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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张佳晶:北京百子湾公租房的沉浸式研究——向马岩松学习

张佳晶 AT建筑技艺
2024-09-08

图片来自于知识雷锋sunzhijian


北京百子湾公租房的沉浸式研究——向马岩松学习

文/张佳晶


众所周知,中国建筑师好的公建作品层出不穷,好的集合住宅项目却不是很多。倒不是说房地产类的住宅没有精品,而是专业界和地产界的评价标准不一样。从商品来说,只要卖得掉就是好商品,但从作品来说,则承担着价值观的传递和社会问题的解决,那么最早在欧洲广泛出现的与商品住宅追求不同的这类住宅,我们称之为社会住宅。


在我国与社会住宅概念最接近的住宅类型就是公租房。


在我们国家,独立建筑师或者说明星建筑师,极少有在社会住宅领域有所涉足甚至有所建树的,当然我们高目是一个偶然出现的另类。高目看似无甚回报的研究线(聊宅志异),与国家的一些政策线(公租房政策)意外的在某刻交叉了,当然切割这个交叉点产生的磁力线从而带来电流的是一些政府官员,他们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些电流直接促成了我们的龙南佳苑、福临佳苑项目。只不过,交叉前两条线越来越近,而交叉后就渐行渐远。


我相信,马岩松,也经历了这个交叉点。



自从MAD的百子湾公租房建成之后,我就非常关注。由于疫情,我并不敢擅自去北京实地参观,但我对我能找到的所有的关于百子湾项目的资料都研究了一遍。从专业眼光看,马岩松选择了一种更注重城市性的一种设计方式,街区的开放、立体的绿化、大开大合的规划手段,都令人耳目一新。当然Y型的标准层设计也得到了很多人诟病,过于统一的建筑形式以及比较直男的一些建筑手法也引起了很多争议。不过,马岩松应该也习惯了,他哪个设计没有争议啊?


我认识马岩松很晚,我们虽然长期在一个马寅的小群里各种聊天,但可能直男都傲娇,谁都没有主动加对方的微信。直到后来百子湾公租房建成后,MAD的媒体人员说要邀请我作为此类建筑的专家参加他们的新周刊对谈并形成文章,我才跟他们有了正式的接触。一来二去之后,我想,别装了,还是我加他吧,然后就加了。(这也太像老张了——编者按)


我开始看到百子湾公租房的样貌之后,也有很多想说的吐槽,我的建筑师同行也不乏有人认为设计的不好的,但我没有过早的下结论,因为,“马岩松设计公租房”这事儿,就是我一直希望看到的。我很多年来都感慨这类设计中明星建筑师们的缺位(我甚至还用过逃离这个词)。但想想也很难,基于我们的房地产现状和政府操作方式,想做的人接不到这活儿,能做的人又没那个水平,等我已经成为这领域的专家后,领导离任了,政策翻篇儿了。


所以,我决定仔细深入地研究MAD这个设计,而我研究这个设计的方式是——我自己把这个地块重新设计一遍。


在决定了这个虚拟的研究之后,我给团队定了一些基准前提:1、严格按照实施方案的地块划分及路网;2、严格遵守80米限高、3.5容积率和4000户的要求;3、遵守北京市的各项规范。可以略有不同的是,我们可以自行决定户型配比。


那么首当其冲就是开始研究北京规范,早在2000年我曾经和北京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当时就对1:1.7的南北间距印象颇深。在重新查看北京规范的时候,发现还是挺复杂的,比如东西向间距、塔楼的间距、山墙面的间距。其中模棱两可的地方也不少,可钻的空子也很多。在全部重新研究完规范之后,总体感觉还是挺蠢的一个规范,远没有上海的细腻全面。但作为沉浸式的研究,我们就当自己的真实项目,完全遵守就是了。


值得一提的是,北京住宅的日照是大寒日两小时,但我们没有看到关于公租房的特殊规定,比如上海市为了增加土地利用并鼓励住宅创新,允许10%的住宅套型可以不过日照,但北京的我没查到,所以就只能当商品房来算。





我们通过有限的资料解读百子湾公租房项目,也通过建筑师们的评价来决定入手的方式。在马岩松的方案中,被讨论较多的就是从建成照片来看,建筑形式比较“统一”,带来的坏处就是多样化不够,毕竟4000户。那么,多样化成为我们第一个出发点,廊式、短板、塔式的组合来自于高目多年的积累,还根据经验增加了一类宿舍型产品(在北京公租房导则里有宿舍产品的规定)。


实施方案中,还有一个直观的印象就是百子湾公租房基本上还是一个高层低密度的“光辉城市”型社区,我们基于一些实施项目积累的经验,觉得减少大高层多做一些比较低的住宅甚至出现多层的可能性是存在的(MAD方案中也有),低层高密度的好处是很多算法的结论,这里不一一赘述。


第三个被广泛讨论的是MAD方案将主要人群的活动空间放在了架起的平台绿化上,那么下部空间和街道空间由于人流的分流,或许会产生一些负面空间以及对街道活力有负面影响,也会隐含着消防等问题。那么我们想走另外一个方向,就是营造贴现率较高的传统街区,用街道连续面、底层商业骑楼加上街角空间来增加街道活力



高目有着长期的研究和实践,基本上对于30-60平米所应该对应的建筑形式都有了深入的了解。建筑面积60平的户型可以用单廊式,当小于40平的时候,单廊式就变得勉强,当然可以通过尽量缩小面宽和进深来换取小户型,但对公摊和容积率的影响很大,综合评价下来,我们认为不划算。我们曾经计算过,平均单户30平左右的时候,廊式要比塔式的得房率少5%。所以,我们的短板式、塔式都是针对性很强的研究,而中廊式可以做宿舍型产品(日照只要过50%)。这就是建筑形态的构成逻辑。



3.5的容积率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参数,加上小户型、北方地区这两个参数就可见的难。在上海我们也只是很多年前做过3.2容积率的商品住宅,而当下的上海几乎不会批准2.5以上的项目。所以,在评价一个方案的时候,要用难度系数乘以完成效果,再加权项目的社会价值、类型贡献等等。


后来实际的进展证明了我的判断,这项目真的很难。要在复杂严苛的各项规范中,找到多样化、底层高密度、营造街区活力的一个布局,我们几位同事前前后后在规范游走中修改了很多稿,因为既然是沉浸式研究,就当是要报建的


日照计算是贯穿研究全程的“时空伴随”者,一点小修改就算一次日照,在我们这,日照计算是最大的算法。那些跌落的切削带有明显的高目基因,因为我们设计过很多这样的项目,虽然在建筑界,类似造型很多,但是画出来的和算出来的还是有区别。


但总体来说,日照对于高目来说,简单,都是熟练工。但北京特殊的规划间距却让团队非常不适应,走了一些弯路。



△ 每个组团在统一设计导则和间距控制下独立设计


在马岩松的一些访谈里,他强调了整个社区的开放性。这一点,我们在这个研究里主推的组团化布局是希望街道(其实是红线内道路)对城市开放,而组团内部实现封闭管理。这样将4000户人分为六个组团独立管理,让大社区分解为适宜规模的小社区(这个观点我们早在1996年国际竞赛中就提出),而每个组团则尽量布置两种以上不同原型的建筑。有趣的是,通过间距计算和日照计算,发现在纯”规划组合技术“上也导向围合式多建筑类型(间距有利)。建筑的形体和位置都是运算协商出来的,而那些根据日照和间距推导出来的街角空间就如同植物生长的互相牵绊一样,看似随意实则必然。


 传统廊式(适合60平米户型)

△ 新研究成果塔式住宅(适合35-50平米户型)




△ 宿舍类产品是针对这次研究的一个小随性



△ 短板式的住宅是临港项目用过的



从整个研究的起点开始,我们就强调街道功能的强化与回归,因为我们经历了适度抽离街道物理功能的一些城市发展过程,人车分流以及动静分区的一些规划者的立体摆布确实也流行了很久。但我认为人类最后的救赎还是生理,人类最终的归宿还是地面。所以这次的立意中有强烈的回归地面、回到街道的意愿。



△ 不同类型的剖面研究




△ 街道的回归




△ 街角的开放空间与商业


△ 阳光就是低层高密度模型的切割机



△ 在楼上望向街角空间的“街道眼”


此次百子湾地块研究项目是我们两位同事徐文斌、张启成和我,带着东南刚毕业的赵芮澜以及同济五年级的实习生潘颖嘉边学边做的。前置研究一直是高目的传统节目,这次也是第一次详细的沉浸式解读别家的项目,主要还是对极端参数推动的极端化设计感兴趣。在研究接近尾声的时候,我让两位年轻人分别写了一段总结。


潘颖嘉写道:


通常来说,高密度和大地块的规划意味着人尺度的缺失。在最开始做平面规划时,常常大笔一挥,一个无意识的上百米长的住宅,八十米见方的社区就产生了。当被询问到每个街区多长、多宽的时候,才意识到尺度感在高密度的环境设计中的重要性。这个时候,再回想这个方案的初衷,费尽心思地营造难度很高的低层高贴线率的街道,正是因为这种尺度才是人的尺度。

 

相对而言,MAD的做法更多的是自上而下,从城市的关系考虑,在高密度的规划要求下,作出高效的回应,创造一种新奇的城市风貌。而我们的做法是自下而上,首先确定一种人视角的想象,再根据规划和日照的要求进行形态操作,最终自然地生成一种城市景象。

 

回到使用者的身份,安全感在我的居住体验中格外重要。在城市不断扩张的过程中,社区的概念却越来越频繁地被提起,社区是一片地方、一群人,是一种天然的“边界”,给人一种庇护感和归属感。居住区也是这样,当居住区与城市有了内外之分,安全感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因此作为使用者,我仍然希望城市的归城市,居住的归居住。


赵芮澜写道:


参与下来,感受最深的是方案设计的出发点始终都是人的日常生活和使用感受。我租住的那片高层不算多,临街主要是低矮的商铺:早点摊、水果铺、中型超市、小餐馆……一到晚上就熙熙攘攘,很有烟火气。住的房间虽小,但整个街区就像房间里延伸开来的客厅,街道上的生活也成了很重要的部分。有时下班不想自己做饭,出了地铁直奔街上的小吃店,一来二去还混成了熟客,老板给我卷的鸡蛋灌饼比杂粮煎饼还大。一到周末,走上十多分钟就能去公园转转,大人小孩,年轻的年迈的,都各得其乐,很是惬意。


而这次百子湾的研究项目,也是试图不去磨灭这样的街道氛围。尤其本身就是社会保障房,房型比之商品房小,仅仅关注房子本身完全不够,更应注重街道空间的营造,考虑住户们实际的生活感受——多样的房型可以尽可能满足不同经济条件群体的需求;临街的商铺可达性更高更加方便住户日常起居生活;放开的街角花园很适合社交;相对静谧的内院能供人自在休息……在极具限制的外界诸多条件下,实现这样的氛围很不容易,但做这样尝试与努力非常值得。


另外研究中接触到的一个新鲜的合作方法是,整个片区先有统一的设计导则,每个街区再由各个建筑师介入设计。这样片区整体气质相近,而且每个街区各有自己独特的风貌,做到了既统一又多样,同时每个建筑师发挥的余地也很大,巧妙地从设计方法上避免了“大一统”的城市风貌,给居民更好的街道空间体检。



在研究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重新比较了MAD的顶视图和我们的,就在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准备发表的时候,我们忽然发现了我们的一个重大疏忽——就是在资料不全的情况下,刚刚看到基地南侧不远处有三栋大高层!




从这张MAD的顶视图可以很明显的猜出来故事的早期发生了什么,就是那三栋住宅极有可能是这个项目的一期,早于这个地块建造,设计的太差了,所以政府才找了马岩松。不然没有任何一个方案会在南侧(上方是南)后退那么大一块面积,显然是受到了间距和日照的压迫。我们本想反正也是虚拟的研究,这种不知情外部条件就这么算了吧,对比图里把那三个高层裁掉吗不就可以了?


但是既然是实战性的沉浸式研究,就必须应对这些意外,于是我们还是改了一下


△ MAD方案基本型


其实通过北京规范的研究,也充分体会到了马岩松和他们团队的不易,也基本解读出为什么会出现 Y 型这样的建筑形态,归根到底就是北京规范里“过大的主朝向退界和过小的山墙退界”的规定。所以在我们想用另一种解题思路进行设计时举步维艰,困难重重。但好在最后也踉踉跄跄的找到了解题方案。



这种某一个团队对另一个团队的设计进行沉浸式研究的事件我不知道在我们业界有没有出现过,但在我们团队里肯定是第一次,因为值得这么花心思的建筑师不多 :)。自从百子湾公租房建成后,一些来自年轻人为主的声音就是希望我跟马岩松能有些对话,那我们用这样特殊的的方式进行交流也非常有意思。但是,我知道,马岩松的自带争议体质本身就会引来无数的非议,我们的这些研究也是双刃剑,但我们强调的是:就算我们对规范研究再透彻,我们再有经验,都不可能与持续六年的真实项目进程同日而语,任何能把理想在残酷现实里实现的建筑师,都值得被这样解读一下。


所以,我们团队由衷的对MAD表示敬佩,并将此次研究命名为“向马岩松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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