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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茶丨听,北平的春天

2018-04-01 午后品味 瞭望



▽ 音频来自午后品味(ID:pin-time),李宗品朗诵


北平的春天

文/张恨水


  照着中国人的习惯,把阴历正二三月当了春天。可是在北平不是这样说,应当是三四五月是春天了。惊蛰春分的气节,陆续地过去了,院子里的槐树,还是杈丫杈丫的,不带一点绿芽。初到北方的人,总觉得有点不耐。但是你不必忙,那时,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你若住在东城,你可以到隆福寺去一趟。你在西城,可以由西牌楼,一直跑到护国寺去。这些地方口边上有花厂子,把“带坨”的大树(用蒲包包根曰“带坨”)整棵的放在墙阴下,树干上带了生气,那是一望而知的。上面贴了红纸条儿,标着字,如樱桃,西府海棠,蜜桃,玉梨之类。这就告诉你,春天来了。花厂的玻璃窗子里,堆山似的陈列着盆梅,迎春,还有千头莲,都非常之繁盛,你看到,不相信这是北方了。



  再过去这么两天,也许会刮大风,但那也为时不久,立刻晴了。城外护城河的杨柳,首先安排下了缘口,乡下人将棉袄收了包袱,穿了单衣,在大日头下,骑了小毛驴进城来,成阵的骆驼,已开始脱毛。它们不背着装煤的口袋了,空着两个背峰,在红墙的柳荫下走过。北平这地方,人情风俗,总是两极端的。摩登男女,卸去了肩上挂的溜冰鞋,女的穿了露臂的单旗袍,男的换了薄呢西服,开始去溜公园。可爱的御河沿,在伟大的宫殿建筑旁边,排成两里长的柳林,欢迎游客。



  我曾住过这么一条胡同,门口一排高大的槐树,当家里海棠花开放得最繁盛的日子,胡同里的槐树,绿叶子也铺满了。太阳正当顶的时候,在槐树下,发出叮当叮当的响音,那是卖食物的小贩,在手上敲着两个小铜碟子,两种叮当的声音,一种卖凉食的表示。你听到这种声音,你就会知道北国春暖了,穿着软绸的夹衫,走出了大门,便看到满天空的柳花,飘着絮影。不但是胡同里,就是走上大街,这柳花也满空飘飘的追逐着你,这给予人的印象是多么深刻。苏州城是山明水媚之乡,当春来时,你能在街上遇着柳花吗?


  我那胡同的后方,是国子监和雍和宫,远望那撑天的苍柏,微微点缀着淡绿的影子,喇嘛也脱了皮袍,又把红袍外的黄腰带解除,在古老的红墙外,靠在高上十余丈的老柳树站着。看那袒臂的摩登姑娘,含笑过去。这种矛盾的现象,北平是时时可以看到,而我们反会觉得这是很有趣。



  九、十、十一、十二日是东城隆福寺庙会;五、六、七、八日是西城的白塔寺护国寺庙会,三日是南城的土地庙庙会。当太阳照人家墙上以后,这几处庙会附近,一挑一挑的花,一车一车的花,向各处民间分送了去。这种花担子在市民面前经过的时候,就引起了他们的买花心。常常可以看到一位满身村俗气的男子,或者一身村俗气的老太太,手上会拿了两个鲜花盆子在路边走。六朝烟水气的南京,也没有这现象吧?



  还有一个印象,我是不能忘的。当着春夏相交的夜里,半轮明月,挂在胡同角上,照见街边洋槐树上的花,像整团的雪,垂在暗空。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在走路。偶然有一辆车,车把上挂着一盏白纸灯笼,得得的在路边滚着。夜里没有风,那槐花的香气,却弥漫了暗空。我慢慢的顺着那长巷,慢慢的踱。等到深夜,我还不愿回家呢。


原载1946年3月12日重庆《新民报晚刊》

图片来自故宫博物院及网络,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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