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远大志向的《欢乐颂2》，挑战了中国电视剧的三大“敏感点”

文 │ 宝儿

骨朵身边的“看剧达人”们，在看一个剧时意见常常一边倒，通常很少在同一部剧上发生分歧。但这次不一样，《欢乐颂2》让她们分成了两个阵营，隔三岔五撕一撕，好几个撂荒了的群倒因此热闹了。这就和那五名居住在19号楼22层的女子们如出一辙：虽然本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但此刻因为某个原因，不管是同仇敌忾还是争执不休，还是那么兴兴头头地凑在一起。

从《欢乐颂2》引起的不同反应来看，它已将诸多矛盾集于一身：《欢乐颂2》收视稳居榜首、《欢乐颂1》入围8项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然而豆瓣评分从第一季的7.3猛跌至第二季的5.2，媒体评论褒贬不一。

这一点让骨朵深信，《欢乐颂》也许不会创造《人民的名义》那样的收视巅峰，也不会像《甄嬛传》那么普及于各年龄层受众，然而它以一种蹈火之姿，尝试了几个之前很少涉足的“敏感点”。一部《欢乐颂》，无论是它的人物或价值观还是收视率或商业尝试，都将可能成为三五年内电视剧圈里，绕不开的话题。

黄金档的“第二季”原罪：是加分还是崩坏？

多年来，中国电视台播出的黄金档电视剧里，还鲜有能做到第二季的。不是没有例外，比如《康熙微服私访记》这样戏说历史的电视剧，皇上每次出行就衍生出新一季。或是像《爱情公寓》这样的情景喜剧，可以无限衍生下去。还有一个特例是《乡村爱情》，在被春晚进行了多年全民普及的小品基础上搭建，热闹、折腾、取胜之道就是略带夸张的东北腔喜剧，十分接地气！

间或有一些硬把同一部剧拆成两季播放的“伪季播剧”。然而这都和欧美的季播剧不是一回事儿，以几个起始人设展开、中途不断有新人物加入，用一次次人物关系翻转推动剧情发展，这一被国内剧作界称之为“开放式写法”的美剧架构方式，在国内还很少被现实应用过。在国内，首先电视剧是封闭式写法，一部剧了断一个故事，此外还有现实层面的因素：光是演员的更换和主创班底的更换都会带来无数后续麻烦，有能力操持季播形式，并保持着整体阵容的完整性的，寥寥无几。

虽然网络剧的二季三季已经开播得热火朝天，但作为黄金档大剧，尤其是一部反映现实生活的大制作都市剧，《欢乐颂2》的开播，都开启了新类型季播剧的先河。

然而《欢乐颂2》一开播，五美还在分别过年，就引发了一大波吐槽：

第1集开头那长达15秒的展现安迪在普吉岛豪华酒店床上醒来的长镜头，就仿佛已经预示了这一季的拖沓。前3集依旧在努力与第一季做衔接，只是安迪和小包总在普吉岛玩的画面也透着一股中年人的力不从心，那么高端大气的安迪和小包总就在游客最多的著名景点玩最常见的项目，BGM放着《咖喱咖喱》这种小清新的歌，难免让观众出戏。

面对质疑，《欢乐颂2》的编剧袁子弹曾在采访中回应，“剧情节奏稍显拖沓，这个我不完全认同，我们肯定需要一些铺垫来衔接上下两部。他们就是合理正常的谈恋爱，在一个现代生活剧中，谈恋爱是很重要的部分，为什么叫过场戏？这可是我们精心设计的。我觉得呈现中国现代社会眼下的一个生活状态，这就是我们《欢乐颂》最重要的主题。所以生活才是我们的剧本身，而不是矛盾，不是只有大矛盾才是戏剧。”

即使是美剧，“第二季之痒”也常引发吐槽。美剧的季播模式成熟，口碑剧也很多，但是往往在第二季开头的时候，总会产生一些负面，这也是围绕着第二季剧集的内容问题产生的核心矛盾，延续和创新难平衡。

相比于第一季，第二季的情节上明显限制变多，第一季在剧本阶段是自由度很高的，可以埋下很多具有戏剧冲突和翻转的梗，这些预埋的梗就会在播出时就会引发观众预期的共鸣，但在第二季时这些情节的设置因为需要第一集内容的延续而加上了多重镣铐。何况有了第一季的基础，品牌建立了，但也拉高了期待值，稍有不慎就容易崩坏，这是属于续集的“原罪”。

对《欢乐颂》而言，最难处理的一点，是一个原本只为了一部剧而作出的故事核，该怎么延展下去。其实早在《欢乐颂1》播出时，业内就有两个核心争议，一是一口气用五女作主角，容易松散。二是正午阳光一直以来饱受争议的焦点，细节完美但情节推进太慢。

然而制作者的认真与创新将第一季拉高在水平线均值以上。五位女主角的设定看似松散，但在邱莹莹手撕“白渣男”、樊胜美追求曲连杰等事情，用不间断的对抗和冲突，将松散的五美逐步紧密联系在一起，原本分散的个体连成一线，她们的情感关联合情合理又相互独立。

然而这种“空间关联”仅仅是外部关联，缺乏大翻转大转折的内因，因此当第二季到来，这个故事核就显得后继乏力。在《欢乐颂2》的剧情展现中，用每集40分钟的剧情去表现五个人的故事，平均分下来每个人的时间只有8分钟，这样的节奏很明显不适用于观众对于大量密集故事的需求。

例如安迪的精神病家族史，在第一季中，安迪发现自己的弟弟、妈妈、姥姥都有精神病时，她的处理方式和反应是一个预设的转折点。但是在第二季中，这个梗拖得太长已接近被遗忘，因此在安迪表现出的一些偏执和镜头的晃动，就难免让观众觉得无病呻吟。

此外，第一季“五美的终极友谊”已经定调，开撕已成往事，到了第二季，再想制造冲突就挺让人为难。因而直到“处女情结”话题出现之前，“五美”的状态就是各过各的，关系缠绕度极低，相互间的交叉仅存在于“洗发店照相”这种对主情节无甚关联的细节里，主线拧不成劲儿，推动力就更不足。尽管“五美”各自的生活内容增多，但电视剧主线的分散似乎也成了难以规避的痼疾。

“现实横剖面”的远大志向：一部剧可以做到多少？

做剧难免洒狗血，这几乎是操作层面的必然。近几年来，随着制作层面渐臻熟稔，从手撕鬼子到婆媳大战愈演愈烈。寻找强大冲突点是戏剧的叙述诉求，这原本无可厚非。

《欢乐颂》大胆选取了阿耐的原著IP，作为笔力辛辣的作者，阿耐对现实作了种种毫无顾忌的挖掘：拜金的“捞女”、骗取傻白甜的渣男、纵情声色的富二代、用女儿当摇钱树的父母……这一切种种，都在19号楼22层的五美中被折射出来。五美的原生家庭，就像一个社会的横剖面，链接在一起，一股脑儿地剖析着阶层冲突、情感、男人。

像樊胜美这样出身不好，挣扎得分外艰难的故事，是原著的现实主义价值观取向。尽管引发了一部分观众激烈反应，吐槽该剧“三观不正”，但骨朵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现实原本就可能比电视更狗血。即使是现在被贬得最厉害的焦点：“过时而low爆”的“处女情结”拉低了该剧品格，骨朵也实在不觉得值得争论。就在今年2月，这还是出现在大热公众号“咪蒙”上的热门话题：

然而从文学到剧作，从剖析现实到讲述故事，一部电视剧究竟能实现到何种程度，就成了让《欢乐颂》棘手的心结。

写小说，可以轻易讽刺时事，但做剧，却需要用正能量正向价值观来励志和抚慰观众。“你究竟想拿捏现实到何种程度？” 这才是应当郑重问《欢乐颂》的问题。

就算是之前常被用来比照的美剧《欲望都市》，其主角也基本处理在同一阶层，所对准的受众也就处于同一阶层。而《欢乐颂》中的五美分别代表了至少三个阶层，这给剧本改编造成了极大的门槛。因此，剧本在这一点上的处理显得犹豫不决。它试图用樊胜美、邱莹莹来描述现实状况，同时用安迪树立榜样标准。这在剧情设定中的具体体现则是：樊邱二人屡战屡败，接连遭遇现实的重度打击，而安迪除了悲惨往事和精神病史，毫无槽点; 关睢尔又是另外一种处理标准：作为一个不上不下的典型中产，她同时缺乏萌点和槽点，于是和其他人的冲突也只剩下唯一手段：爱情纠葛。

在不同的人设上，采用了不同的“悬浮度”，这样的问题积累到第二部，就无形中被放大：于是安迪再不食人间烟火也要被恶婆婆所累；樊胜美依旧无法脱离原生家庭的苦海；曲筱绡依旧有钱任性争财产；邱莹莹再次遇“渣男”。等待关关的“黑化”，则成为整个第二季唯一被寄予厚望的大转折。

为了维持这一现实映照，底层的樊、邱状态持续困窘，榜样女神安迪又不得不降维到“误认小三”和婆媳矛盾。这恐怕是一大波负面反馈的来源：

如此一来，观众评论呈现两极分化，则成为《欢乐颂2》难以避免的命运。一些观众被激起了极度敌视的反映，而另一些则从中找到了现实观感：

上图为骨朵数据截取的《欢乐颂》评论词云

而《欢乐颂1》用了一整季来告诉观众的主题：五个身份、背景、阶级、性格完全不同的女孩儿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到了《欢乐颂2》的情节里则似乎变成：1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乌托邦。

只能说，作为一部剧，《欢乐颂2》试图叙述的东西太多。它不仅仅是社会现实、变迁与冲突，还有正在分裂的价值观，以及部分观众对现实的心理承受力。或许它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面对迅速变化的时代，到底如何选择立场？终究有些茫然而无所适从。

良心剧和商业价值？能否兼美

50余个广告植入让《欢乐颂2》一跃而为有史以来广告“收成”最强的电视剧：

当然随之而来的又有一大波吐槽：

对此，导演和编剧都及时给出了正面回应。编剧袁子弹说：

“无论韩剧也好，日剧也好，美剧也好，经常都能带动一些产品的流行，而国产剧相对在这方面缺乏经验……广告植入确实是一个新的尝试，因为是现代戏，所以植入的产品数量也多一些，总体来说还是以不影响整体剧情为原则。”

大多数观众也对此采取了宽容的态度：“毕竟要盈利嘛，只要剧好看就行。”

在《欢乐颂》之前，正午阳光素以“精品剧”著称，他做出的《北平无战事》、《温州两家人》都是高开高走的正剧，《琅琊榜》更是在开播收视走低的情况下，以口碑一路逆袭。

然而在接受了华人文化的高额投资后，这支“精品队”也因高估值而被卷入了风口浪尖，“被资本挟裹”的舆论甚嚣尘上。

对此，正午阳光保持了不卑不亢的姿态，在尽力保持精品化的前提下，它的几大“厂牌系列”正在逐渐成形。除《琅琊榜》系列、《欢乐颂》系列以外，它还大胆迎战了《他来了请闭眼》和《如果蜗牛有爱情》两部悬疑爱情网络剧，以及以《鬼吹灯》为蓝本的网络剧《精绝古城》。

迄今为止，无论从制作质量还是商业收益上，这几大厂牌都维持住了正向口碑和商业效益的双赢局面。然而一年开机5部作品的压力，也确实给这支“梦之队”带来了极强的挑战。

理想和现实的冲突与映照，自来“此事古难全”。而《欢乐颂2》虽然让正午阳光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收视和商业价值双双收获颇丰，可谓坚守住了一个高地。毕竟在这个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影视行业，拒绝资本是不现实的，是一条走向边缘化、小众化的殊途。但在接受了资本入驻之后，如何驾驭更为庞大的复杂局面，引领一个团队走向下一个高地，恐怕是比做剧更加艰涩百倍的现实。

就在《欢乐颂2》播出的同时，《琅琊榜2》也已进入上映的准备期，这部集齐了黄晓明、刘昊然和佟丽娅的大剧二季可能采取了更为聪明的方式：脱开第一季的大多数人物，添酒回灯重开筵，新起一个故事。既延续了上一季的品牌，又不受其桎梏。

55集的《欢乐颂2》也才播出过半，观众还在期待关关的“逆袭”，至今给一个剧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而这样一个有影响力的大团队的任何尝试和创新，都将给中国电视剧界注入新的活跃因子。

而正午阳光的未来征途，也可能体现着一个团队在终极理想、社会责任和商业价值间的平衡与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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