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威医生潘柏林对话跨性别家长——跨性别家长群分享会回顾

Original 尊重多元合作北同文化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成形外科副主任医师潘柏林医生，领导“北医三院易性症综合诊疗团队”，长年开展跨性别医疗领域相关工作。本文将从潘医生的视角，向广大的跨性别者的家长们，就以下三个问题展开科普：

1、什么是跨性别？如何认识跨性别？

2、家长自己如何正确面对自己的孩子是跨性别？

3、家长应该如何帮助孩子建立美好的人生？

先说第一个问题，什么是跨性别？

其实很多家长刚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都会非常的困惑。而且家长们在抱持着传统思想中“非男即女”的这种观念时，要认识“跨性别”就会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那么，先形成一个多元化的世界观就是理解跨性别的基础。

国外很有名的一个社交网站，Facebook。当你注册时挑选自己的性别，就会发现，这个网站上的性别不是只有两种，而是有64种。现在也许你还会觉得很惊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种性别？

就像彩虹旗的多彩，性别不像传统人们想象中的只有男性和女性两种，性别不是绝对的，而是像一个连续的光谱。每个人生下来是“一个性别”，但在ta成长的过程当中，身上多多少少有一点“另一个性别”的成分，每个人所在的性别并不是只有黑白这样有明显的边界。

回到我们所说的跨性别，跨性别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呢？当一个人生下来的生理性别和ta心目中认为自己的性别，是不一致的这种状态。

打个比方说，生下来是“男孩儿”，但内心却很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女孩儿，应该是一个女孩儿。或者反过来。这种状态，我们就叫跨性别。

那么很多人就会问：跨性别者需要到医院就诊，那这是不是一种病态？

其实很多科学家、人文学家或者医生都在研究这个问题，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从医学手段上发现跨性别者的身体哪些地方跟其他人不一样，最新的学术报告发现可能会有一些基因位点的异常，但是目前也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结论，而且经过医学生的很多检查，全身检查都并没有发现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有任何异常或者病变。

所以到现在为止，人们对这跨性别的认识是从“过去认为它是一种疾病”，到“甚至以为它是一种不良的癖好”，逐渐转变成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的现象”。这是一个属于性多元化中的现象。也就在前两年，在世界卫生组织的第十一版国际疾病分类当中，就已经把跨性别从精神疾病当中剔除了。

所以，当跨性别者的家长在看待“跨性别”的时候，就不要认为自己的孩子得病了，或者自己孩子哪精神不正常了，这其实是属于正常人的一种。

比如我们吃东西，有些喜欢吃猪肉，有些喜欢吃牛肉，有些喜欢吃羊肉，但是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吃的东西和大多数人喜欢吃的东西不太一样。但你说这种人有病吗或者不正常吗？我们医生很难做这个结论。

每个人对自己是处于一种什么状态的认知，跟吃东西一样，它并不是一种病态，只是说每个人的取向或者性质不一样。

但家长们的很多的顾虑，其实我们也可以理解，因为在这个传统的社会给“跨性别”带来的影响确实有一些。社会上的一些想法，很难在短时间内就把这个观念转变过来。

但我们作为家长应当明白的是，自己的孩子跟别的孩子一样，都是很正常很健全的人，并不是身体有什么缺陷，有什么精神问题，孩子们依然可以很自然很正常的去生活工作学习，甚至能够成为ta所在领域的一个佼佼者顶尖人物。

上帝为某一个人关了一扇门，就会为ta开一扇窗。从我接诊的经验经历上看，很多跨性别小孩儿，ta的智商，各方面的情商并不逊色，甚至很多小孩儿都是考上名牌大学，名牌专业，而且成绩也特别好。在某一个领域里头特别的优秀，这是我所经历的，也确实是我亲身所见所闻的。

有很多影视作品也是在表现“跨性别”，其中我推荐大家看一部日本的电影，叫《为己而生》。这个电影讲的正是跨性别题材，但是跟其他文学作品不一样，它基本就是一种教科书式的教材，既有影片的艺术性，但是又有很全面的教学性。最终影片中的女主角还是获得家人的理解和接受。

跟现实中很多的家长一样，很多时候都是刚开始听到的时候没办法接受，但是随着自己深入去了解，自己通过一些专业机构的解释，对跨性别也是能够逐渐的接受，并且最终会鼓励自己的孩子去完成自己的意愿，去完成ta的人生。

那一般我们的家长要怎么跟其他人解释自己孩子“跨性别”的状态呢？打比方说，上帝造人的时候会先做个躯壳，然后再放灵魂，但是上帝也有那么千分之几的错误，比如就做了一个男性躯壳之后又把一个女性的灵魂放进去了，结果就出现了跨性别。那这个几率是多少呢？目前国内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数据，但是根据12年一个学者的研究，在亚太地区，大概有千分之三的一个几率。就按这么算的话，全国13亿人口，我们国家大概也得有400多万的跨性别人群。

那么，在认清自己孩子“跨性别”的状态之后，我们的家长应该如何帮助孩子建立美好的人生呢？

跨性别的孩子经常会有焦虑、抑郁的情绪。一方面跟ta对自身身体持续的不认同有关系。另一方面，是因为ta这样状态，让ta觉得很难得到社会的理解和关爱。

所以得到自我的和解、得到社会的理解、得到家人的关爱都显得尤为重要。医学上可以通过专业的技术帮助ta们达成第一个愿望。社会上出台很多的法律和政策来保障ta们的权益，能够让ta们的学习工作和将来的人生得到一个正确、公平的一个对待。家庭同时也得给自己的跨性别孩子足够多的支持和关爱。

当我们的家长刚知道自己孩子跨性别身份的时候，心情低落、焦虑，这是肯定的。家长们往往会对这个事情非常的羞愧，难以起齿，没有办法去面对亲人。我的很多来到门诊的家长，或者带着孩子来的家长都是如此。

家长们不得不面对两方面的问题，一个是怎么让自己的孩子活的更加好一些，另外一个是怎么去和孩子面对将来可能面对的各种社会压力。

那首先我们说第一个，怎么让孩子活得更好一些。

很多家长一开始接触“跨性别”的时候，第一想法，就是说有没有治疗方法？能够扭转孩子的想法，让孩子放弃想改变性别的愿望？企图通过一些治疗让孩子回归“正常”。这个我们医学上叫“扭转治疗”，扭转治疗行不行呢？至少从我们接诊了这么长时间的经验上来看，这种手法基本上是不太现实的。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太现实。

扭转治疗绝大多数时候是徒劳的，根本就没有意义，相反的如果是过多的做扭转治疗，反而给孩子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ta还专门需要去应对这种治疗，甚至这种治疗让ta实在苦不堪言了，他可能会假装ta这个想法上有“改善”了，只为去中止治疗。

那到底什么样的方法是适合他们？我们医生的所谓“治疗”呢，其实我们最终目标就希望ta们能够接纳自己。最终缓解这种焦虑和抑郁，然后能够过一个正常的人生，让自己人生能够恢复正常的生活工作学习等等。

我们可以“循序渐进”。在这一点上，世界跨性别健康专业协会就总结出来一些可行的方案和指南。我们是基于这个指南呢，做的一些“治疗”方案的设计。

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个就是跨性别者的一个医疗照护。我们用性别工程来描绘这样的一个综合序列医疗。因为这个并不是用一种手段就能解决问题。

而且我们不能把“跨性别”当所谓的病看，我们得跨性别者当健康的人去看。所以我们提供的不仅是一个安全有效的“治疗”，还是富有人文关怀的照顾。

我们要关心个人的心理历程，关心ta的焦虑抑郁程度怎么样。我们需要让父母家人充分理解跨性别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能够减少家庭对跨性别者的压力的话，可能对ta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方面。

家长在这上面首先需要完完全全理解跨性别，在理解基础上可以给ta们一些陪伴，表达对他的理解和关心，而不是责骂讽刺等。再给ta一些希望，告诉ta没问题，我们支持你。

只做到这一点，就有研究表明，孩子内心的那种焦虑和抑郁就会缓解很多。

但是可能很多家长在这个阶段会碰到一个问题，就是孩子处于青春期，比如有些孩子可能会特别执拗偏执，有些很不听话很叛逆，甚至还放弃学业，没办法学习，这确实是让家长很苦恼，我也很理解很同情，也许单纯靠我们的心理支持也不一定能够完完全全的改善。我想这是在这方面，我们还需要一些青少年心理咨询的一些介入。能够帮助青少年在这个时期，尤其是青少年跨性别在这个时期能够平稳地度过。

我这边在接诊的时候，也基本上会跟孩子讲，你现在并不是没有希望，你是有希望的，家长也肯定是爱你的，肯定会支持你，但是问题是你自己也得努力，你不可能就因为这个自暴自弃，学习也不学习，生活自理能力也没有，将来你怎么可能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没有工作的话你怎么可能为自己将来一些医疗买单，你没有钱怎么去达成自己的愿望？

将来我还是希望能够壮大我们这个专业的心理咨询的团队，能够有更多的人啊。更多的心理咨询服务愿意投身到这个群体里，这样的话能够给更多的家长提供这方面的帮助。

当单纯的心理治疗心理疏导与精神支持这一方面达不到它的效果，还不能让他们实现自我接纳的时候，我们就可能需要往下走，治疗循序渐进，往更高阶的方向走。

下一步就是激素治疗。比如男跨女，激素治疗并不是指给ta雄激素让ta恢复原来的想法，我们所有的治疗都是往前走——帮助ta实现愿望，都是用ta希望的实现这种生物学性别的激素，让ta的身体产生一些改变。大致上我们现在还是能够提供一种安全的激素治疗，因为毕竟激素能达到的效果是抑制自身的生物学性征，然后促进相反性征的出现，来改善性别焦虑。

在使用激素之前，我们会充分交代这激素的效果有什么，并发症有什么，以及可能的风险。之后我们还需要定期的去监测，做一些体检。一般来说，每三个月左右，做一次常规的体检，来看一下有没有出现激素相关的一些风险并发症在。

但如果真的出现的话，我们可能就需要根据情况来调整，减少用药，甚至停药。甚至针对这个并发症做一些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