周星领取了语文和数学考试卷，“对完答案后，心都凉了。”原先成绩中上游的周星，现在“光是数学选择题，就错了将近一半”。两个多月的治疗，周星已经没有心思看书，加上治疗服药，总是嗜睡，状态不好。

周星原本打算报考湖南中医药大学，学习中医。“生病之前，我看过2016年的分数线，是543分，我觉得努努力还是很有希望的，但现在，我都没敢看今年的分数线，觉得看了也白看，落下好几个月，没希望了。”

家长、学校、疾控中心，谁“知情不报”？

364班的学生王华（化名）是今年1月份经桃江县人民医院确诊的肺结核，随后他前往桃江县疾控中心取药治疗。“当时疾控中心的人告诉我没有问题，可以继续上课，我也就没在意。”

3月份，王华和母亲回疾控中心取药。他告诉记者，自己当时已经和疾控中心的人说了身份，而且疾控中心一位工作人员还告诉他，你们班还有几个人也得了肺结核。

学生陈立华（化名）也向记者表示，曾经告诉过疾控中心自己的病情。“我是7月份在湘雅医院确诊的，而且病情严重，不仅有肺结核，还有盆腹腔结核，肠结核，胸腔还有积水。”

此前，记者曾就“是否了解学生患病”询问桃江县疾控中心。工作人员表示，今年7月，曾有几名患者来中心就诊，但称“他们当时隐瞒了身份”。县疾控中心表示，是在接诊多例患者后才发现他们都是学生，并且来自同一所学校。

患病学生在接受治疗

疫情暴发的消息传出后，不少患病的学生及他们的家长，对学校是否“瞒报疫情”一事提出疑问。有学生表示，自2016年开始，364班就陆续有学生因病休学，学校不可能不知道情况。11月17日晚，364班的班主任易跃新坚称，是在今年8月2日才知道班上有同学患上肺结核，“之前364班虽然有一些同学请假或者休学，但无论是请假理由还是休学证明上都没有写肺结核。”

易跃新告诉记者，7月28日高三年级正常放假，8月6日收假。“8月2号有一位家长来学校找我说自己孩子因为肺炎，6号不能正常上课，我联想到我们班7月份有一位同学也得了肺炎就觉得很奇怪。在我的追问下，这个家长才说自己孩子患了肺结核，并且还告诉我班上至少有三个同学患病。”易跃新表示，自己8月2日获知情况后就第一时间通知了学校。桃江四中校长杨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今年8月才知道了有在校生患肺结核的事情。”

从8月2日上报学校，直至8月18日学校才安排364班统一放假，期间相隔十多天。有学生家长疑问，学校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启动停课等应急措施？校长杨宇称，一方面疾控中心并没有提示要求校方停课；另一方面，学生家庭分布在全县各个地方，回家后不便于统一筛查。

国家卫计委介入调查

11月17日，国家卫计委表示，对湖南省桃江第四中学结核病聚集性疫情高度重视，已责成当地核实情况，及时公开发布准确信息，全力以赴治疗患病学生。据了解，17日下午，相关工作人员和防治专家已到达当地督导疫情处置工作。相关进展情况将及时发布。

专家表示，结核病作为一种慢性传染病，可防可控，只要坚持规范治疗，可完全治愈。据了解，下一步，国家卫计委将联合教育部门重点组织开展对寄宿制中学为主的学校结核病防控检查督导，对未按照有关法律法规等要求落实各项防控措施的单位和个人责令改正，对报告不及时、疫情处置不力等原因造成疫情扩散的单位和个人进行问责，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桃江：将调查疫情处置中失职渎职行为

11月18日，桃江县发布通报《桃江全力处置第四中学结核病聚集性疫情》，并在通报中梳理了这次疫情的时间线：

2017年1月24日，1名患者以工人身份在桃江县疾控中心结核门诊确诊为肺结核，接受规范抗结核治疗后治愈出院。

2017年2月至7月，先后有5名患者分别以工人、农民身份在桃江县疾控中心确诊为肺结核。

7月26日，3名患者在桃江县疾控中心相遇，他们的交谈引起医生的注意，经了解，3人均来自桃江四中。桃江县疾控中心随即组织开展流行病学关联调查，发现另3名患者也是桃江四中学生。

8月10日至19日，桃江县疾控中心对该校全体学生及部分教师、家长共2942人进行结核抗体筛查，发现91个抗体检测阳性。

8月19日晚，桃江县委、县政府根据《学校结核病防控工作规范》，启动县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预案，组建了处置指挥部，同时将疫情上报市、省疾控中心。

8月20日，省、市卫计委领导和疾控专家、肺结核防治专家到桃江进行现场指导，对抗体阳性者和高三师生进行痰涂片和胸部X线检查。

8月27日至31日，桃江县疾控中心再次对该校师生进行PPD筛查，并对PPD复查呈阳性的师生开展CT和痰涂片检查。

11月7日至8日，根据治疗规范，桃江县疾控中心对48名学生进行了再次复查，发现1例确诊病例，5例疑似病例，分别采取了住院隔离治疗和居家服药治疗措施。

2017年11月16日，经过4轮筛查，共发现29例肺结核确诊病例和5例疑似病例，38名学生预防性服药。因结核杆菌有较长时间的潜伏期，疾控部门将严密监测、持续追踪。

通报中表示，桃江县委、县政府将在国家和省市专家的指导下全力开展防控处置工作：

• 不惜一切代价治疗确诊病例学生，确保尽快恢复健康；

• 密切关注疑似病例学生，确保尽快确诊并开展针对性治疗；

• 科学指导预防性服药学生，确保及时掌握病情、及时调整治疗方案；

• 严密监测和筛查接触人群，抓好防控管理，确保疫情不扩散；

• 及时向社会公布疫情动态和处置情况，并加大结核病预防科普宣传力度。

通报中还说，桃江县纪委、监察局对在此次结核病聚集性疫情处置工作中是否存在失职渎职行为依纪依规开展调查。

文|北青报记者  张月朦  熊颖琪  张雅  实习记者  刘思佳

编辑|王子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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