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根与楚辞魂 | 汨罗屈子书院设计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世界建筑 Author 常青
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
今日端午,TJAD为大家介绍的正是与屈原及楚辞文化密切相关的项目——位于汨罗江畔的“屈子书院”工程,一个探索了8年的设计实验。
《考工记》中记载:“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 屈子书院的设计实验便是如此。就像它的主创设计师常青院士说的:“这是一次将实存、史实和想象融为一体的湖湘楚风创意建筑探索。”
全文刊于《世界建筑》201801期P10-13,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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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我今天给大家介绍的工程设计项目涉及文化遗产,与一位伟大的历史人物——骚体诗及楚辞文化的奠基者屈原及其悲剧人生密切相关。工程源于2010年前后的一个文化事件。在屈原自沉殉节2290周年来临之际,由国家和湖南省有关方面直接关注的汨罗“屈子文化园”规划和“屈原博物馆”设计遂拉开序幕。整个项目由清华大学负责园区总体规划,东南大学负责园区历史环境保护规划,同济大学负责屈原博物馆的一期工程“屈子书院”和二期工程“楚辞文化中心”设计。
近8年来,我率同济团队经历了曲折坎坷的设计探索过程,如今一期工程即将竣工,二期工程也在施工之中了。
屈子书院是初建于宋大中祥符年间的一座著名的湖湘书院,仅晚于岳麓书院30余载,曾称“清烈书院(元)”“汨罗书院(明)”“屈原书院(清)”等,与汉魏已立、唐天宝七年(748)重建的屈原祠曾相互依存,俨如一体,故址在今汨罗城北。民国时期书院部分已废弃,所存部分为今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屈子祠。
重建的屈子书院将以纪念屈原为主,兼及宋玉、贾谊、刘向、司马迁、东方朔、王褒、王逸等与《楚辞》相关的著名历史人物,以及后世湖湘文化的典型人物及其作品,将博览、纪念、收藏、研究、教育、观赏、交流等功能相整合,形成屈原与《楚辞》文化展示与研究中心。
1 区位与地貌
基地位于汨罗市北郊规划中的屈子文化园西北地带,所在土原冈阜为玉笥山西南和东北两座丘陵,海拔最高点分别为50.29m和53.84m,最低点为38.55m,其间为一片低洼地(图1)。
图1 屈子文化园区位图
基地周边丘陵起伏、形式左辅右弼;坡上阡陌纵横,冈顶地势平坦。由基地远眺汨罗江畔,但见渚静浪平,烟波浩淼,土冈砾径,丛林水牛,恰如一幅逍遥津般的风土画面。自屈原时代以来,此处虽地志迁延,人迹落寞,然地景如画,地脉与地望仍保持了密切的史地关联,确实是屈原博物馆上好的选址环境(图2)。
图2 屈子书院基地附近的汨罗江畔
2 构思来源
除了一些战国时期的墓葬,在基地所在的环境范围内,却未留下任何地面上的屈原时代遗存物。然而,设计在立意上并不打算模仿某种历史建筑风格,而是想把古代楚文化的一些原型意象(archetypal image)与湖湘风土建筑的典型特征融合起来,形成一座有灵性的“创意楚风建筑”。
因此,本设计力图规避模仿某个朝代建筑的风格取向,构思的灵感来源有以下3个方面。
其一是湖湘地方的风土建筑,这是最有可能保存古风遗韵的载体,包括遗留湘楚古风的汉、苗、土家等民族建筑的合院空间肌理,穿斗式结构体系,以及插拱、挂落、木雕、勾栏、清水砖墙等构成元素等。我们对之均作了整体考察和细节探究。
其二是《楚辞》华章中描述的建筑意境。如“沅湘”“沧浪之水” “曲池-荷盖” “苍梧” “阆风”等,均可作为屈子书院的景观母题。建筑形态也受到《楚辞》描述的启迪,如“穾厦-寒室”(封闭的冬房和开敞的夏室)、背山的台榭、多重的深院、廊轩、栏杆,朱色木质墙板、玄玉的梁架、画有龙蛇的方椽,以及幄帐形象等。
第三是贴近屈原时代的考古图像,如古雅、简拙、恬淡、舒展的上古建筑原型意象;以中柱为轴的偶数开间布局;以及取材于战国前后考古资料的神兽、窗格、挂落、勾栏、丹墀等的装饰母题及图案。
3 设计与施工
屈原博物馆的两期工程分别坐落于基地西南和东北的两座岗阜上,由南面的湖湘楚风部分——屈子书院建筑群,和北面的古韵新风部分——“楚辞文化中心”建筑群两大部分组成。两组建筑群南北自立山头,各抱地势,既分又合,遥相守望(图3、4)。
图3 屈原博物馆总体设计鸟瞰
图4 屈子书院总平面图
一期书院设计从建筑本体的建造出发,一开始就确定了传承湖湘风土建筑穿斗式结构体系的想法。穿斗的“穿”是横向连接各柱的枋;“斗”的读音为“逗”,繁体写法为“鬭”,是两个以上的物件相触的意思,特指纵向连接柱列的枋。柱列分为落地柱和不落地的童柱(虚柱)两种,童柱骑(叉)在穿枋或插枋上,湖湘风土建筑中多见一柱一骑或一柱两骑的构架做法。我们认为将穿斗式结构用于屈子书院建筑,在时空上是比较恰当的一种选择(图5、6)。
书院建筑群采用典型的湖湘书院前后庭院布局,厅堂和楼阁平面柱网均突出上古的偶数开间、中柱、东西阶等特征。建筑全部为“穿斗式”木结构,屋顶为上古跌落式歇山顶(沅湘堂)、重檐悬山顶(求索堂)及悬山加侧披檐(独醒楼)的特殊做法。穿斗式结构在室内完全露明,所有的构件交接一目了然,室内重点装饰按上古强调纵向空间轴线的习俗,在各间构架下放置战国楚地花卉母题的挂落(图8)。建筑的承重构件为黑褐色,装饰构件则为红褐色,以表达《楚辞》的构件着色类别。因此,屈子书院设计实际上是将实存、史实和想象融为一体的湖湘楚风创意建筑探索(图7–15)。
图5、6 施工中的书院穿斗式结构
图7 书院入口水庭
图8 书院主体建筑沅湘堂效果图
图9、10、11 沅湘堂施工过程图
图12 沅湘堂内景效果图
这座建筑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完全采用穿斗式结构,柱子直接承檩,进深柱列以穿枋跨间相连,实际上相当于一个编织体的构架(woven frame),这是南方民间建筑中最普遍的一种做法,应该说是原生的风土构架。而所谓的“抬梁式”结构在进化序列上其实应晚于前者。
从结构整体性看,中国木构建筑的“墙倒屋不塌”一说,其实更符合穿斗式结构的受力特征,比如对震灾和风灾等横向力破坏,穿斗式的结构韧性明显高于抬梁式。汶川大地震后穿斗式结构古建筑大都保存完好,塌毁的反倒是一些非穿斗的现代仿古建筑。我在救灾现场考察时曾脱口说过一段顺口溜:“整体尚存,露椽落瓦;局部垮塌,留真毁假”,当时流传很广,其实就是在说穿斗式结构的长处。
图13 独醒楼设计效果图
图14 竣工前的独醒楼
总之,虽然这个建筑群一眼望去仍不过为似曾相识的仿古建筑,但其仅檐部略微起翘的直线收分状跌落式屋顶,穿斗悬挑的檐部,重檐悬山及悬山侧批檐的做法,却有别于一般仿古建筑。记得莫天伟教授看到设计后专门发邮件给我鼓励说:“这个设计有创意,与仿照各代风格的建筑不一样”。
图15 竣工前的悲秋阁
屈子书院建筑在施工中除了现代条形基础,地面以上结构全部采用木构榫卯结点,这样做就是想尝试体验从材料、工艺到形式的湖湘风土营造过程,与古代工匠和地域匠作跨时空对话。
关于砖的质感和色泽,设计方很想能有些许差别,所以在委托烧制时做了一些讲究,对火候、淬火和出窑时间做了微调,这样烧出来的砖就不是清一色的。施工后期,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前任副主席、巴黎圣母院修缮工程首席建筑师本杰明·穆栋(Benjamin Mouton)先生曾专程来到汨罗屈子书院施工现场,对木作和砖作的效果赞赏有加,并提出希望得到木构件的模型(图16-19)。
为了纪念屈原,我们不仅在空间布局和平面形制上再现了战国时代的典型特征,而且将那个时代的装饰母体及雕饰手法予以再现,比如大门两侧的屈原流放图砖雕、楚风石牌坊上的图案,以及大台阶中部的丹墀雕刻,均采用了战国后期楚文化的雕饰材料和雕法,并加以现代提炼和再现(图20、21)。
图16 大门廊内外施工中
图17 战国楚风斜格子隔断
图18 书院山墙细部
图19 书院廊内花隔墙
图20 大门前创意“万古楚騒”牌坊
图21 常青在工地与施工人员讨论丹墀雕法
最后简要介绍一下刚刚开始施工的屈原博物馆二期工程——楚辞文化中心建筑群。这组建筑与一期的屈子书院不同,完全是以现代方式诠释传统,我习惯称之为“古韵新风”。建筑沿地形水平展开,呈“工”字形布局,耸立的台体造型寓意“楚台”,与基地所在的玉笥山丘陵地貌相契合。
建筑群包括中部的楚辞文化堂(楚乐厅)和两翼的博览、研习和后勤服务空间。建筑主体采用钢筋混凝土结构外挂本地石材。中央高耸的楚辞文化堂顶部为钢桁架的长脊短檐十字脊,与两翼建筑的叠套式多重悬山顶相匹配,又以等高的水平向门窗带将整座建筑串接为一个整体(图22)。□
图22 楚辞文化中心设计效果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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