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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死16岁的亲生女儿,我们却不敢指责他错了

望远镜 飞碟说 2019-11-08


一年前,南京市江宁区湖熟一河道内,发现一具无名女童尸体。

 

图源:澎湃新闻

 

警方发布寻尸启事后,迟迟无人认领。

 

直至一个月后,案件告破,把孩子推向河道的嫌疑人,正是女孩的爸爸和爷爷。而这场惨剧背后的原因,是这名女童,是一位脑瘫患者,智障残疾人。

 

不同于纯粹的善恶较量、是非判断,这个悲剧故事的背后,是艰难跋涉后的无奈人生。

 

这个被推进河道的女孩,出生后不久,就被查出脑部发育问题,患上重病。此后父母因此离婚,女孩一直由奶奶在自己的娘家单独抚养,悉心照料。

 

但祸不单行,奶奶后来患上癌症,家境每况愈下,女孩也在病痛中承受无尽的痛苦,无法表达自己,语言能力障碍,大小便也不能自控,70岁的爷爷难以照看,而后爷爷和爸爸二人,担心女孩日后无人照料,称是为了结束她一生的痛苦,无奈之下,把她推入河中。

 


今年6月,南京中院开庭审理了此案。检方认为,其爷爷杨某松、父亲杨某响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触犯刑法,以故意杀人罪追究他们的责任。

 

据红星新闻报道,庭审期间,女童的父亲、爷爷均认罪,同时更多案件细节也一一披露:

 

爷爷为让她快点沉水曾捡砖头放进她包;

 

姑姑曾向爸爸提出喝药毒死、塑料袋捂死和淹死她等建议;

 

爸爸想要孩子却常被人劝放弃,他多次犹豫,内心矛盾。

 


 脑瘫儿——被中止的生命


亲手将女儿、孙女推向死亡,无论什么理由,其中的残忍总是无法抹去,他们犯下了罪行,这毋庸置疑。


可究竟如何看待这对父子?似乎很难将他们简单地等同于其心可诛的恶魔,肆无忌惮地宣泄对杀人凶手一贯的愤怒。

 

人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照此推演,“久病床前无慈父”同样说明了疾病的重压下,内心面临的艰难抉择。


“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人愿意抛下至亲的生命,但是未来没有光明可言,爷爷和爸爸总会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女孩的人生没有更多期待了。


一如上述的思考,评论区没有道德至上的评判,更多的则是,深思后的无解。

 


在伦理与生存的两端,我们都没有准确答案。

 

久病不愈的脑瘫儿患者,足以将一个平民家庭的意志和生命力统统拖垮。生存,意味着永无止尽的医药费、时间精力上持续不断的投入。

 

同时,这些努力,或许永远等不来好转的一天。

 

诚然,再艰难的家庭处境,也不足以构成剥夺患者生命权的理由,案中的爷爷和父亲已经受到法律的制裁。

 

这样的事情早已不是个案。

 

2017年,16岁的脑瘫患儿李某珍被父亲用电线绳索勒死。

 

“爸爸放了我吧,我以后听话...”这是李某珍留给父亲的最后一句话。

 

提起那个夜晚,李某在庭审现场数度哽咽,情绪激动。

 

女儿1岁时被确诊为脑瘫、一级智力残疾人。多年来,求医治疗,效果甚微。长大以后,面对李某的管教,女儿也常常对着干。

 


李某在庭审现场回忆,最后一次为女儿看病,当时来自美国治疗脑瘫患儿的教授曾一度点燃他的希望,但检查结果却是“无法治疗”。

 

多年辛苦打工存钱为女儿治病,好转却遥遥无期,常年倾注心血却换来女儿的叛逆敌对,当晚喝醉的他想到这些,剪断了晾衣服的电线绳,套住了女儿的脖子...

 

九年前,“慈母溺子案”曾震惊全国。

 

2010年11月的一个深夜,韩群凤猛灌几口黄酒后,给两个儿子吃下安眠药,先后将两个儿子抱进浴缸,溺死在水里后,给他们换上了新衣服,自己服下农药自杀。最终韩群凤被救回,但从此与儿子阴阳两隔。

 


韩群凤此前是一家银行的大堂经理,后来为照顾脑瘫的儿子离职,13年来倾尽所有、无微不至,但同样是她,绝望之后,萌生去意,为与儿子同归于尽,布下了周密计划...

 

此案曾引起轩然大波,为满足公众知情权,东莞第一人民法院官方微博,对案件进行全程图文直播,558名社会人士签名呼吁,请求对韩群凤轻判。


图:求情签名书

 

一个个脑瘫患儿,生命的终止,源于自己的至亲,那必然是一个充斥着纠葛沉重与自我捶打的选择。留给余下亲人的,绝不仅仅是解脱而已。

 

巨额医疗费用下的贫穷、残障带来的精神压力、治愈的渺茫与生存的绝望...暗藏在脑瘫这一疾病背后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足以将人击垮。

 

从法律的角度,即便身患顽疾、无法治愈的患者,任何人也没有剥夺他生命权的权力,即便患者本人同意。我们无意为之开脱。

 

然而,在法律的空间之外,坚决苛责这种充满纠葛的选择,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底气。

 

因为我们深知,他们在承受苦难,他们的生活暗无天日,他们在一次次绝望后苦捱。

 

与其指责这些家人抛弃患者的无情,更重要一层的考虑是,罹患脑瘫的贫穷家庭,生活就只能如此了吗?他们的重担,就本该这个家庭独立承受吗?

 

他们绝望的背后,是社会救助系统的缺陷、是医疗保障及福利制度的滞后、是康复训练机制的欠缺、是公众差别看待的眼光。

 

把这些孩子推向死亡的,不仅仅是来自家庭的那一只手而已。

 

 

这悲剧的人生,是谁的过错?

 

据2018年中国残联最新统计的数据,目前,中国各类残疾人总数已达8500万,约占中国总人口比例的6.21%。

 

也就是说,每100个人里,就有6个人是先天或后天的残疾。

 

另外,这当中大约有600多万是脑瘫患者,12岁以下的脑瘫儿童有178万人,每年新增脑瘫病例4~5万人,而70%的脑瘫患儿生活在贫困地区。

 

图为:医生为脑瘫患者做检查

 

他们面临的第一难关,就是巨额的经济压力。富足的家庭可能会倾家荡产,一般的家庭更是会从此一贫如洗、债台高筑。

 

对脑瘫儿来说,手术费只是一小部分,后期的康复治疗才是关键。6岁之前的治疗,一年的费用最起码也要10万元。康复费用也每天高达300-400元,普通家庭根本难以承受。

 

而根据2018年国家统计局数据,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8228元,其中农村居民仅有14617元。这种收入水平下,对于脑瘫多发的贫困地区,医药费无疑是天文数字。

 

图:2018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平均数与中位数

 

在我国,脑瘫疾病虽被纳入医保,但在巨额的费用面前,也是杯水车薪。不仅报销数额寥寥,报销年限也有规定。对于治愈的漫长过程,根本无济于事。

 

而在美国和欧洲国家,治疗费用并不由家长承担,而是由其所购买的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之外的“特殊儿童补贴”支付,并且所有患儿家长,根据收入等级,会享有抚养特殊儿童的减免费。

 

其次是心理重担。作为脑瘫儿的家长,精神危机、经济压力、一次次失望无助的累积,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家长的心理状况尤其值得关注,离婚、抑郁成为高发问题。目前我国,患者的治愈之路还很漫长,更不会将关爱触及家长。

 

而在欧美、日本等国,从诊断之日起,就有心理医生同脑瘫儿童家长谈话,进行“家庭支援”。

 

再者,我国的脑瘫患儿康复训练机构非常贫乏。相比发达国家健全的康复体系,国内治疗脑瘫患者的场所非常单一,仅以医院为主。

 

根据一项2013年的调查数据,脑瘫儿童得到综合医院、妇婴医院及儿童医院的比例分别是40.05%、26.62%、23.26%,而相比之下,残联系统康复机构和社区诊所只占到了1.44%和1.92%。

 

而在发达国家,已经建立了一套融合医疗——家庭——社会为链条的康复体系,美国公民每月上缴的“社保”,对脑瘫及其他重度残疾的人来说,由全体纳税人为其买单,残障儿童长大后,父母也无需承担抚养责任,由专门群体负责,并包括社会福利工厂、福利公寓。美国家庭不会因为脑瘫儿童而面临破产,也无需担心孩子未来的生存问题。

 

在接受教育方面,脑瘫及其他残障儿童们同样面临困境。

 

在国外,无论是3-6岁学龄前,还是6岁-18岁的义务教育阶段,患者上所有公立学校免费,学校不得拒收。而在我国,目前还难以满足脑瘫、试听障碍等特殊学生的入学需求。

 

对于残疾人,很多学校会拒收,理由是,会给老师和同学带来不便。

 

受教育机会的限制,让多数残疾人成为文盲。每年有接近100万残疾儿童出生,他们更多的被藏在家里。

 

生存已经用尽了全力,更谈不上去期望更有意义的人生了。

 

每100人中,就有6个残疾人。但为什么?我们在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们作为基数庞大的一部分人,为什么隔离于大众的视线以外?

 

社会的偏见,更是一把利刃。鲜少有人能以平视的心态,与残疾人正常交流。


或是面对怪人的诧异、或是投去对弱者的同情,大众对他们流露的“不适感”,只能让他们隐退到人群的背后,消失在我们的日常世界里。

 

东莞第一家民营的脑瘫康复机构,创始人曾回忆,几乎走遍东莞主城区,可就是租不到房子,房东一听说从事脑瘫治疗,立马会把他们赶出门。

 

同为残障的盲人群体,等待他们的就业机会,只有三大传统行业:乞讨、卖艺和算命。近些年来,又多了一项——盲人推拿。

 

据一项2017年的调查,中国无障碍设施的整体普及率只有40%,北京一个记者采访获知,盲人宁愿待在家里,因为盲道非但没有为他们提供安全,反而更加危险。因为他们经常被盲道上的障碍物绊倒。

 

图:盲道上的“障碍树”

 

经济的窘迫、教育资源的匮乏、社会的固执偏见、公共资源的忽视,这一切都在削弱残疾人士的生存空间,留给他们的,是越发逼仄的角落。

 

他们不配拥有人生的更多可能吗?


先天条件的滞后,就等于他们只能落后于健康的人群吗?


他们的“短板”,就等于他们甘愿承受人们的恻隐、安慰、低期待吗?

 

事实证明,他们的人生,完全可以比健全者更加精彩。

 


 世界上不该有“残疾人”


今年的高考场外,一个蹒跚的身影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6月7日,从小患有脑瘫的考生魏久杰在父亲的搀扶下走进考场,这是他复读后,第二次走进高考考场。去年的成绩,超越了二本线29分。

 

 


很意外吧。这个分数是很多身体健康的考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然而魏久杰并没有满足于此,他通过再一次尝试,渴望进入更好的学习平台。

 

但为他的精神振奋高呼的同时,是否考虑到,他并不需要被当做脱颖而出的“奇迹”。而是承认,他们本就可以优秀,只是从一开始,社会就放弃了对他们的期待,认为他们本该平凡。

 

所谓的身残志坚,只不过是我们站在自己所谓“完人”立场上的傲慢与偏见。

 

脑瘫,是一种中枢神经障碍症,病变部位在脑,但肌肉本身就没有瘫痪,往往伴随着癫痫、行为异常、行动障碍等表现,身体变得松软或僵硬。

 

患有脑瘫,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智力障碍,并不意味着智力一定低下。其中一些脑瘫患者智力没有问题,还有一些轻度障碍,严重智力问题的那些,通过早期干预,也有恢复正常的可能。

 

张大奎,一位脑瘫计算机博士。小时候一次高烧,由于当时有限的治疗条件,导致患上了小脑瘫痪,到了6岁时,还只能在地上爬行,无法站立。

 


但是后来,没有康复机构的支持,依靠自己的力量,他不仅可以拄着拐杖走路,还一步步从参加高考、直到读研、考博。

 

1992年出生的谢炎廷,11个月大时被确诊为脑瘫,但智力正常。四肢的问题,并不能抹杀他求知的需求。


他以社会青年的身份参加高考,由于无法握笔写字,只能答选择题部分。高考理科试卷选择题总分280分,他考了262分。


图:谢炎廷和导师

 

在兰州大学,从“本科”、“硕士”再到“博士”,因为没有通过统招,没有学籍,但凭借强烈的求学意愿,他成为导师名下的编外生,他写出的毕业论文,在与导师的反复讨论下,还曾在2017年发表于《澳大利亚组合学杂志》。



脑瘫,并不能因此给人生判刑,同样,任何其他形式的残疾,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创造更多人生价值的可能。

 

医疗保障体系的缺陷,多数脑瘫家庭陷入无休止的黑暗,甚至被迫走向绝境。从复健、教育系统上关怀的缺失,到公众的眼光的漠视,都让他们长期躲在孤独的角落,凭借内在一股“挣脱”与“生长”的力量,一步步接近想要的人生。

 

被看到的那些,被傲慢的媒体冠以“励志”的名号,而平凡的大多数,被大众遗弃。

 

但是凭什么呢?他们除了身体的不便,其实并不低于常人一等。他们的成功不是意外,而是本就能够做到。

 

盲人网红蔡聪,第四季《奇葩说》的辩手,是来自1+1残障人公益集团旗下有人公益基金会残障项目的总监。

 

不同于人们印象里,残疾人本该呈现的弱势,他自信坦然,演讲过程中妙语连珠,幽默风趣。

 

他曾提出:世界上,本就不该有“残疾人”的称呼。伤残只是人的一部分,他只是一个条件和特性。他们生活中真正的阻力,是来自大众对残障群体负面的刻板印象。

 


谁规定了盲人只能做按摩师而已?


蔡聪和他的同事们,试图向大众呈现更丰富、更真实的盲人世界:播音员、热线客服、速记员、心理咨询师、IT工程师、律师、歌手、销售、淘宝店店主……    


蔡聪(左三)与尼克·胡哲拍照留念

 

常年以来,人们自以为是的歌颂和注视,不是让他们真正舒适的方式。一时的关照和怜悯,也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帮助。

 

尊重,并不来自特殊的眼光,而是形成一种认知:我们都是一样的普通人。一样有生存的诉求,一样有求知的渴望,一样有探索人生之多样性的目标。

 

在残疾人从独立生存、自由择业到实现平权,这条漫长曲折的道路上,惋惜那些因疾病或贫穷离开世界的他们,歌颂那些生生不息、与命运不懈斗争的他们,都没有过多的意义。

 

从治愈疾病、身体复健上切实的帮扶,到教育资源的支撑,求职资源的开放,以及整个社会公众眼光的平视,这条路上,我们还有很多步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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