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烟台丨​烫面角里的“留余”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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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个过往日子教给妈妈们的“留余”哲学，是普通百姓家的生存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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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期

留白，留余

作者：张铁鹰

抽空去看书画展，刚到大门口，碰到一朋友，他学书画已有几年了，于是，相携入内，边看边聊。我指着一幅本土某画家画的紫藤，问他：“这幅画，你怎么看？”他说：“画得太满了。”我说：“是。”

中国画法中有“留白”一说，它是画家为使画面协调，引起观赏者联想，而有意留下的空间。大概从宋朝起，中国画家就意识到了留白的重要性，他们不把画面画得满满的，总是留出大量的空白。

不光绘画，其他艺术也需要留白。比如，汪曾祺先生谈小说创作时，就说：“一个小说家，不应把自己知道的生活全部告诉读者，只能告诉读者一小部分，其余的让读者去想象，去思索，去补充，去完成。我认为小说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一篇小说，在作者写出和读者读了之后，创作的过程才完成。留出空白，是对读者的尊重。”（汪曾祺《飞鸿传书寄真情·遥寄爱荷华——怀念聂华苓和保罗·安格尔》）

仔细想来，留白的智慧，远不止于艺术。南宋末年有个叫王伯大的读书人，写了《四留铭》：“留有余，不尽之巧以还造化；留有余，不尽之禄以还朝廷；留有余，不尽之财以还百姓；留有余，不尽之福以还子孙。”《红楼梦》中的王熙凤，颇具管理能力，治家也很有手段，可将荣国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她，却因“机关算尽太聪明”，做人处事不留余地，最后“反误了卿卿性命”。

白居易活了75岁，这个年龄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唐代，绝对属于长寿。白居易本来还可以多做几年官，可他主动提出致仕，“留得余禄以还朝廷”。

白居易的诗是今天保存最全的，这是他用“留余”换来的。致仕后，他安心编纂《白乐天文集》，并将编好的一部分诗集送到寺庙收藏。如果白居易不致仕，不精心整理保存，他的有些作品，我们现在哪能看得到？

雍正十一年，张廷玉的长子张若霭参加廷试，高中探花。张廷玉闻知此事，当即奏请皇上将儿子从一甲降为二甲。雍正问：“你作弊了？”张廷玉答：“不敢！”雍正问：“那为什么要改考试成绩呢？”张廷玉答：“为了天下的公平。天下人才众多，官宦之子不应占天下寒士之先。”张廷玉这样做，是怕自家势力太强，树大招风。这叫“留得余福以还子孙”。

烟台人爱吃一种叫“烫面角”的面食（即用开水烫面做的菜包），曾听某人说，她妈妈喜欢包烫面角，“春天的荠菜、山麻楂、面条菜，夏天的茄子、菜豆、芸豆，冬天的大白菜、萝卜等，能炒着吃的菜，几乎都能包烫面角”。每次烫面角一出锅，“全家围坐桌前，一大竹笸箩烫面角摆放桌上，人手拖一个苞米叶儿，用嘴吹着热气，咬开一角，面皮儿甜丝丝艮盈盈，汤汁随之溢出”。可是，“以前条件差，馅里大多是没有肉的，但里面总会有点小点缀，一点虾皮，几块肉滋拉或剁碎的油条末儿等”。由于精米细面不宽绰，每次包烫面角，妈妈精打细算，“总是把皮儿擀得薄薄的，菜塞得满满的，把父亲那一方小菜园里的四季蔬菜都包进了烫面角里”。妈妈的口头禅就是“多吃菜，省下粮”，以备不时之需。这是一个个过往日子教给妈妈们的“留余”哲学，是普通百姓家的生存智慧。现在条件好了，普通家庭不再为生活发愁，只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一直不变，“留余”任何时候都不过时。

《道德经》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所以，懂得知足、知止的，是聪明人，而天下最聪明的，是懂得“留有余，不尽之巧以还造化”，知道不把聪明用尽，“美酒饮教微醉后，好花看到半开时”（宋·邵雍《安乐窝中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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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丨烟台日报2023年06月25日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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