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or“乱”？看懂中东乱象
也门撤侨，体现了大国担当与能力，成为舆论焦点。现在将目光投放至也门，瞭望微信刊出本篇文章，带您看懂中东乱象。
从当地时间3月26日凌晨开始，沙特阿拉伯、科威特、卡塔尔等国对也门胡塞武装组织控制的地区，发动了数轮代号为“果断风暴”的空袭行动。连续空袭规模之大，在动荡的中东亦属少见。
多个地区国家军事介入也门冲突，加大了也门战火外溢风险。人们担心，如果行动进一步扩大，冲突规模有可能会扩大至整个地区，并引发阿拉伯世界逊尼派和什叶派阵营直接对垒。
四年前爆发的“阿拉伯之春”给西亚北非国家带来巨大震荡，四年中新旧矛盾频发，地区热点此伏彼起，且相互交织，怎一个“乱”字了得！
无论是从历史上还是现实中，中东地区在世界上的地位都举足轻重。中东变局，关乎地区国家未来，也影响地区乃至国际格局变迁。非常时期，更当清晰研判。
老矛盾、新热点、新变化
曾经，巴以问题，以及扩大至阿以问题，是中东地区的主要矛盾。但在中东大变局背景下，作为中东和平进程核心的巴以和谈被边缘化了。尽管美国国务卿克里不辞辛苦多次访问中东以促成巴以谈判，但谈判最终以失败收场。随后以色列与哈马斯还在加沙爆发了激烈军事冲突。
受访专家认为，巴以和谈失败是有原因的，从外部讲，美国继续偏袒以色列的政策，而受到“阿拉伯之春”影响的一些阿拉伯国家自顾不暇难以给巴勒斯坦强大支持，就以巴双方而言，以色列凭借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实力高压对待巴勒斯坦，巴方则结束内部分裂，将重点放在了筹组联合政府和争取在联合国的正常国家地位，在国际上孤立以色列。
北非国家利比亚在政治强人卡扎菲被击毙后，并未建立强有力的国家政权，相反陷入了长期的政治分裂和武装割据。如今的利比亚境内，并立着世俗派和宗教势力建立的两个议会、两个政府。在联合国的斡旋下，半年前利冲突各方开启政治对话的进程，但伊斯兰民兵与世俗武装的战斗仍在继续。
更大的威胁是，混乱的利比亚正成为世界上又一个新的“圣战”战场。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已经建立了利比亚分支。随着国际联盟加大对伊拉克境内“伊斯兰国”的打击力度，该组织为保存实力可能加快向利转移。这将直接威胁欧洲大陆安全和能源通道安全，欧洲国家对此相当警惕。
有专家表示，叙利亚危机发展到今天，阿萨德政权已经度过最艰难的时刻。最近美国表示承认通过政治谈判来解决叙危机，但并未改变更迭阿萨德政权的初衷。其中一个原因是，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势力扩张，威胁不断增大。“伊斯兰国”与阿萨德政权相比，更不符合美国的利益。当然，联手叙现政权对付“伊斯兰国”也不现实，美国面临海湾盟友的强大压力。
伊核问题六国与伊朗经过加时达成框架性解决方案，为在6月30日前最终达成全面协议奠定了基础。美伊是伊核问题谈判关键的两方，在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研究员田文林看来，奥巴马政府希望在任内解决伊核问题，这将成为奥巴马为数不多的外交亮点，伊朗方面也急于西方制裁解除，因此双方都有改善双边关系的愿望。但是，谈判的艰难很好诠释了愿望与现实的差距。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李绍先说，达成框架协议使各方迈过了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但未来三个月的谈判路上仍然布满荆棘。他注意到，欧盟、伊朗、美国三方的代表对于框架协议的解读有不同的侧重。在专家眼中，美伊两国的不信任由来已久，而且都面临强大的国内压力，伊朗国内有强硬派牵制，美国内有两党之争。美伊接近还引起以色列以及沙特为首的海湾逊尼派国家的警惕，沙特领衔狠打胡塞武装，除了教训、激怒伊朗，未尝不是给美国一点“眼色”看看。因此，美伊关系正常化可能是目标，却难在短期内实现。
也门冲突之所以引发更大冲击波，则在于它的“集团化”行为和“教派”色彩。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唐继赞说，也门局势的发展，越来越凸显中东地区国家教派争斗的色彩。逊尼派当政的沙特和什叶派政权伊朗，正在或将扮演这场博弈的主要角色。
沙特本次行动显然得到了美国的支持，尽管后者并未直接参与军事行动。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吴毅宏说，在奥巴马政府开始与伊朗进行核谈判后，美国传统的逊尼派盟友越来越担心美国对其承诺的义务将不复存在。沙特认为，美国从中东抽身，使其置于伊朗、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什叶派新月带”的严重安全威胁之下。沙特、埃及等国倡议建立阿拉伯联合部队是抱团取暖，同时在表明随着美国减少在中东的作为，阿盟准备自食其力，开始为自己的安全承担更大的责任。
读懂中东复杂的内部矛盾
在专家看来，中东地区有着复杂的内部矛盾。
一是世俗势力与宗教势力争夺执政权力。“阿拉伯之春”之后，埃及和突尼斯的的伊斯兰政党通过选举上台，但后来又被世俗政党联手军方，或者通过选举重新执掌国家政权。但是，宗教势力与世俗势力的争斗并未停歇，在埃及，穆兄会被判为非法，重新转入地下，在利比亚，现如今的两个议会、两个政权并存将国家推入内战漩涡。
二是教派冲突超越国界，矛盾激化。无论是伊拉克战争还是叙利亚危机，都极大地激化了逊尼派和什叶派的教派矛盾，以及地区逊尼派为主的国家与什叶派为主的国家间的矛盾。众所周知叙利亚反对派对抗政府军的资金、武器从何而来，而当下沙特领衔对胡塞武装的打击则鲜明披上了教派的外衣。最令人担心的则是，按教派站队和行动将会为中东地区埋下大规模冲突的种子。
三是极端势力乘乱而兴，且不断向外扩散，安全威胁扩大。联合国专家最近提交给安全理事会的一份报告说，来自大约100个国家的25000多个外国战士加入恐怖组织“卡伊达”和“伊斯兰国”，现在叙利亚和伊拉克是“名副其实的极端分子国际进修学校”。报告说，叙伊境内大约有2万个外国战士，阿富汗有6500个，另外也门、利比亚、巴基斯坦和索马里也各有数百个。
这份报告警告，新一代外国战士可通过“即插即用的社交网络来策划未来的攻击行动，将来自全球不同社区的外国战士联系在一起”，这将构成中期威胁。报告还认为，打败伊、叙“伊斯兰国”组织的一个客观后果，可能是导致暴力的外国战士分散到全世界。
四是地区大国合纵连横，力量消长微妙复杂。埃及、沙特、伊朗、以色列和土耳其是中东地区大国，都极力扩大自身对地区事务的影响力。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董漫远告诉记者，中东地区各大国之间是一种竞争的关系，但关系很复杂，纠缠着历史和现实的各种因素和考量。在他看来，以色列和其他四个国家存在结构性矛盾，但其他四个国家也非铁板一块，以色列是有腾挪空间的。
比如，埃及和沙特在针对伊朗方面是一致的，它们可以阶段性地团结起来。在也门问题上，埃及支持沙特的行动。土耳其和伊朗之间也有矛盾，但土对伊朗有能源依赖，虽然对伊朗有警觉，但土伊不会变成敌对状态。而且，土耳其是跨亚欧非的大国，在处理与美国、欧洲关系时，伊朗是土手上的一张牌。土耳其与阿拉伯国家关系修好，都面临发展问题，相互有需求，但奥斯曼土耳其曾经统治该地区600多年，双方都有历史情结。土耳其和以色列关系紧张，但会回稳。
“治”还是“乱”分开看
中东地区是更乱了，还是正走向治？
对于当前地区形势，董漫远归结为两句话：第一，仍然处于一个乱的状态，恐怕还要持续相当长的时间。第二，由乱到治是一个趋势。
说乱，叙利亚、伊拉克、利比亚、也门是四个重要的爆发点，还有助推乱的其他因素，如伊朗核问题、恐怖主义和极端组织的问题。此外，巴以问题也会不时冒出来刺激地区乱局，因为该地区很多国家或者势力会借口巴以问题为自己的地区行为找依据。田文林还特别指出，一个国家内部动荡，地区大国都有不同程度的介入和干预，叙利亚、也门都如此。
说由乱到治，突出表现在埃及和突尼斯两个国家，基本走上了转型之路，尽管还未完全完成，但方向是不可逆的。
去年年底突世俗政党在选举中击败伊斯兰政党上台，该国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地区大国埃及，已经进入恢复稳定、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的阶段，塞西政权也开始发挥在地区的作用。在他看来，现在中东地区人民更倾向于接受世俗派政党掌管国家权力。另外要指出的是，埃及的转型是有示范效应的，如果成功，会有其他地区国家效仿。
毋庸讳言，中东地区的走向也是和世界主要力量的政策取向紧密相关的。这其中美国是最关键的因素。专家认为，美国的中东政策主要考虑三个方面：安全、能源、民主，目标是掌握中东事务的主导权，这个目标从未改变。不过，小布什政府时期“大民主中东”计划早就退居次要，美国现在最看重的是安全以及能源。
田文林说，掌控中东美国既有反恐的目标，也有继续控制中东石油的需求。尽管美国对中东石油依赖已大大降低，未来几年可能完全自给，但从美国的全球战略考虑，将中东的油龙头握在自己手里，既能捏住亚洲国家如中国、日本的能源命脉，也可以辖制欧洲国家，因为这些国家对中东石油都有很深的依赖。另一方面，美国要确保石油与美元挂钩，保护美国的金融利益。还有，就是要确保以色列的安全。因此，“重返中东”也好，“亚太再平衡”也罢，对美国来说就是天平的两端，会根据需要有所倾斜，美国仍会利用各种资源确保对中东事务的主导权。
对于英法等欧洲大国来说，它们对中东有历史情结，也有现实需要，一是能源，二是安全考虑，因为欧洲国家有大量的穆斯林。它们虽无力与美国争夺主导权，但也努力保持在中东的影响。专家认为，在中东问题上欧洲国家会和美国总体保持一致，但在一些具体问题上会与美拉开一定距离。比如在巴以问题上，美国偏袒以色列，欧洲则给予巴勒斯坦支持。
俄罗斯在中东的影响处于下降态势，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从当前看无力扭转劣势。当然，在伊朗、叙利亚问题上俄可以继续发挥其影响，另外俄也很重视发展与其他地区大国的关系，比如去年塞西访俄，俄埃就签署了军贸协议。
总之，美国在中东的主导地位和作用，相当长时间都不可能被取代。研判中东走向，观察美国政策是个关键。LW
记者/刘延棠 实习生/王冬妮
《瞭望》2015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