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农村博士生光环的背后

经管之家 2022-10-07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学术志 Author 以学术为志业矢志不渝




文前说点悄悄话——经管君每天与大家相约,但最近微信调整了发布规则,很多小伙伴发现有时中午的内容要到晚上才能看到哦。如果不想错过或漏掉我们的重要内容,请点击本文末尾的“在看”,或者点击右上角“…”界面设置我们为“星标”,也可以多给我们的文章评论留言,用这三种方式共赴我们的经管之约吧!



作者:包子,美食博主
来源:学术志(ID:xueshuzhi001)

出身农村且尚未工作的博士生,所经受的考验和遭遇的困境可能是家境殷实、条件优越的学生或工作者所难以体会的。冬子是一个延期的博士生,诸多问题困扰着他:经济的、情感的、家庭的……那个博士生光环的背后,有着太多的窘迫与无奈。从他身上反映出的诸多问题,为我们打开了一扇了解特殊高学历群体的“窗口”,略带神秘色彩的生活背后,是叹息与奋进的层层交叠。


在读博士当伴郎


他又一次掏出手机,已经下午五点了。


与往年一样,这座四季分明的北方小城,仍然在四五月变暖的日子里不时地遭受风沙的吹袭。再次焕发生机的柳条在穿透昏黄扬尘的夕阳中,投下了乱糟糟的影子,一如他缭乱的心绪。


旁边不远处就是全县的最高学府——他十年前就读的高中。高考结束后,考上大学的他们会得到母校乃至县政府彻夜不歇的爆竹礼花的祝福。也许现在不会了,应试高中在反素质教育的批评声中首当其冲。但曾经的高中班主任每次聚会都“质问”搞教育社会学研究的他:如果真的没有了这种“磨炼”,农村的孩子能靠什么? 


(冬子就读的县一中)


(2010年,读高三时的教室)


面前的小区就是高中舍友——王浩的婚房所在地。当初只要不念书了就得张罗房子结婚,买房时三千多一平的房价现在快破万了,让人莫名觉得“不继续读书”真是一种“幸运”!


他本想买包烟的,也觉得不能空着手去人家。可这原本非常简捷的小事儿在此刻却推进得异常艰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那少得可怜的余额像被上了严格封锁出口的拉条,开个一分一厘的小口子都要经过精密的盘算与计较。心想:还是等等其他同学吧,至少能够分摊。


就为这,他以不认识具体地址为由,在小区外已足足站了俩钟头。


“冬子,这儿!”在走下刚刚从他面前开过去的白色轿车后,高中舍友吴悠招呼他。


“你们可真够晚的,这是阿杰的车吗?”


刚停完车的阿杰轻轻点了下头。阿杰前年结的婚,自己花了几十万盖的独栋小别墅,现在又添了一辆车。刺的是,他是从小姨家走路过来的,就为了省下公交钱。


“你为啥不进去啊?”


“我联系不上新郎官儿啊,视频也不接,谁知道他们家具体在哪儿啊。”他解释道。


“视频?你就得直接打电话,现在这么忙,视频肯定够呛啊。”


果然,一打就联系上了。他不是不知道直接打电话肯定行,但他们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打电话。


来开门的是王浩的父亲。


“叔,我们都是高中一个宿舍的。着重给您说一下,这是个博士,我们全班就这么一个。”吴悠指着冬子说到。


他心里竟猛然一阵战栗,一脸的不好意思瞬间无法掩盖。前两年听到这话,他也许还会有点儿骄傲,现在却觉得满是讽刺。不难理解,他已经延毕快一年了!


“叔,您别听他瞎说。三十了还念书才是没出息呢,我最羡慕的就是上班的,结婚的。”他绝非谦虚。


阿杰摆了摆手:“可别这么说,博士比我们可强多了,应该是我们羡慕你,我们这累死累活的,你上班结婚早晚的事儿。” 


望着这即将迎来一对新人的婚房,他一下子想到了那个陪她将近三年的女友。


“对了,今天晚上不得喝点儿啊,大博士?”吴悠刚说完,阿杰紧接着:“冬哥,因为疫情咱们有一年多没见了,你要喝我陪你,车我都不开了。”


已经两年多没有吸烟的他,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我明天还有正事儿呢,喝酒误事儿啊。”他心里很乱,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说才合适。


“当伴郎啊?那没事儿,不让你多喝,行不行吧?每次喝酒都是你磨叽,痛快点儿吧。”已为人父的吴悠还是这么爱起哄。


王浩的父亲转过笑脸:“噢,你是伴郎啊?哈哈,辛苦辛苦啊。”


“没事儿啊,叔,应该的,应该的。”他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


就在新郎通知结婚后不久,因为颈椎莫名疼痛的他躺在宿舍的床上翻书,忽然微信亮了:冬子,我有个大事儿拜托你。伴郎真的找不到了,你能干不?求你了!


他本来就想趁着五一的时间摆脱南方日复一日的阴雨天,回家治治颈椎,加上他们舍友之间的感情,他没好意思拒绝:好的,没问题。


也许一切事情都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想得更清楚:三十岁,以后真的连伴郎都找不到了。


(哥儿几个布置好的婚房)


忙过以后,王浩做东。烧烤摆了一桌,啤酒白酒都有。几杯酒下肚,他发现自己和高中同学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不是高低之别,而是人生进程的差距。他们谈论着工作、挣钱、养家,而他前几年还引以为傲的学术知识在此刻早已被他死死地捂住了。他觉得,那不仅不是什么资本,反而更像是不合时宜的“幼稚”,这种感觉是在他年龄不断增长的过程中形成的。


三十岁应该有的,他都没有;三十岁该负的责任,他都负不起。平时,为了让父母放心他的生活,读博的他始终说自己“不差钱”,不仅从未要过家里的钱,还会从攒下的补助里拿出一些花在家人身上。博导曾问过来自农村、没有工作的他需不需要个人资助,冬子感动地谢绝了,或许是因为尚能应付,或许是因为自尊和虚荣。


即便如此,成年人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支出,总是捉襟见肘。博士别的不多,就同学多,而且他的深造期,恰是同学们的结婚高峰期,他都不知道随了多少份子了,就连这次舍友结婚的份子钱,都是靠他省吃俭用才划拨出来的“专款”


夜里,他一直无法入睡。其实,他失眠很久了,脑海中一直闪现论文中的问题。另一个早已参加工作的伴郎此时鼾声大作,新郎的一个上小学的外甥和冬子从凌晨一点聊到三点。那些诸如“毒蛇咬到自己会不会中毒、毒蛇为什么南方多”的问题,给了这个大学教师预备者难得派上用场的存在感。


第二天的婚礼,不知何故,他很想哭。


(婚礼现场)


在送给新人祝福的时候,憋了很多话的他对司仪表示了歉意。他无心顾及台下亲朋的掌声,心潮中翻涌着一切:对父母、导师、女友的愧疚,对学业、生活的担忧,对选择、决定的疑虑……万千困惑与迷惘在他心中顷刻间炸裂,他已然失去了知觉。


在职女友当伴娘


其实,冬子这次假期的“忙里偷闲”主要是应女友要求,去参加女友的本科舍友——肖宁的婚礼。女友要当伴娘,肖宁让她带“家属”去,借此见见她这个较为稀有的“高质量”男友,这是早就定下的。


然而,这趟包括他在内的邀约本是“夭折”了的。


去年,冬子发表了满足毕业要求的第一篇文章,其难度让他的女友对他的毕业满是忧虑:不能尽快毕业的话,没工作没钱,一切都没有着落。过年回家后,周边人的劝告、催婚的压力、自己对现实的权衡以及与其他“嫁得好”的朋友的比较,终于让他的女友——晓晓下了决心:大年初九的夜里,她毅然说了分手。 


两天后,晓晓的qq签名显示:一事无成的温柔。


(晓晓充满复杂情绪的“心声”)


其实就一个字——钱!


父母仅靠种地、打工,把她们姐弟仨拉扯大已然不易,拢共能挣得了几个钱啊,他如何忍心再盘剥和埋怨父母呢?这太残忍了!更多的责问指向了自己:如果没有读博而是去工作,现在攒的钱至少够首付了吧。父母为此心里极度自责,他强打精神,宽慰父母:“大丈夫何患无妻啊,还有更好的排着队呢。”


事实却是,原本每顿饭都以风卷残云之力吃光喝尽的他,现在连半个馒头也咽不下去。


(看着晓晓妈在半夜打了不知多久的字,冬子一夜未眠)


晓晓已经快三十岁了,他怎么能阻止别人有更好的选择呢?在去找她的火车上,他特地把口罩提到了盖住眼睛的地方。


她知道,冬子不会无理纠缠,但他有他的体面,尽管卑微。两个人都像被灌了铅一样,寂静而麻木,他们真的分手了。


正月十五,却被用来告别。冬子没有表现出委屈,反而主动地宽解晓晓,让她做自己想做的。然而,这强忍伤痛的“云淡风轻”终于随着她在凌晨三点的痛哭而告终。


他为她做的一切瞬间在眼前铺开:体谅她的幼稚、独自承受感情的阵痛;花时间顶着烈日给她租房子搬家、陪床输液送她回家、陪她考试找工作;省下钱给她做礼物、发红包、带她出去玩儿……


她的眼睛早已通红:“我觉得我会有‘报应’的,真的。我家还有个弟弟,也拿不出钱帮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啊。” 


是啊,她现在的一切,都离不开冬子的陪伴与帮助。如今,她转身离开,而冬子,什么都没有了。


她决心继续等,他不知是好是坏。但他没时间去琢磨了,他能做的,只有尽快毕业。于是,一起参加肖宁的婚礼,又成了他们的约定。


他们在火车站见了面,晓晓感觉他瘦了好多。肖宁已经安排了车来接,车上还有肖宁从外地来参加婚礼的同事。刚一上车,他就像两天前从南方回来的夜车上一样,掏出了书来看。


(冬子从学校背了沉甸甸的书回家)


自从二年级交了女友,他就再也没有坐过高铁。每次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甚至站票也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了,这在进入到四年级延期阶段后更是必然的选择。因为他的学制是三年,三年后补助就没有了,学费、生活费等使他必须攒钱,并且挤时间兼个职。


他每次都和别人解释,票不好买,就连夜车的票都很难抢到,借此掩盖囊中羞涩的事实。不过,坐夜车的好处就是可以利用夜间来思考和读书,并用博士生敏锐的触角去探析人间百态。要知道,普快上的乘客可比高铁上的“接地气”多了。也许,这只是他不得不找的一些“好处”,总得有理由去抚慰女友的心酸和掩饰心底的自卑。


普快车厢里弥漫着烟味儿,脱掉鞋子的大爷大妈横七竖八地躺着,被外音扩大的视频声、歌曲声,混杂在一起。他只顾在火车上翻书、思考,旁边有人伸头来瞧,他也不排斥。他习惯性地傻笑,漫无目的地笑,也许只是因为那是悲苦的对立面。一夜的时间并不长。


(一个人的黑夜)


接人的车开得很快。黑夜渐渐围了上来,路灯的光倏忽而过,书上的字实在看不清了。他偷着卸下太过破旧的手机外壳,祈祷着没被坐在后面的肖宁的同事看到。


“还得跟博士学啊,好家伙,在车上还看书。”下车后肖宁的第一句话,是对他心灵的又一次“暴击”。


“对,对,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什么考试都过得了。”肖宁的同事“无情”地接力了。


他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报以微笑与苦笑相混合的一种表情。


晓晓的本科舍友几乎都来了,雅静还带着老公和满周岁的宝宝。几年没见的老友相谈甚欢,晓晓无疑是她们最为关注的焦点:就剩她这个唯一考了研、读了硕士的还没结婚了。他似乎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婚礼当天,晓晓随着接亲的队伍去了新郎家。雅静她们决定去附近玩一圈儿,冬子只好随行。


冬子觉得和这些人有说不清的距离感,那种“一无所有”的悲愁在都已成家生子的同龄人面前无时无刻不被放大,在坐上静雅老公开来的奔驰车之际更是达到了极点:他到底能给晓晓什么?这个以女友青春和幸福为赌注的赌约自己赢得了吗?他想逃离,却被安全带紧紧地拴着。


尽管有风,但他依然喜欢北方的艳阳高照。许是去了南方读博后,他总将一腔的苦闷习惯性地“归罪”于南方阴湿的天气和终年不绝的霉味。波光粼粼的湖面开阔而澄澈,鸟儿在为起舞的枝条伴奏,走在公园小路上的他感到久违的轻松。


满心的羡慕与雅静一家的幸福似乎在不断地相互强化。他抱着雅静的宝宝,开玩笑地说:“小宝啊,知道吗?以后上学不重要,关键是要找个有钱的小姑娘,哈哈哈。”


“哼,又误导我们家孩子呢。”雅静随之搭腔。


冬子抱了一路,孩子也不认生。真好!


婚礼结束后,他们回到了他俩认识的地方。晓晓很开心,冬子用全部的精力放到了给她制造快乐上。而脑海里始终闪现的关于论文的想法,他尽力留给了自己的黑夜。越是快乐,他越是害怕:这份爱,在倒计时吗?令人恐惧却又挥之不去。


(夕阳中,他俩共同的母校)


岁月的赌注,输得起吗


陪伴到假期最后一刻的他们在车站惜别。天空依旧昏黄,风更大了,似乎要把人吞了一般。姐夫开车到车站去接他,告诉他在外打工的父亲回家了。


“儿子回来了啊,吃点儿什么?瘦了啊,别瞎减肥,该吃吃!”父亲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他嗯了一声,赶紧撤走了目光,父亲的白头发太扎眼了。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在“犯罪”。


他从小就是家里的“骄傲”。可着几个村儿有几个博士啊!这是父母常有的念叨。对此,两个姐姐也常说:你儿子给你们争气了!可冬子这么想吗?也许他这么想过,但现在绝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么想。“儿子,真是难呐。要不,咱们别念了,再把自个儿憋闷坏了。”从母亲的话里,他实在地察觉出了一种无力感。


嚼了几口饭后,他避开家人,径直走到早已荒置的后院。冬天落下的枯叶未经清理,被风吹得遍地都是。几十年的房子斑驳沧桑,却又硬生生地挺立着。屋里的墙上还钉着他十几年前的奖状,足足贴满了半面墙,那是长辈们每年过年向别人炫耀的资本,现在已挂了蛛网,变了颜色。


(农村“文化精英”的“功勋标配”)


冬子再次坐到了里屋爷爷生前睡过的炕上。


博二那年,在一个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早上,爷爷走了! 


爷爷生前唯恐堂弟超过冬子,总问冬子妈关于冬子成家的事。冬子不耐烦地说还得上学呢,不着急。爷爷知道冬子生气了,再也没问过。


发丧的那天,冬子“扑通”一声生生地跪在了石子路上,脸已哭花、膝盖麻木的他全然觉不到疼痛。长房长孙,在农村意味着担当和责任,意味着开枝散叶,不落人后。冬子认为,爷爷不让他看最后一眼,是为他遗憾或心有不甘:一直上学,没能“圆满”。


他曾想让爷爷为自己以后的成就而骄傲,就像小时候爷爷逢人便夸自己孙子学习好一样。可现在,只有漫天飘散的纸钱在游荡,混着熊熊燃烧的遗物的爆裂声。他的脸被火光映照得一片黄白,扯着老妈的胳膊嚎啕不止:“妈!爷爷没了,没了啊,什么都没了,都没了。”


爷爷是因为病情恶化离世的,生前已经认不出人了。尽管他平时会用攒下的钱给长辈买东西、过年封个红包,但那点儿孝心在他看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大病大灾面前,出钱出力,他都没能做到,能算个有出息的孙子吗?这成了他心里深深的忧惧:年近三十,他却给不了亲人丝毫的安全感。如果亲人老了或不在了,以后能挣钱、能发达又意义何在呢?


这几年,在版面呈断崖式下跌的高水平期刊上发文章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自认为在学术方面绝对比不过硕导。而学术能力比较强的硕导那不满四十却已斑白的两鬓,使他更加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路,自己是不是太笨了呢?而博导,是更加优秀的学者,平庸的自己真的给他丢脸了。


他想,爷爷肯定是不想他哭的,他便没有哭,激励自己从悲愁中走出来。他祈求爷爷能别怪他,至少也要在天上看他一眼。


出后院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小时候“辉煌”的自己,穿越时光来与他耳语:不是一无所有,不会一事无成。


或许,读博不只是读博,面对和经历的要多得多,那是一种很难用“输赢”的标准去衡量的生活,是在各种否定中追寻一个肯定的生活,或开阔或低落,挺着去过。


此生就像一个进度条,或早或晚,或快或慢,我们都会经历,也终将收获。若你的苦痛比别人更多,定是上天要你不曾白活。


他,是在重生。


在回学校的夜车上,逼仄的空间和疲惫的身体让他不想再去翻书了。他想,一本论文,前面的几百页属于学生,后记的几页才是人生。望着车窗外的无边夜色,搂着装满书的书包的他,不久便睡着了。


从耳机里,他听到了克莱德曼《梦中的婚礼》:一切如约,没请司仪。面对泪流满面的新娘,他哽咽地讲述着过往。


(图片由主人公提供,由作者整理,人物皆为化名)


加入经管之家大家庭

让学习成为每天生活的必须!





JG
学术培训

学术培训拓荒者。联合海峡两岸名师,以论文写作为核心方向展开学术培训。十年培养数万师生,百余课程扫码了解!

名师精品课程
不止于经管

学道会

鼓励自己每天写“学习笔记”,提升学习效果和效率!

超好用的

小程序拍照记笔记

点击进入: 

CDA
数据分析师

树立数字化人才认证标准,专注数字化人才服务16年。陪伴百万用户持续成长,拥有更好职场前景!扫描了解详情!

让优质教育人人可得

赠送VIP

通过教师认证即可申请经管之家论坛vip及500论坛币。

海量资料

助力教师更好的科研

点击查看详情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