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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in乐事 | 收回了《如戏人生》的陈其钢,接纳了自己的《悲喜同源》

2017-11-06 顾超 橄榄古典音乐

陈其钢获得第二十届北京国际音乐节年度艺术家奖 © BMF


文/顾超(经典947主持人,橄榄专栏作者)


2017年10月29日,作曲家陈其钢先生耗费一年多时间创作的《悲喜同源》举行了世界首演。作为北京国际音乐节的闭幕大戏里最让人期待的“新生”,由马克西姆·文格洛夫独奏,余隆指挥中国爱乐乐团。上周的专栏也提及此事,讲的是中国交响乐的文化自信,这周我想聊聊陈其钢的这部作品。


作曲家陈其钢、小提琴家马克西姆·文格洛夫、指挥家余隆

© BMF

 

之所以让人期待,是有多层含义的。此前由国家大剧院、卡内基音乐厅、南尼德兰爱乐乐团、法国图卢兹国家交响乐团、巴黎爱乐音乐厅联合委约的新作《如戏人生》,由于作曲家本人经初次排练觉得不满意而被撤回,成为了乐界颇有议论的事件。一方面作曲家收回作品需要承担重大经济责任,另一方面关系到吕嘉指挥率领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在北美巡演的亮点就此抹去,多少让人担心陈其钢的处境。他在发布会上表示,作品只有在被演奏出来后才知道和想象有差距,自己既抱歉又难受,但对自己的作品必须绝对负责。这种霸气,说实话,刷新了我对这位说话小声、音乐细腻的作曲家的认识。

 

这一年陈其钢要完成三部委约作品,因而极为忙碌,大部分时间在浙江丽水山村的躬耕书院度过,那里空气清新,远离尘嚣,没有社交应酬,除了日常起居就是写作读书,简朴宜人的生活让人的精神状态提升不少,写作的能量也在此积蓄。《悲喜同源》《如戏人生》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的。然而在排练之前,他都无法想象这些“孩子”会长成什么样。


陈其钢于躬耕书院 © 孙慧


说到这几年写作风格的转变,2015年首演的《乱弹》是一个标志。作为乐队变奏曲,《乱弹》可以极大地发挥作曲家的想象空间和运用单一素材的能力,陈其钢在这方面变得更加自由,每一秒的信息量都逼近爆炸,而整体的变化又形成了微妙的曲线。从这部经历“初创、搁笔、重拾”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作品面貌和此前大获成功的《蝶恋花》、《逝去的时光》相比,“原材料”更加简单,乐思更加直接,声音效果更加流畅、清澄。《如戏人生》原本是希望超越《乱弹》的同类作品;现场对比《乱弹》与《悲喜同源》,也能在新作的快速段落中找到类似的灵动之感。


▼张艺指挥中国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演奏陈其钢《乱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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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同源》缘起于2013年的北京国际音乐节期间,2014年便将这部作品的委约工作落实。不仅题献给北京国际音乐节,也将成为第二届上海艾萨克·斯特恩国际小提琴比赛的指定曲目。又是两年过去,2016年,陈其钢终于有时间着手构思这部为小提琴与乐队而写的作品,从标题上看,这是一部从人生感悟中获取灵感之作。经历了人生的众多辉煌时刻,也受到了丧子之痛,对于“悲喜”二字的含义,陈其钢有着切身的体验,也有情感和思想的沉淀,进而可以把“情”与“思”写进作品中。

 

作曲家在中央音乐学院的讲座中说,“在艺术面前没有什么可讨论的,我愿意为此负全部责任,这就是如戏人生。”再次确认了他对自己的要求是极高的,也让人们对紧接着要上演的《悲喜同源》抱有更多不安。究竟能否顺利演出,直到最后一刻才尘埃落定。


小提琴家马克西姆·文格洛夫与指挥家余隆 © BMF

 

屏息。等待。文格洛夫和余隆上台,经过了一点准备,他们准备奏响《悲喜同源》,没有人知道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

 

小提琴的第一弓和乐队的拨弦同时发出,伴随着持续低音,动机式的引子直接“唱”出了古琴曲《阳关三叠》的开篇“清和节当春”。一阵挣扎之后,大提琴声部和小提琴在略带混沌的背景里接续演奏了亲切又陌生的旋律,“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在竖琴的伴奏下,音乐温暖湿润了起来。一切如回忆渐渐开启,温存又略带哀痛的感觉。在“mi-do-re”动机与荡漾翻飞的伴奏音型相互交织,音乐进入了第一段漫长的发展,色彩不断变化,情绪从温柔转为跃动,小提琴在乐队的轻声伴奏下奏出一个新的旋律,和《阳关》的主旋律类似,却又是加减了数笔,为下文埋下伏笔。独奏与乐队的竞奏迎来了第一个高潮,也好像只是一个梦,恍惚之间沉默了。乐团拾起了刚才那条新的旋律,唤起了小提琴的“记忆”,她重复着,思考着,艰难地再次整理面貌。

 

单簧管略带幽暗、如洞箫一般吹响了《阳关》的旋律,仿佛唤起了小提琴,在辗转中焕发,她又有了活力,与乐队竞奏起来,伴随着加入的马林巴、木管组合、小号的加入迎来第二个高潮,小号奏出古琴的旋律,音色敞亮开阔,那滑音让人分不清这是古琴曲,是印象派,还是爵士乐,还不等想明白,双簧管更为呜咽的一声将乐曲带入尾声。小提琴再次唤起回忆,而乐队则陷入迷离未知。远阔而沉寂的告别,余音绕梁。


小提琴家马克西姆·文格洛夫与指挥家余隆 © BMF

 

或许有人会因为这个标题,把作品和个人生活轨迹结合起来。但在我看来,这首曲子与其说这是人生写照,不如说是人生的一个断面,或是20多分钟的遐思。大概作曲家并没有奢望用音乐来概括自己的人生经历,更多的是呈现某个人生阶段的状态、感悟。单纯从聆听上来说,就好像是做了一个起伏跌宕的梦,曲终醒来,或又入新的梦境。

 

干净,精美,是陈其钢给人的听觉印象。若说他的风格,能够明显感受到从德彪西、拉威尔到梅西安以来法国作曲家们身上那种神秘多变的和声色彩和配器效果,也能感受到浸染着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美、细腻而又不失爆发力。显然经过岁月的陈其钢已经找到了两国音乐传统之间的共性,极其简单的素材以不同的效果进行变化,尽管台上放置着编制庞大的乐队,但整个乐曲中没有任何的吵闹之感,声音的平衡始终保持在极佳的状态。


陈其钢作品专辑


这是一首适合小提琴家展现自己对音乐性的把控能力的作品。技巧本身也是极难,然而更难的是驾驭情绪和思绪的变化。如果说两次高潮的竞奏带来的是感官上的愉悦,那么中间的“迷失”则考验着演奏者能否既不“滥情”,又让人“动情”。文格洛夫的演绎颇有大将风范,没有多余的表情,也为将来演奏这首作品的年轻人树立了技术上的榜样。

 

熟悉陈其钢的人很难不把它与《逝去的时光》进行对比。确实很巧合,两者都是为弦乐独奏和乐队而作,音乐灵感也都来自古琴曲,作品中也都有很多“陈其钢式”的惯用手法,且不说以弱结束的处理,甚至连尾声前那划破天际的小号都让人意识到这是作曲家审美的特质。然而两首作品还是有根本区别的。相比二十多年前的作品,陈其钢对《阳关三叠》元素的运用更加直白,作品面貌也更加清亮,小提琴、小号、单簧管等都用颤音或滑音描摹“吟猱”技法,不经意间让古琴的演奏特点也有所展现。


躬耕书院 © 孙慧


听完这首作品,你很难说这部作品的情感基调是悲是喜,一切都在细微的变化中流转。陈其钢对我说:“人到这个岁数会面临一个宽广的视野,当脑子越来越清醒、超脱的时候,你会感到和肌体老化之间的反差,还有所经历的苦难和境遇,表现一种撕心裂肺的失落感。但是写的时候又发现,失落变成了一种温情。这都是记忆中过去的光明和升华。”或许苦难本身就是喜悦,就是美好的来源,当作曲家在创作中发现它并且因此获得灵感,那种体验就是至福。哀而不伤,大概说的也是这种境界吧。

 

最近关于中国为什么不出好的音乐作品的争论很多,我想诱惑多可能是原因之一,但对于艺术家个体来说,追求梦想和真理,勇于牺牲掉一些眼前的蝇头小利是有必要的。陈其钢不交际应酬,心无旁骛地攀登艺术高峰,恐怕后辈未必有这种气势。在音乐领域,作曲家的地位是至高的,也必须用相应的敬业精神去完成作曲家的使命。今年离世的大作曲家朱践耳先生是极好的例子,陈其钢也是。

 

陈其钢在第二十届北京国际音乐节上 © BMF


尽管“西出阳关无故人”,但我更愿意说“莫愁前路无知己”。艺术和真理的道路注定孤独,但这样才能获得打动人心的效果。一场首演不足以证明作品的成功,但我相信这部作品经得起长时间的考验。就连演奏者文格洛夫也感动不已,不仅声称要向陈其钢拜师学艺,更打算委约陈其钢写作小提琴奏鸣曲。这第一次与小提琴的结缘,看来很快要开枝散叶了。

 

《悲喜同源》的最后,伴随着颤音琴和持续低音的余韵,小提琴在高音区飞向远阔,观众们的心和耳也追随声音消失的方向,聆听寂静,那种感动无以言表。我忽然想起《阳关三叠》唱词的最末两句:“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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