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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帝浣 2018-05-31

水玉巷被拆剩的最后一座牌坊,如同风中危然屹立的老人


  东海岸边,宽阔的闽江缓缓东流入海处,榕城福州,建城已逾2200年,所谓“谁知五柳孤松客,却住三坊七巷间”,这个充满历史底蕴的城市与无数中国城市一样,如今正在忙着改造一个新福州。

  那些曾经金镂玉雕的符号,固守着昔日的华丽与精致,被推倒重来。


仓山的老巷子



三坊七巷依稀在


  三坊七巷是市中心南后街两旁从北到南依次排列的十条坊巷的简称。三坊是:衣锦坊、光禄坊和文儒坊;七巷是:杨桥巷、郎官巷、黄巷、安民巷、宫巷、塔巷、吉庇巷。由于吉庇巷、杨桥巷和光禄坊改建为马路,现在保存的实际只有二坊五巷。

  这里少见步履匆匆赶路的人,许多外地人到了福州,都会感觉这是一座悠闲安逸的城市,这种慢节奏的福州生活形态最集中地体现在三坊七巷的生活方式里。

  三坊七巷位于福州城区中央,总占地约45公顷,现存古建筑200多座,坊坊相连、巷巷相通,“谁知五柳孤松客,却住三坊七巷间”,福州许多名垂青史的名人,也都出自“三坊七巷”,或与之密切相关,其间蕴涵着厚重的历史人文气息。

  历经了千百年的风风雨雨,定于宋代的坊巷之名如今依然延用,最终人们见到的建筑格局则成形于明清时期。尽管随着岁月的流逝,历尽沧桑的古厝已经被风雨剥蚀显得发黑,但从宏大的规模和别具一格的建筑中,仍然掩饰不了当年的气派和辉煌。


正在拆迁和重建的三坊七巷,广告牌上向人们展示着重建后的新模样


老城区随处可见的拆字,内中蕴含多少心酸与不舍


  文儒坊61号为陈承裘故居,这所宅院里出现过中国科举史上的奇迹。陈家自明嘉靖年间走出第一位进士后,持续若干代,一直在科举路上凯歌高奏,在清同治、光绪时达到顶峰。陈承裘有七个儿子,除第五子早亡,其余六子皆中举,其中有四个进士,三个翰林,长子陈宝琛还成为末代皇帝溥仪的老师。清朝进士科考三年一次,一次只取三四百人,一省也就二三十而已,一县还摊不上一人,而一个家庭居然连续进士,甚至同榜进士,的确非同一般。连高居庙堂之上的皇帝都知道了福州的这件盛事,亲笔题写了“六子科甲”蓝底金字的匾额派人送到陈府,由此陈氏名动全国。无独有偶,在文儒坊52号叶观国故居,还有一个“五世八翰林”的惊人记录。叶观园(1720—1792),字家光、号毅庵,晚年又号存吾。叶观国于乾隆十六年(1751年)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此后其家又科甲连绵,世宦相继,叶观国与其子孙五代八人高中进士,入选翰林,堪称空前绝后。

  黄花岗烈士林觉民的故居坐落在南后街的杨桥路口,这是一座坐西朝东的四进院落,原为烽火墙式的民居,林觉民曾经在这里度过青少年时代,他在这里办过女学,介绍欧美先进思想,这个院子里曾经留下了一封名垂千古的情书:《与妻书》。1911年4月24日深夜,广州起义的前三天,林觉民在香港滨江楼挑灯作书:“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为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阴间一鬼。”“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与妻书》至此成为了绝唱。世事变迁,古老的小巷变成了繁华马路。而林觉民的《与妻书》,在被写就的几十年后,在海峡两岸都成为了中国人的中学教材. 此外,这里还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戊戍变法的六君子之一的林旭,有“中国西学第一人”严复,有马尾船政大臣沈葆桢,有一代才女林徽因,有在这里写出《寄小读者》的冰心姐姐,有棋圣吴清源,有“1+2”的陈景润……

  当然还有林则徐。他在这里出发去考取举人,考取进士,那时还没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还没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他即将从这里出发去睁开眼睛看世界。

  三坊七巷真的是老了,处处透着被岁月风吹雨打后的残败枯萎,所以开始被政府大肆整修,整修的时候,我正好在福州。那些曾经金镂玉雕的符号,固守着昔日的华丽与精致,一切被推倒重来,这里变成一个大工地。南后街铺上了新石条,新得晃眼。举目之处,都是脚手架和挡板围墙。一个个拆卸未尽的断墙残壁,与不远处包围它的新建楼盘形成强烈的对比。

  走过南后街,脚下是新石路,两边是废墟一般的工地,围墙上张贴着喷绘的修缮蓝图。政府投巨资为了三坊七巷的明天。可三坊七巷的明天是否又是一个新造的古董,是一个谁都无法回答的问题,据说还有一位建筑专家声称“一百年后不管什么样子,都是古董”。

  2009年的正月,南后街全部重修后重新开街,华灯初上,人流如织,周边是福州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大型百货、超市鳞次栉比。在五光十色的天幕下,南后街里,那些深宅大院的往事,朱门玉户的风流,斜阳草树的遥望,寻常巷陌的悲欢,都逐渐远去。

  在这个城市并不广阔的版图中央,三坊七巷像是一个迷宫,饱含悲喜交加的情感,回响着城市成长过程中的蹒跚步履声,对这个迷宫的穿行是一次回望,既兴奋又惆怅,老城渐渐远去了,只希望还能留下些许残迹,容我们珍惜地凝眸一时,值得驻足流连些许时光。


一家即将被拆迁的竹器小作坊


一位正在做拆迁后新规划的电力工程师,“这里拆了重建可以减少很多隐患”,他说。


正在拆迁中的三坊七巷,残阳草树间,一片残垣败瓦。



百年风雨马尾造船


  在一个台风降临秋雨如晦的清晨,慕名去了福州郊外的马尾造船厂。

  马尾船政堪称中国海军的摇篮,船政培养了中国第一代海军人才,打造了近代中国第一支海军舰队——福建水师,它比北洋水师整整早了十四年。

  马尾是福州市东南约20公里的一个小市镇,位于闽江口北岸。相传当地有块石头,形如马,头向罗星塔,尾向市镇,小镇故而得名。耸立江滨的千年古塔——罗星塔为闽江门户标志;东南10公里处,有闽江七景之一的金刚腿风景区。登临塔顶,港口码头、开发区尽收眼底。

  这是一间有些破落的大造船厂,有几艘吨位不算大的货船正在建造,码头里还泊着一些等待修理的小轮船,着实普通平常。

  怎么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是近代远东最大的造船工业基地,这里是中国产业工人的发祥地,造船工人总数占当时全国产业工人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这里,还诞生了中国第一家船政学堂、中国第一家电报学堂、第一所海军大学、第一所飞机潜艇高等学校、第一个航空中专和第一个技工学校。一百多年前的1866年,洋务图强者认为“只有富强才能救中国”,他们说“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国洋务运动领袖之一左宗棠为“富国强兵”,在马尾创办了船政,弹丸之地就成为洋务运动的试验区。它以建造舰船和培养人才为主体,拉开了中国引进西方先进科学技术的序幕,缔造了在中国近代史上辉煌的船政文化,创造了中国历史上五十三个第一,于近代中国先进科技、新式教育、工业制造、西方经典文化翻译传播等多有建树。船政学堂,作为近代中国新式教育的发端,是中国第一个引进西方自然科学教材和创建先进教育制度的科技专科学校,也是中国近代师资力量最雄厚的学校,孙中山先生评价船政“足为海军根基”,曾计划来船政学堂读书,因阻于中法马江之战未能成行。

  马尾船政创造了近代远东最大的造船工业基地,历史上号称“船政十三厂”,占地600多亩,船厂规模之大,被列为远东第一、亚洲第一,当时日本造船业也自叹不如,到后来才迎头赶上。这里是晚清造船最多的工厂,在短短的40年间共制造各式兵商轮船40余艘,占这一时期中国造船总量的82.3%。后来甲午海战,后来马尾海战,中国海军精英尽速覆灭,富强终是春梦,在国人尚在愚钝之前。马尾造船厂的工人在辛勤劳作,他们大多数来自江西、安徽等地的农村,对这座造船厂所知不多。

  风雨匆匆卷过一百多年,从马尾港到闽江入海口,江面宽阔,江中鸥鸟翱翔,两岸重峦叠翠,风光堪称秀丽。可是那天我在马尾造船厂,却沉迷于那些岁月遗留下来的痕迹,那些沉默不语的往事和被暗示的未来。


在天后宫的牌坊旁远眺马尾造船厂,一场台风即将降临。


马尾造船厂,那些曾经的时光和往事遗留下痕迹。



古仓山探幽


  福州市城区南部,有仓山区,相对于喧闹的城市中心,这里幽静安适,人们在这个相对发展滞后的地方能寻找几分老福州留下的美好记忆。

  仓山区古名瓜藤山,俗称藤山。到元末时,福州府为了加强江防,在藤山顶峰设烟墩(烽火台),与中洲炮垒相呼应,故又称为烟台山。另外由于山上有座天宁寺(天安寺),又名天宁山。到明洪武年间山北麓始建盐仓,该地俗称盐仓前,藤山遂被称为仓前山,简称仓山,区名就是由此而来。

  仓山老城区由于没有经过第一轮的旧城改造,古建筑保留得相对完好,至今保存着英式、哥特式、罗马旋门式、东欧式及中西结合式的建筑,形成了仓山区独特的建筑特色和区貌。老房子数量之多可以用“星罗棋布”来形容,方圆几公里聚集了几十座老房子。福建师大对面,有条巷子叫康山里,小巷不深,“可园”与“梦园”就在其中两两相望,与“以园”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它们两边还有“拓庐”、“忠庐”等老房子。它们多是被高高的围墙给圈住,几竿修竹、几株绿蕉斜斜地逸出了围墙,半遮半掩地透露出古朴的气息。

  康山里5号的可园建于民国初期,曾是林徽因、梁思成两人的旧居,他们的足迹,让落寞的“可园”显得蓬荜生辉,问遍园内人,却没人答得上他们的落脚之处。1926年,一代才女林徽因嫁给了建筑大师梁思成,曾携夫回到福州,并在可园小住。只是如果梁思成今日在世,看到中国轰轰烈烈的旧城改造运动,不知会作何评论。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只能在可园面前,凭吊一下这位当年不惜性命保护北京城墙的当代建筑大师了。

  乐群路8号的乐群楼,灰扑扑的外表,斑驳的墙壁,这个号称“中国目前最早的西式娱乐建筑”早已经盛名难副,看上去就像是个大杂院,已经陷入了外人眼中的衰老挣扎。

  万春巷8号是仓山所有私属老洋房中保存最为完好的一栋,屋内原有的家具什物一应俱全。原房主陈芷汀先生为民国期间著名的侨领,著名实业家,与陈嘉庚先生为挚友,陈嘉庚每次来福州都住在陈芷汀先生这幢房子里。该建筑是目前仓山地区所有私人所属洋楼当中保存最为完好的一幢。特殊的家庭背景是该建筑得以保存完好的一个重要条件。

  散落在福州仓山街巷中的近现代西洋建筑,凝固着城市的记忆,也使仓山有着与福州其他区不同的异国情调。然而,他们大多数已面目全非或破败不堪。随着仓山旧屋区改造的脚步越来越快,这些风格各异的欧式老建筑将被大批拆除。

  曾经的仓山聚和路的德园,有着百余年历史,其特有的风貌,使其成为仓山区西洋建筑群中的代表作之一,可惜德园已经被拆迁。围绕在德园四周的许多老房子,已被夷为平地,残垣断壁、碎瓦片遍布在四周。德园一带的岩山,清末时是为专供外国人生活、娱乐的主要场地,它对研究五口通商后城市发展和社会活动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命运与德园一样的还有福建同盟会创始人程拱宸的故居,这幢西洋建筑也被列入拆迁对象。

  我在想,如果实物都被铲除,靠什么研究历史?


仓山马厂街,许多无人留意的老别墅,这里是林徽因与梁思成的故居。


闽江边的广场,许多市民跳起集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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