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衣，穿还是不穿，这是个问题
前阵子，一条这样的微博被转到了我的首页：
图为 一个女生向微博博主@紫去独闲 提问｜图源 微博账号@紫去独闲
投稿中，这名女生因为在父亲在场的时候没有穿内衣，被母亲训斥，困惑之下向一名博主私信，询问在家需不需要穿内衣。
图为 稿主母亲的话｜图源 微博账号@紫去独闲
父亲在家，女儿到底要不要穿内衣？这条微博的评论区众说纷纭。
有人说应该穿，因为“男女有别”；有人说不穿，因为是亲人；还有人说得看明显不明显，不穿内衣时胸部明显的话就应该穿，楼中楼里的围观群众更是针对这一标准展开了一系列细致入微的探讨。
看了这样的讨论，我却只想问：为什么？
图片里的稿主只是没穿内衣，不是没穿上衣、更不是没穿内裤，为什么要遭到母亲这样几乎荡妇羞辱的责骂？
乳房、乳头是什么洪水猛兽，为什么我们要针对这个人人都有的器官建立这么严格的审查制度？
就算凸点了，又怎么样呢？
为什么男性的凸点甚至露点，就不会受到这样的责备，也无需购买文胸和乳贴，而女性总会因为内衣问题感到困扰呢？
01
女性的乳房到底归谁管？
关于女性该不该穿内衣的讨论里，最常见的就是认为不穿内衣是“不得体”的暴露行为，会冒犯到其他人。这似乎也是当下大多数人的普遍共识——乳房是性器官，不穿内衣=露出性器官。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表情包 我又不懂了
乳房是人体第二性征，并不直接参与性行为，亦非生殖器官。它与性激素水平相关，相当于男性的喉结，以及我们的体毛。
尽管许多人也认为喉结和体毛很有性吸引力，但我们未曾见过有人要求男性把这些部位遮起来，更没有人认为露出这些器官“不得体”。
历史上，女性的乳房曾被赋予过各种各样的意义，而露出乳房和乳头变成一件“不得体”的事，也不过几百年。
远古时期，在巴氏消毒法还没被发明出来的年代，母乳是人类婴儿唯一的营养来源，乳房也因此被视为生命力的象征。
这个时期的雕塑艺术中，女性的乳房往往被描绘得丰盈饱满，体型也圆润富态。在食物来源不够充足的年代，这些都是生命力旺盛的标志。
图为 维伦多夫的维纳斯｜图源 奥地利维也纳自然史博物馆
一直到了古罗马时期，母系社会被父系社会取代，生殖崇拜的符号才由此逐渐转为阴茎崇拜，乳房作为文化符号的地位也开始下降。
图为 古希腊阿尔忒弥斯神庙中供奉的多乳女神像｜图源 Ephesus Archaeological Museum
到了中世纪，随着基督教在欧洲建立起统治地位，女性的乳房被与圣母的形象联系起来，圣母乳汁的神圣程度仅次于耶稣的血液。
这个时期的宗教画常常描绘圣母怀抱幼年基督为其哺乳的画面，以歌颂玛丽亚伟大无私的母爱。
这些画中，圣母玛利亚的乳房圆润饱满，被嗷嗷待哺的幼年基督如奶瓶般捧在手中，乳房的哺乳功能被放大；但这一切都与现实中的女性关系不大——乳房在文艺作品中只是宗教宣传的工具。
图为 1490年，达芬奇创作的《哺乳圣母》｜图源 圣彼得堡埃尔米塔日博物馆
文艺复兴时期，乳房的情色意味开始渐渐凸显。随着人文主义的传播，教会至高无上的地位受到挑战，思想的变迁也带来了性观念的解放。描绘乳房的诗歌、画作逐渐增加，女性的乳房也开始从神圣的哺乳工具变为男性欲望的对象。
从此，乳房的含义逐渐陷入拉锯。
02
乳房的“现代化”
启蒙时代的19世纪，法国大革命中卢梭提出以母乳喂养作为社会改革的基石，母亲的社会身份再度被提到了空前绝后的高度。
于是，出现了诸如德拉克洛瓦《自由引导人民》这样，将女性乳房与“自由”“勇气”等先进乃至革命性思想联系起来的作品。
图为 德拉克洛瓦1831年的画作 《自由引导人民》
然而，女性的乳房并未因此而去色情化。同时期的法国画家，我们也看到马奈《奥林匹亚》，该画作因为将爱神维纳斯刻画为一名袒胸露乳的妓女而备受争议，许多批评家认为这是对女神的一种亵渎。
图为 马奈1863年的画作《奥林匹亚》
十九世纪后，随着工业革命与大众文化的兴起，乳房作为男性欲望的核心投射之一，成为了消费主义的第一波牺牲品。
为了将乳房塑造成最理想的形状和大小，各式各样的内衣、束胸衣开始批量生产，形形色色的内衣广告充斥着纸媒广告和大屏幕，督促女性审视自己那“不完美”的胸部。
图为 1940年代流行的子弹内衣广告
聚拢、塑形、有钢圈、无钢圈、前扣、后扣……每一种款式，都在诉说着社会对乳房的诸多要求与期望，助长着女性的身材焦虑。
而这种焦虑随着整形手术的普及愈演愈烈，千千万万的女性前仆后继，只为得到更大更饱满的胸型。即使到了今天，胸部整形广告仍然随处可见。
可是，变得更符合大众审美的乳房，究竟取悦的是谁？
图为 男性凝视下的女性
纵观乳房的历史，我们会发现，没有一个时刻，对乳房的发言权是掌握在女性自己手里的。
几千年来，乳房被施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文化含义，它属于社会、属于宗教、属于政治、属于商品，但从来不属于女性自己；女人是母亲、是情妇、是一个抽象的欲望符号，但不是她自己。
03
乳房解放之旅
20世纪见证了女性主义运动从萌芽到绽放的过程。两次女性主义运动替妇女争取了投票权、生育权、以及在教育、工作等领域的性别平等，也让越来越多的女性认识到女性衣着标准背后更深层次的男性文化霸权。
1968年，在美国小姐选拔比赛上，发生了著名的美国小姐抗议事件——约两百名女性主义者为了反抗男权社会对女性身体的约束，当众卸妆、脱下内衣、摘掉假睫毛扔进垃圾桶。这场抗议，被认为是“反内衣”运动（anti-bra movement）的开端。
自此，“穿还是不穿”一直是女性主义运动的重要议题之一。
图为 1968年，将内衣扔进“自由垃圾桶”的女性主义者｜图源 维基百科
时间跳跃到近几十年，在美国，尽管早在1984年就有地区立法规定公开哺乳可以免除“不雅暴露”的罪名，但对于女性胸部的审查仍然无处不在。
2012年，美国导演丽娜·埃斯科（Lina Esco）执导了一部名为《解放乳头（Free the Nipple）》的喜剧电影，讲述了不满男性着装霸权的女人们脱掉上衣，走上街头，高举“解放乳头”的旗号为女性争取穿衣自由（或者更准确地说，不穿衣的自由）的故事。
图为 印着“解放乳头”的T恤｜图源 The Independent
从此，#解放乳头 成了外国社交媒体和女权运动中长盛不衰的话题。每年，在世界各地，这个话题都会出现在人们的时间线上：
2015年，一名冰岛青年女权活动家在这个话题下发布了一张自己不着上衣的照片，并受到网络性骚扰。为了对她表示支持，冰岛政府议会的一名女性议员也公开发布了自己赤裸胸部的照片；
2016年，女权活动者在英国东萨塞克斯郡的海滩上脱光上衣，以反抗社交媒体对女性乳头的审查……
许多欧美明星也纷纷脱下内衣，向解放乳头的活动表示支持。美国著名歌手Rihanna就以其不穿内衣的“上空”造型出名。镜头下的她自信、大方，甚至调侃地面对镜头握住自己的乳房，证明自己丝毫不害怕来自旁人的凝视。
图为 2014年的Rihanna｜图源 TMZ
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是女性对自己身体主权的“回收”。
但并不是说不穿内衣就是自由，就是女性主义了，而是说，女性可以不用顾及男性审视的目光，自由选择自己想穿什么、不想穿什么，并向那些指手画脚的人大声说一句：关你屁事？
回到开头的问题：父亲在家，女儿到底要不要穿内衣？如果不穿，是不检点不得体的行为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只要她想不穿就可以不穿。如果女生连在家都没有穿衣自由，还谈何解放？
表情包 姐就要绽放
更何况，不穿内衣并不是赤裸上身、一丝不挂，乳房、乳头也不是性器官。
同样是凸点，我们从未见过谁因为某个男性的激凸而指责他不自爱、对他进行羞辱，更不会要求他在母亲在家时遮好自己的乳头。
解放胸部的本质，是打破施加于女性胸部的文化禁忌，让女性能够自由自信地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衣着，不必受困于异性的审视和评判，重拾身体的主权。
除了你自己，没有人有权规定你该穿什么，不该穿什么。因为你的身体属于你自己。
图为 所有的乳房，都是好乳房 ｜图源 Instagram@motherhoodmater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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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Coyne, C. (2017, December 18). Dozens go topless, braless in Charleston to normalize female bodies. Charleston Gazette-Mail. https://www.wvgazettemail.com/news/dozens-go-topless-braless-in-charleston-to-normalize-female-bodies/article_cb0864ee-5710-5ab6-a852-691048af1025.html
[2] Heawood, S. (2015, April 6). #FreeTheNipple: Liberation or titillation? the Guardian. https://www.theguardian.com/lifeandstyle/2015/apr/06/free-the-nipple-liberation-photos-breasts
[3] Wallace, N. (2016, June 9). Hundreds strip off on Brighton beach to stop social media boob ban. mirror. https://www.mirror.co.uk/news/weird-news/hundreds-strip-brighton-beach-topless-8146392
[4] 蕾黛絲. (2017, June 16). 一定要穿運動內衣? XX是下垂關鍵! MyLadies 蕾黛絲. https://www.myladies.com.tw/knowledge/details/37
编辑：不穿内衣3年搬家扔了所有文胸的海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