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恐同?
如果一段文字以“同性恋”为开头,一般很容易聚集社会上迷惑、猎奇亦或恐惧的眼睛。
这讽刺地达到“引人注目”的效果,即便你只是简单、客观地描述事实。
12月1日的世界艾滋病日,北京同志中心在@出圈 的HIV感染者 微博下发表评论,却遭遇了一场“改名”风波。
刹那间,激进的恐同言论爆炸式涌现,这般混乱局面,冥冥之中印证了评论原文:“歧视和偏见的危害远大于疾病本身。”
“恐同”究竟是什么?它以何种形式表达?为什么人们会“恐惧同性恋”?
2019年3月,北京同志中心的志愿者Yarvey 从话语分析的角度,深度剥析了社会中的【恐同】言论。
今天,我们重发此文,试图提供一种视角,与读者一同思考【恐同】一词背后的文化内涵,极其值得警醒的社会影响。
恐同群体向来是阻挠同志平权运动的重要阻力。在言论自由的背景下,反同/恐同言论自然存在发声的合理性。但是,一旦话语越过言论自由的微弱边界,极易成为仇恨性甚至煽动性言论。仇恨性言论与肢体冲突甚至仇恨性犯罪仅一墙之隔。
尽管互联网上的社交媒体为各性别人群均提供了同等的话语机会,但其环境并非去性别化。对于性别的固有偏见以及男性主导地位的父权阶级等话语霸权仍然根植于互联网的大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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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见恐同言论:
1. 杞人忧天论:他是同性恋;我是男的。他喜欢我/他想和我发生关系/他想强奸我/他想和所有男性发生关系。
2. 亡国论/人类灭绝说:中国步入老龄化,你们同性恋不生孩子,是要等着亡国吗?自然要是允许你们这样,人类不马上就要灭亡吗?
3. 高调论:你搞同性恋不要紧,不要动不动搞什么大新闻,甚至上街游行,想要把异性恋批判一番!
4. 政治正确论:支持同性恋的都是政治正确,政治正确都是美帝白左的洗脑言论。众所周知,美帝脑残白左害人不浅。
5. 不孝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为同性恋,你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吗?你对得起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吗?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国家吗?
6. 疾病选择说:同性恋是造成艾滋等疾病的罪魁祸首!是传播艾滋的最主要途径!要是同性恋都死绝了,艾滋就会根治!
7. 同性恋影响天气。
8. 最后,咱们就不叫侮辱性言论言论了吧,以免侮辱了言论这个词。
但另一方面,大数据的发展也为语言学研究提供了充足资料。
社交媒体恐同言论频出,但这些话语背后是否存在特定的语言特点及使用规律,以及话语演变与社会发展之间的关系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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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料库文本分析: 文本的使用频率台湾圣约翰科技大学的Andrew Brindle教授通过对Stormfront社区(白人至上群体)大量语料的搜集,列出在恐同言论文本中交叉出现的频率较高的词汇。结合中国国内微博、知乎等社交媒体中经常出现的恐同言论,笔者重新进行分类,大致包括以下几种:
1. 对同志现象的认识
本质:精神疾病、精神错乱;非自然,违背自然规律
后果:对社会无贡献、造成社会道德滑坡(同妻、生育率下降)
2. 对同志群体的态度
生活作风:肮脏、不洁、淫乱、堕落、自私、不道德
作为相对方的本群体的自我感受:恶心、反胃
3. 对同志群体的指涉
性瘾者(滥交)、药瘾者、酒瘾者、犯罪者(猥亵、强奸犯)、性暴力者、易感染HIV/AIDS人群、恋童癖
称呼:娘娘腔、鸡奸者、伪娘、娘炮、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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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在西方的宗教话语环境下,与同性恋交叉出现的词语还包括“sodomite”(鸡奸者,典出《圣经·创世记》14:2-3索多玛之城被毁)与“abomination”(憎恶,恶心,典出《圣经·利未记》18:22)。
可以看出,恐同者在发表其言论时,通常会通过运用指涉性或预示性方式对同性恋群体人格进行贬低,同时将其作否定性人格构建,例如,将同性恋群体指称为疾病的传播者,用污名化等修辞手法及消极形容词来引起本群体的共鸣及其他群体对于该预示性词语的反应。这一系列的诡辩以及修辞手法的运用主要是为了歧视同性恋者,同时将该群体作为对主流文化、社会与家庭的威胁而排除在本群体之外。
另外,在使用“同性恋者”一词时往往故意避免区分“男同性恋”与“女同性恋”,因为在论证几方观点时会对自己的论证产生消极影响。这种避免区分的论证反而证明其之伪善。
你可以发现,对于恐同的全球一致性甚至超过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上的分歧。恐同群体对于恐同语言的运用的相似性以及恐同理由的无差别性几乎可以让他们大喊一声:“全世界的恐同者联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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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性话语分析: 恐同言论背后的逻辑思量话语使用方式可以称为一群体区别与其他群体的标志之一,如“淋语”(不努力就去死;你已经被锁定;要被吸了;噜/惹/奴等语气词)与“玛哲”(I don’t know her; I still don’t know her; Can you?; Time is not something I acknowledge.)等作为男同性恋者之间用于调侃时使用的话语。同时,话语使用可以提高群体成员的“归属感”。使用与群体话语环境同一种话语,该群体成员可以将其塑造成为重要一员,并且与其他具备令人厌恶的特征的社会群体相分离,对其他群体进行诋毁,从而深化这种“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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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同言论的语言组织及策略往往表现出统一性与连贯性,而在背后则透露出其意识形态与价值观。这种话语的使用方式通常会被其他的成员所接受认同并在相似的场合进行重复。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些话语同样表现出内部的进化性,通过不断完善逻辑上的缺陷从而形成一套看似逻辑能够自洽的最终文本。
1. 他者化其他群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首先,恐同者在性别身份认同上就已经产生了阶级性划分,将其他群体(如女性、男同性恋者、女同性恋者、跨性别者等)他者化,贬低其地位;同时,对其他人群进行边缘化(如双性恋者、泛性恋者与无性恋者等)。一切非属本群体者均为意识形态的对立者,均作为被批判者,作为使用专属词语的被施加者。
而这些词语被群体内部视为同志的身份认同与意识形态的标准,使用这些词语来排除异己,从而建立本群体的权威性、至高性与道德性。
2. 本群体形象重塑:受害者兼守护者?
一方面,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下,同性恋者被视为社会秩序的挑战者,导致社会秩序的混乱与道德滑坡,恐同者反而成为受害者,少数群体话语权力量的增大,其“统治地位”被挑战。而这种受害者形象在群体内部更容易激起在社会变革中应无法应对与处理当代社会政治与经济变化所带来的不稳定性而造成的其原有霸权地位的主体权力遭侵蚀与反抗的尤其是异性恋男性群体的赞同与愤怒。这种将施暴者受害者化的方式在如今美国社会中也被白人男性所利用。
另一方面,同性恋在群体内部普遍被视为是“可传递”的,而在这样的话语下将同性恋夸张为具有“诱惑性”与“成瘾性”。向孩子教授性别知识是为了对其进行“诱导”,诱惑其成为同性恋群体;而恐同者也似乎自我暗示认为任何直人在特定情况下都可以“转化”为同性恋者。因而,为“保护”本群体的纯洁性,恐同者将自己是作为孩子与家庭权益的捍卫者与守护者(如“下一代幸福联盟”、“捍卫家庭学生联盟”)。
“弱小无助”但是“守卫正统、未来”是恐同群体通过话语塑造的群体形象,一方面贬低他群体而在另一方面拔高本群体的地位,通过此方式扩大在所有群体中的影响力,从而达到排除异己的作用。
Andrew Brindle在通过对两例恐同文本进行分析后认为,恐同文本内在主题循环往复。事实上,恐同话语文本主要集中于同性恋者作为“社会毒瘤”所造成的社会过度自由化而导致秩序混乱。而任何对于秩序的挑战都会被认为是对于创造秩序者的敌视,在此基础之上一部分引申到宗教权威性从而在宗教话语的环境下对于同志人群进行批判,而另一部分则可能引申到国家机器的统治权威下从而在政治语境下对于同志人群进行限制。
除此而外,在明示恐同言论之外应当还有非明示恐同言论。很多恐同者身为恐同者而不自知,又或者为避免被扣上恐同者的帽子而宣称自己非恐同者。但即使作势表示非属恐同群体,但实质上却意图对同志群体进行边缘化,将同志群体“隐藏”在主流背后,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希望通过弱化同志群体的话语权,从而保护自己所处的主导地位。这一类话语多见于对同志群体骄傲游行的否定、对同志群体主张权利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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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以上分析并非不承认同志群体内部使用仇恨性言论针对非本群体的人群,如不否认男同性恋群体中部分个体对于女性及其他个体的恶意。从本质上说,背后逻辑大同小异。歧视的根源是恐惧,恐惧的根源是无知。无知导致偏见,偏见障目,不见泰山。
不过,千言万语终归是一句话:多读书。
参考文献
[1] ANDREW BRINDLE, THE LANGUAGE OF HATE (2016).
[2] DONNA ZUCKERBERG, NOT ALL DEAD WHITE MEN (2018).
[3] JENNIFER COATES, MEN TALK (2003).
[4] MICHEAL WALTMAN & JOHN HAAS, THE COMMUNICATION OF HATE (2010).
[5] R. W. Connell & James W. Messerschmidt, Hegemonic Masculinity: Rethinking the Concept, Gender & Society (2005).
排版:阿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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