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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人物志】关锦鹏:男生女相

2015-08-06 北京同志中心

父亲的脚与男人的身体


我有一个朋友,看了几部我拍的电影之后,一边会心微笑,一边问我:为什么你那么喜欢拍男人的澡堂?《阮玲玉》、还有《红玫瑰与白玫瑰》(里都出现了这一场景),大概他肯定了我的假公济私,他当然不会知道,第一次带我去澡堂的人是我的父亲,就像小时候,我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所闻到的气味。现在一踏进这个赤裸裸不设防的男人世界,我就感觉到他的存在。我父亲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去世,他没有留下很多给我可以纪念的东西,就是照片,这也几乎是唯一的一张。”


《愈堕落愈快乐》剧照

1998年那部轰动一时的纪录片《男生女相》,伴随着《阮玲玉》中男澡堂的画面与关锦鹏对父亲的浅浅回忆,开场。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香港,关家一家七口,生活得并不富裕。父亲日夜工作,母亲在家带孩子之余还揽着橡胶厂的兼职。一家人挤在姑母家分出的板间房里,两个弟妹睡张双层床,另外两个跟母亲睡。他和父亲就睡一张沙发木板床,白天收起是沙发,晚上拉开,则变成两人的卧铺。对父亲仅有的记忆就是睡觉时父亲的气息和他那双有脚气的大脚。

他最享受的除了赌钱、抽烟外,就是让儿女拿一个钝刀片刮脚。”父亲会给他们报酬,几毛钱,关锦鹏则永远第一个抢到这个刮脚的机会——为了接近父亲。“所以如果说我有恋物的话,我对男生的脚是很着迷的。男孩子穿那种人字拖,露着脚指头,比穿任何拖鞋都性感。”父亲或许让他对男性的身体产生了最初的迷恋,短暂,却伴随终身。

十四岁时,父亲仓促离世。直到看到棺材被火苗吞噬的瞬间,他的泪水才泉涌而出。


母亲的戏与女人的力量


“性别倒错其实早就存在于传统戏曲里面,是我们成长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比如任剑辉。我的母亲一直都是她的戏迷,中国人所谓的胎教,很可能就体现在我母亲怀着我,到戏院去看任剑辉的时候。”

任剑辉是广东粤剧史上最著名的反串小生。关家妈妈是她的戏迷,会小心翼翼地搜集报纸上她的剧照、生活照,全部剪下来,贴满日记簿。直到几十年后谈起,还是笑称若不是自己当年拖家带口也会去追求她。常常跟着母亲去看戏的关锦鹏,看到舞台上那个英气逼人的小生,其实是一位大姐姐扮的之后,第一次意识到“性别”也可以是一场游戏。


任剑辉

“我所拍的几部电影《胭脂扣》《人在纽约》《阮玲玉》《地下情》《红玫瑰与白玫瑰》,都被视为一个女性电影导演的女性作品,那银幕上的女性真是我的化身吗?我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可以说是一个传统所谓‘阴盛阳衰’的家庭,特别在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不辞劳苦的工作,妹妹们放下书包到社会谋生来供我念书,都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就因为我是家中的长子,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已经代替父亲成为一家之主了。我常自问,我是从家庭经验里面培养了我对女性触觉特别敏感,还是我的母亲、妹妹教育了我怎样以阴柔来凝聚力量?”


父亲去世后,关家妈妈一下成了家中的主心骨。原本在养育子女后就渐渐放下看戏娱乐兴趣、放下穿着打扮心思的母亲,变得更无暇他顾。于是关锦鹏看到同学的妈妈常常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嘀嘀嗒嗒从卧房里出来,头发盘得漂漂亮亮的,还化妆。而自己母亲总是穿着睡衣、拖鞋就出来了,提个菜篮就去买菜。

要认命,母亲时常挂着一句话是:‘鬼叫你不识投胎’。”“她的个性其实比父亲强。父亲是家中独子,老婆加孩子,还要受惠于他的姐姐。父亲其实活得不是很开心。他有些怯懦。”拉扯大了一家五个孩子的母亲,让他看到她的坚强与力量。

于是在关锦鹏的诸多作品中,一个个“女性”角色独立于镜头面前,而承担男性角色的一方则显得懦弱、畏缩:“不要说《胭脂扣》里的十二少了,死都不敢死,偷生;《阮玲玉》里的蔡楚生(《渔光曲》导演),阮玲玉在餐厅里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一堆理由;陈捍东当然也是啦,爱着蓝宇还要和别的女人结婚。还有《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佟振宝。”



《阮玲玉》剧照

1998年的那部纪录片是为中国电影诞生百年而作,借着这部作品,关锦鹏按着自己的成长与记忆梳理了几十年来银幕上的男女气质,也向公众正式表明了自己的“取向”。对于教给他如何以“阴柔凝聚力量”的母亲,他或许是一直期望得到她的认可的。虽然那时他已结识爱人威廉近十年,母亲也从儿子自小的种种迹象中对那个“秘密”有所感应。

影片结尾处,他将母亲拉至镜头前询问:“会不会说是男人为什么不拍些阳刚的戏,怎么自己的儿子尽拍些女人戏呢?”母亲回答:“我感觉没有什么不对,我也喜欢你这样,各人有各人的意愿,你喜欢这样拍,我也很接受。我不会奇怪你经常拍女人戏,各人有各人的志向,不能因为比人说什么就不拍的。”


“其实你现在接受我同威廉的关系吗?”

“无所谓了。把你当做女儿就算把你嫁了,当作儿子就算娶老婆了,就这样。如果我不接受,就不会住这里了。”“很平常的,现在的社会,有什么所谓,我没有很紧张,一定要有孙子。一个人如果遇到意外,一闭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很简单、真的很简单的。”带着些勉强,母亲毕竟接纳了。或许想起早逝的丈夫,或许对生命无常的感慨触发了什么。关家妈妈擦着眼泪淡出了画面。


别人的婚礼与乐观的期望


关锦鹏受邀参加梁朝伟与刘嘉玲的婚礼,虽然都是熟识很久的朋友,婚礼上看到二人携手而出他还是感动得流下泪来,感慨自己什么时候是不是也办个如此高调的婚礼。


威廉与关锦鹏(只搜到这么八卦小报的图otz

1989年认识威廉以来,两人也分分合合走得坎坷。《愈堕落愈快乐》里投影着他少年的挣扎和中年的孤独,《蓝宇》中捍东带蓝宇回家过年的情节和捍东在世俗与真爱中的纠缠也让关锦鹏颇有感触。因为希望有自己的孩子,而当时香港同志领养孩子仍受限制,威廉一度想要离开他去结婚,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2010年《怜香伴》首演时关锦鹏接受采访,觉得现在环境正在越来越开放。在给范坡坡书写的序中他也提到:


“同性恋这个字眼,最近一些时间出现在媒体中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不管我在香港,还是到台湾或者是在大陆,都能看到报纸、杂志、电视……都把他们的理解诉诸大众:严肃的或是戏谑的,官方的或是民间的……也许,了解就是一种进步吧。无知才导致误解与偏见。同性恋其实不该一种性取向,而是一种爱。‘同性’是形容词做定语用的,‘恋’才是这三个字的中心词。”


我想我是幸运的,在一个相对开放的空间里,做着相对自由的事情,身边有知心的朋友,贴心的爱人,关心的家人。我是一个懂得从生活中寻找勇气和信心的人,所以我面对自己,尊重自己,而不是逃避、掩饰,不用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躲在黑暗的角落。站在柜子外面,晒在太阳底下的感觉,更舒服。


更加幸福的是,我的表达,还给了别人影响。作为一个GayDirector,我觉得自己的态度非常重要,给自己多一些责任心是必要的——但是更重要的是用平常心去面对,因为自己首先要把性取向看成平常的事情。”


《怜香伴》剧照

“我在拍电影的时候遇到很多人,都比我活得更有勇气,勇敢去面对自己。就算没有《男生女相》,我也会‘出柜’,也会拍《越快乐越堕落》。我不是为同志文化摇旗呐喊的人,我公开身份,是因为我有这个需要,包括我得到我身边最亲近的人的理解,我才能做这个事情,我不是冲动而为之。有杂志要我为鼓励年轻的同志说两句,我觉得应该尊重他们的方式,我不要强加我变成他们的榜样。”


参考文章:

斜体字:《男生女相:华语电影之性别》旁白

关锦鹏:我哭了,想结婚了,南都周刊

关锦鹏:一个异类香港电影导演的30年,南都周刊

导演关锦鹏:芳华渐老爱火未灭,南方报业网

《春光乍泄》序言

汇编:夷白


阅读原文 欣赏《男生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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