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和咀嚼各自有深意

文 | 阑夕

2016年2月，Kindle Unlimited这个在美国亚马逊已经拥有2年多历史的电子图书借阅服务，终于在中国上线。然而整个服务的推出基本没有任何宣传，仅仅只是在适用范围的电子书页面里能看到Kindle Unlimited字样的按钮，和普通购买的价格放在一起。这种悄无声息的努力，作为亚马逊提升电子书下载量的手段，让人感到了整个电子书行业的寒意。

2009年起，电子书阅读器市场开始迎来爆发，国内的汉王、清华同方等多家公司涌入市场。与之呼应的，是全球电子书销量的跳跃式猛增。在2009年、2010年、2011年三个年份里，美国电子书销售量的增长率分别是131%、252%、159%。

然而很多人没想到的是，2012年电子书销量会出现跳崖，增长率瞬间回落到28%。虽然市场还是有增量存在，但是这种骤减已经足够电子书市场洗牌。电子书阅读器市场的热潮可以说是应声而退，全球基本只剩下了数的清的几家大牌公司在继续扛着数字阅读的未来。

但是与其同时，数字阅读却迎来了真正的崛起。2015年，中国数字阅读的用户数量达到2.96亿，这个数字已经快达到了网民人数的一半。同时有报告显示，有近50%的网友每天阅读超过3小时。

数份报告同时显示了一个对于电子书市场来说略微残酷的现实：数字阅读的终端使用情况里，手机的份额超过Kindle这个电子书阅读器巨头8倍以上。排名第二的分别是PC和平板。而阅读内容来源方面，微信公众号和朋友圈的比例遥遥领先，甩开第二名网页浏览的差距也是一倍以上。紧随其后的是新闻类app、其他、社交app，第六名才等来Kindle电子书的身影。

也就是说，电子书销量的下降并不意味着人们阅读的行为在减少，而是随着移动网络的发展将阅读的行为再次进行了迁移和变形。人类获取知识的欲望并没有减少，只是途径和方式发生了变化。

互联网可以颠覆纸媒，可以颠覆广播和电视，可以颠覆信息的形态，但是颠覆不了求知欲。

罗振宇在腾讯新闻推出的访谈栏目《十三邀》里说，经常会有这样的订单在他们那里出现——一个收货地址为贵州某某镇某某村某某店铺对面的年轻人要求购买一本《经济学通识》——而这种求知欲的显现，是支撑他们继续做下去的动力。这无疑是互联网在破碎认知阶层界限上令人震撼的一个例子，一个也许一辈子也用不上经济学知识，甚至以自己的能力无法读完全本的人，会对自己伸手可及范围之外的世界产生研习的兴趣。

其实《十三邀》这个访谈节目本身，也是一个例子。它代表着互联网对于思想的传播手段再一次的探索——有别于其他娱乐性网络综艺，这种长篇的深度访谈在考验网友汲取严肃信息的持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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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邀》推出的第一期节目中，主持人许知远选择和罗振宇对谈，在访谈的后半截出现了令人期待已久的交锋。而这场不算太激烈的交锋的核心议题，正是知识的汲取方式。许知远和罗振宇都做着图书的生意，用文人的话来说就是贩卖知识。然而两人历来思考方式和对待生意的态度都有所不同，而两个人又同时都是三观坚固而且保持着一定「愤怒值」的人。

罗振宇说，佛法讲八万四千法门，你可以渐修，我可以顿悟。许知远笑着点头回应他。在这一刻，知识分子的精髓被前所未有的演绎——虽然彼此不认同对方，但是却能够在同一个出发点上达成宽容。他们关注时代，保持批判，认为自己对社会有应尽的责任，又同时精于生存之道。

实际上互联网从诞生之日起，就备受各类知识分子的关注和批判。尤其是对于互联网带来的阅读方式的改变，也就是碎片化阅读，不少人指责它造成了人类社会整体智力和思考能力的倒退。比如《浅薄》一书的作者尼古拉斯·卡尔就多次明确表示，互联网的阅读方式和搜索引擎带来的资讯提供方式，导致了人们注意力集中的下降和思考能力的减退，深度阅读被放弃了。威廉·鲍尔斯在《哈姆雷特的黑莓》一书中也提到了深度的遗失，信息过载导致思维的深度和包括情感在内生活方方面面的深度都被冲刷掉了。罗振宇在《十三邀》节目里，把这些怀念过去的阅读方式和年代的人，称为在唱挽歌。

人脑毕竟不是电脑，人类的思维也不是神经网络，信息量在正常的运用方式下对于个体来说不会有过载的情形。让我们丧失深度思考的真正原因，也许是因为碎片缺乏梳理的方式和渠道。就好像一盘碎奶酪，如果不经过精心的烘烤和合适的餐具，它们不太可能在咀嚼的时候满口余香。

按照许知远的说法，《十三邀》就是一次尝试。就像第一期他就找到了罗振宇一样，这是他对于高度互联网化的「时代切片」的一次调和尝试。这档节目还会有郭德纲、姚晨、汪涵、张颖，甚至还会有二次元圈的人物出现。这些人都象征着某些角度的碎片，而许知远则是想要给这些「顿悟」来一次「渐修」式的消化。

从节目的定位来看，许知远和腾讯新闻是相信网络一代对于深度阅读的渴求的，这种渴求也许在朋友圈碎片的压榨之下会反弹得更加猛烈。亚马逊「2015年度Kindle电子书阅读行为报告」中提供了一个耐人玩味的数字：中国各城市免费书的阅读完成率，只有付费图书阅读完成率的不到三分之一。换句话说，人们不排斥深度阅读，只是需要更好的动力来说服自己。

而互联网最擅长的，应该就是煽动用户。这是互联网媒体给社会的求知欲带来的最好的回飨，它们有更多的活力去寻找更好的知识传导形式和方式。最终令人期待的知识时代，必定是一个碎片和咀嚼都各有深意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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