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打在了每一个不该出现的角落，机场、训练场甚至下榻的酒店内，赤手空拳的运动员遇上了训练有素的饭圈，显然没有流量明星们那么应对自如。
和所有能够形成流量池的圈子一样，很难追溯从什么时候开始，饭圈这股力量已经进入了体育界，尤其是乒乓球圈。庞大的粉丝基础给这项本就热门的国民运动又加了一把火，这把火点燃了人们的热情，同时灼伤着运动员本身。
国乒队员在机场遭遇跟拍围堵
“离我远点好吧？”“别拍我了，再拍我报警了。”“你离我这么近，有病吧一天天没事干。”在10月14日的一则热搜视频中，国乒运动员王楚钦在机场发怒，回怼一名持续贴近跟拍他的白衣女子。随后，在球迷会代王楚钦发布的一条回应中，他言明不希望在机场、训练馆、宿舍酒店等场合再出现跟拍行为，这造成了秩序的混乱，也严重影响他的生活。“于赛场上，我是运动员；在赛场外，我也是普通人，希望大家能尊重彼此的隐私，保持距离，给我一些喘息的私人空间。”在这条表意直白的微博评论区里，并没有对“抵制跟拍行为”达成一致，构成复杂的粉丝阵营，开始了更激烈的争吵。那些只喜欢王楚钦的“唯粉”，将矛头指向CP粉——那些总将王楚钦和搭档孙颖莎“绑定在一起”的粉丝，指责是他们带来了饭圈的跟拍风气。而CP粉则反击，跟拍的人是“梦女”，梦想当王楚钦女友的人，多出自唯粉阵营。两边开始了互扒对方账号内容的混战，都想证明在机场惹怒王楚钦的那个人来自对方阵营。唯粉甩出CP粉偷拍王楚钦和搭档一起吃饭的动图，指称诸如追私偷拍、堵电梯要签名等都是对方所为。CP粉则扒出王楚钦唯粉买代拍的视频证据，“唯粉梦女最会利用饭圈扰乱秩序，追私这种事没少干。”“又吵起来了......”关注乒乓球十来年的球迷顾欣说，自己打开评论区就一阵头疼，“这件事的重点难道是互扣粉籍？重点是抵制私生和代拍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见惯了乒乓球粉丝之间这样互撕，以及那些来自饭圈的身份标签。比如dw（毒唯），这类粉丝只喜欢某位队员，并且厌恶其他成员的粉丝。还有磕CP的，其中“事业粉”至少会关注队员比赛中的默契度，而“情感粉”则真的把混双搭档看成现实中的一对。接受采访时，顾欣极力想把球迷和饭圈化的粉丝做出区分，在她看来，球迷会分析比赛，接受结果，而饭圈粉好像秉承着“谁赢我家我黑谁”的原则，无法承认接受对手的优秀，诋毁运动员的队友、赛场上的对手，“在他们身上很难看到对这项运动本身的热爱。”点开类似粉丝的社交账号就会发现，一天数次更新，拉踩无处不在，只要自家正主的“利益被触犯”，粉丝便会像河豚一样竖起全身的刺，谩骂甚至造谣。赛场上的某一个动作、某个表情都能被放大化解读为“敌意”。这是一种极强的“排他性”，当一个账号注明了是谁的“唯粉”，如果账号内容中出现了不同的运动员，那么就可能会遭到事关“忠诚度”和“纯粹性”的围攻质问：“你到底是哪一家的，把我们家的视频删掉。”分裂从线上弥漫到线下。在不少训练场馆外，顾欣记得有各家的粉丝团发放手幅，有的要求领取人微博超话达到9级，微博只能关注某一个运动员。她记得，在WTT（世界乒乓球职业大联盟）新乡站一场比赛中，陈梦输给了孙颖莎，有她的粉丝把手幅直接扔在地下，一走了之。“竞技赛场上输赢是常事，但他们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的运动员输球。”极端的情绪无差别地燃烧到和运动员相关的身边人。2021年10月，被称为“乒乓球界资料库”的央视记者李武军因发布“王楚钦连丢19分”的赛况而遭到网暴。国乒教练陈玘在直播的时候因为说“比赛输赢很正常，天天赢反而不利于掌握信息和进步，不该网暴”也被骂上热搜。像粉丝对待明星经纪人一样，有人叫喊着“把教练换了”。作为报道乒乓球多年的体育记者，刘洋说见过运动员们私下的相处方式，很和谐，像战友一样。“看看他们现实中的样子，再看网上那些攻击队友的言论，就会知道有多愚蠢了。”更让刘洋无奈的是，运动员普遍没有明星那样应对狂热粉丝的经验，在公共场合他们通常不设防，没有全副武装的口罩、墨镜、帽子。有疯狂的粉丝到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场甚至住所蹲守，每天就站在逃生通道俯拍，“如果你早上起来要出操，站在那儿睡眼惺忪的时候，发现楼上一堆手机相机在拍你，你是什么心情呢？”“最好的距离就是看台和球场的距离，大家在球场相见就好。”这是刘洋一直希望粉丝们明白的道理，但现实很难如意。甚至有比跟拍更严重的行为，今年4月，正在备战WTT新乡冠军赛的樊振东在社交媒体发布了一则声明称，某女士通过多日跟踪后确定其酒店房间号，通过酒店前台拿到房卡，多次非法侵入他的房间。今年6月，中国乒乓球队针对“饭圈文化”这一时代课题，邀请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新闻与传播研究所网络学研究室主任孟威，以“当粉丝遇见偶像”为题，介绍了新环境下粉丝、明星等现象的来龙去脉。在会后采访中，队员们一再重申队内的团结，希望得到更理性的关注。而这条新闻的评论区，依然填满了不同阵营粉丝们的争吵。许多粉丝都是被运动员的某个片段吸引“入坑”的，50岁的张旗也不例外。张旗直言，自己喜欢孙颖莎就像“喜欢女儿一样”，想看着她慢慢变好。2020年东京奥运会中国女乒拿下了团体金牌，本就是体育爱好者的她一眼就被孙颖莎那副有着婴儿肥的短发稚嫩面孔吸引，“小小年纪打球却很沉稳，望向升起的国旗时眼睛里满是坚毅。”在年轻人居多的粉丝群体中，张旗也学着用他们的方式“追星”，社交平台上头像换成了孙颖莎，一下班就会转发孙颖莎的比赛、采访和接机视频。她细数起自己见到孙颖莎时的难忘瞬间：2021年在威海的国乒训练基地，“远远看到她，一眼入魂。”2022年的一场商业活动中，她给孙颖莎递上了手幅，“我喊莎莎再见，她会特别有礼貌地朝我点点头。”去年在威海的一场比赛中，疫情期间她通过朋友几番周折拿到了入场名额，还搂着孙颖莎合了影。今年3月，她和几个同样喜欢孙颖莎的球迷一起从新疆飞往郑州，转高铁去新乡看比赛，高铁上有乘客问：“你们这么大老远去看一个小孩儿打球，值得吗？”张旗非常坚定，“只要是为孙颖莎，都值得，莎莎一笑全世界都笑了。”在得知有一场孙颖莎会参加的商业活动后，她拉上了能找到的所有亲戚朋友给自己投票、给孙颖莎刷数据，获得了一个宝贵的入场名额。追星的三年里，她的个人平台积累了2万多粉丝，也拉了一个60多人的球迷群，群内最小的是20岁的大学生，最大的有70岁的奶奶。在去年11月4日孙颖莎22岁生日那天，她们还一起集资在比赛地黄石体育馆外送了1104枝玫瑰。给运动员集资过生日的行为并不鲜见，除了送礼物外，还有包出租车灯牌、城市大屏、建筑物投放等方式，而这也成为粉丝之间攀比的理由，谁为自家运动员做的数据多、花的钱多，会成为人气的象征，过生日没有大场面的则会被嘲讽“他家粉丝不行”。运动员庆生最隆重的场面，不得不提到2019年张继科31岁生日时，粉丝们在他的家乡青岛组织了一场灯光秀，53栋高楼亮灯组成了全长5.2公里、总面积48万平方米的庆生标语和图像，330架无人机在青岛奥帆中心升起，依次摆出了“张继科生日快乐”“我爱张继科”等字样。因为打球时“眼神很霸气”，粉丝小桃喜欢上了王楚钦。她第一次现场看乒乓球比赛是在亚运会，彼时票价也随着王楚钦的热度水涨船高，“9月30日晚上800的票，我2600从黄牛那里收的。10月2日晚上的票，500的，我1800收的，坐了6小时高铁来，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觉得都值了。”亚运会上，王楚钦和孙颖莎的比赛视频“屠榜”热搜，两人光是微博粉丝就各涨了一百多万，小桃笑着说，“以后票肯定更难买啦。”面对乒乓球运动，饭圈化的粉丝依然相信，这是一场“与偶像一起变得更好”的养成游戏。他们没法在竞技层面给运动员带来帮助，但他们相信，帮助运动员提高人气也是一种成长。粉丝们照搬来内娱圈“造神”的一套流程，打榜、买代言的产品、做数据......在粉丝元宝所在的某乒乓球运动员的后援会组织里，一共有数据、宣传、反黑、超话管理、控评、安利等小组，进入的标准很严格，“必须关注他一年，并且自己的微博里有三个月以上关于他的内容。”后援会分工、等级明确，安利组负责剪辑、手绘和修图，下一环是宣传组，组织粉丝去微博、抖音、B站等平台吸引更多人“入坑”。尤其在该运动员出现热搜时，大粉们在群内号召平时“养号”、影响大的粉丝发布运动员图片，因为他们在微博上的“曝光率”更高。去年11月，某运动员后援会还发布了火热的“战绩”，一款45元的应援服声称订单量达到51.1万，粉丝后援会也拿出了以爱为名的话术：“你是否羡慕看台上着装统一的啦啦队。”社科院研究员孟威在关于饭圈化的研究中发现，各种越界的饭圈追星行为只是表象，背后是庞大的偶像产业市场，涉及经纪公司、社交平台、“职粉”（职业的粉丝组织者）、“粉头”乃至水军、代拍等多个利益链条。“职粉”“粉头”往往和明星经纪公司联系密切，在打榜投票或者造势控评等活动中得到授意，对粉丝进行号召。这类不恰当的引导将资本逻辑美化为粉丝对偶像的“爱与支持”。随之应运而生的，便是职业水军“养号”刷量打榜的产业链。比如，一款名为星援的APP通过操控微博刷量，在不到一年时间里非法获利800万元，操纵了“明星微博转发过亿”的造假事件。诸如代拍一类的衍生产业，也已经进入乒乓球的粉丝圈。顾欣认为，是很多职业“大粉”滋养了这样的土壤，他们的账号有几万甚至几十万关注，为了维持这种关注度，需要更多独家画面。“买代拍很好辨认，发布时的IP地址并不在运动员所抵达的机场、赛场，但还保持着更新。”一位粉丝向北青报记者形容了在机场见到代拍的情景，一片长枪短炮怼脸拍，有个胖胖的代拍把王楚钦的鞋都踩掉了，“他们是职业的，娱乐明星啥都拍，威海机场有个代拍，卖王楚钦的照片都卖了4000元。”那些原本不了解乒乓球的人是什么时候进入赛场、席卷互联网的？刘洋认为，浪潮应该从2016年里约奥运会开始算起，其中少不了短视频媒体发展的推波助澜，那以后颜值和实力兼备的乒乓男团俘获了一众粉丝，特别是马龙和张继科，他们有粉丝接机、应援，待遇丝毫不亚于当红明星。“其实和互联网的发展有关，以前如孔令辉等也有网站、迷妹，但大家顶多就是写信，信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也吵不了那么多架。”顾欣观察到的是，从2020年东京奥运会开始的新一轮高潮，微博超话迎来大换血，以前大家还讨论赛事，但那以后满屏都是饭圈化的言论，“我看比赛连弹幕都不开了，太吵了。”赛场上，除了应援条幅与加油声连成一片，还有一些尴尬的场面随之出现。刘洋记得，在杭州亚运会孙颖莎的一场比赛期间，刚开始发球时，观众席上就飘来一句“孙颖莎加油”的尖锐呐喊，让她不得不停下动作，重新调整。“发球时需要安静的环境，因为运动员要根据声音去判断球的走势旋转。”11月10日，WTT太原站的赛场上，王楚钦还曾向裁判投诉观众席频频有闪光灯照射，他不止一次走向观众席，特别说明一名穿白衣服的观众不要开闪光灯。刘洋无奈地解释，“闪光灯会刺激运动员眼睛，影响运动员在比赛当中对接发球的判断，这对比赛的影响是致命的。”但相比这些逾矩，一位粉丝受访时更愿意提起的是，饭圈化给予乒乓球运动热度带来的帮助：“新乡的票能卖四位数，说没有饭圈化的功劳谁信？WTT新加坡大满贯这次决赛最贵的票价快5万了，我看WTT很乐意看到球迷饭圈化，造明星造争端，不再是20元票价都卖不完的时候了。”刘洋担忧，乒乓球饭圈看似喧嚣，却没有转化成整个乒乓球市场的繁荣。在今年大运会上，刘洋以为大家也会关注这项赛事的乒乓球比赛，早早就准备好几组稿件，但因为没有什么明星球员参加，发表后的关注度远不如预期。“看起来热度高，但大家可能只是关注某个人，而不是某场比赛。”流量确实是乒乓球运动的“刚需”。2019年，刘国梁在国乒推行了“三创”，在自行解决日常费用的同时，也可以自主决定接下相关的广告代言和商业活动，帮助球员提高收入。也因此，每到年终岁末，国乒的球员就会出现在各类活动中，完成与赞助商的合作。这种创收方式的前提是，要得到商家对影响力的认可。刘洋觉得，这或许也是粉丝觉得，自己炒起的热度能帮到运动员的原因之一。即使从体育媒体的角度，刘洋也没法否认，如今在编发新媒体内容时，因为乒乓球热度所带来的内容增加。“看似很热闹，但是并没有给中国乒乓球沉淀下什么，比如，WTT是一个国际组织，他们今年的联赛是趁着中国的热度赚到钱了，但是我们没有打造自己的联赛，也没有自己俱乐部的梯队建设，更没有吸引到更多青少年来打球。”体育经纪人付能量表示，根据目前的大趋势来看，体育饭圈化的现象是不可避免的，几个关注度较高的运动项目更是尤为明显。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饭圈化意味着体育的关注度得到提升。同时，运动员的商业价值也会得到加持，因此，如何正确引导粉丝才是关键。此外，竞技体育成绩第一位。单靠炒作在体育领域是行不通的，并且一些所谓的立人设和炒作的方法，很容易事与愿违，产生更大的风险。他更倾向于从积极的一面来看待饭圈化：“中国的体育经纪，相比于娱乐和演出经纪还有很大的学习和提升空间。饭圈化的出现，会倒逼着体育经纪从业者进一步思考这些问题。”在他看来，运动员作为公众人物，让渡一部分隐私权是合理的，“但不能为了破圈而破圈，一味地迎合娱乐化的属性。”运动员背后的国家形象、竞技精神，才是他们身上最宝贵的财富。与偶像的距离
被自己的偶像女篮队员王丽丽拉黑微博，让粉丝山迪心如刀割。2019年在武汉举办的世界军人运动会上，她在电脑上看到了王丽丽“杀伐果断”的打球风格，喜欢上了这位女篮姑娘。从那以后，她搜寻王丽丽赛场内外的视频，重新剪辑发布，并且追踪更新着各种比赛信息。和许多粉丝一样，她为王丽丽创建了超话，充了年费会员、画卡通头像、制作应援海报，想帮偶像提高人气。她一直希望得到王丽丽的回应，除了给她发私信“丽丽你辛苦了”“晚安”之类的话，有时传出关于王丽丽的八卦，她也会在网上讨论并私信她求证。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被王丽丽拉黑了。“当时心如刀割，我忽略了她是运动员，没有公司和助理帮她去处理网上的事情，她不是爱豆偶像，而我用追爱豆偶像那一套去追丽丽，运动员本身就应该专注于赛场，专注于训练，成绩一定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而不是靠热度去宣传。”她很内疚，主动跟王丽丽道了歉，对方也没有说什么，把她解除了拉黑。从那以后她不做超话主持人了，专注自己的生活，也不再渴望与王丽丽更近距离的接触。直到东京奥运会后，王丽丽火了，微博涨了很多粉丝。山迪更加明白，竞技体育是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站得足够高才会被更多人看到。饭圈化的喜爱方式不止渗入了乒乓球一项运动。在王楚钦怒怼跟拍女子十天后，女篮队员杨舒予也在机场被粉丝围堵，最后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才脱身。她发微博公开表示，“为什么不让接送机？是因为不希望从非法途径来获取我的个人信息以及行程，我觉得很恐怖。没有任何公开的消息为什么要来球场等？为什么要告诉我说等很久签个名让我理解一下？”粉丝张旗觉得，最重要的底线就是不能侵入运动员的私人空间，“比赛、商业活动、机场这类公开行程是可以去追的，但是他们回家探亲这种私人行程是不行的。”爱会模糊界限，张旗也在机场拍过运动员，至于机场信息是怎么泄露的，她迟疑地回答，“可能我在这些大粉群里看到的所谓公开信息，也是有人买了后流出来的吧。”让球迷顾欣觉得失望的是，粉圈过多撕扯谩骂、网暴队友和相关人士后，报道他们的记者的微博变成了半年可见，“以前经常从他那里看赛事花絮和采访的。”如同互联网发展十年间，内娱明星从“朋友圈式的发微博”与现在噤声“宣传式发微博”一样，刚刚被饭圈习气倾轧的体育圈里，更像“真人说话”的账号也越来越少了。顾欣惋惜，“以前哪个运动员生孩子，下面都有一些其他队员逗趣的评论，但现在点开运动员们的主页看，只剩下一些喧嚣过后的官方比赛信息和宣传公告。”王楚钦在机场发火之后，一些粉丝在社交媒体上表态，一定不会再有机场跟拍之类的“追私”行为。但在几天之后，当又有与比赛无关的运动员视频流出，他们依然是最狂热的转发者。（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顾欣、刘洋、张旗、山迪为化名）文 | 北京青年报记者 李晶晶
编辑 | 刘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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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选 | 孙晟源
统筹 | 柳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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