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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雨素让你们找到了存在感,你们却让她躲进了深山老庙

2017-04-28 连清川 ONE文艺生活

她继续成长为伟大,那是我们的幸运;她堕落成为名利之徒,我们也不过又一次伤仲永了而已。

攻伐范雨素

是因为你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灵魂干净的人

by 连清川

范雨素终于躲进深山老庙里了。


这会儿估计大家都安生了。大约还有两天嘈嘈的时间,同情的人说范雨素怎么就给捧杀了,刻薄的人说范雨素当育儿嫂其实和躲老庙里也没什么差别,她本来就该在那里。


▲范雨素


反正,该赚爆款的人赚了爆款,该赚打赏的人赚了打赏,尖酸刻薄的人过了嘴瘾,心怀叵测的人奸计得逞。这是中国大地新媒体众多爆款事件中的普通一个,明天该转换到金融风暴频道上了。


我不知道对范雨素这意味着什么。我期望她只是一时的社交恐惧症爆发了,躲进深山老庙里是她惯用的逃避方法。等到这一波冷枪暗箭过后,她还能保持原来的心态,保持写作。就像余秀华那样,雷阵雨过后,是日常的生活,日常的写作。


我很喜欢范雨素,不管是她的第一句,还是最后一句。写作的方式没有什么错,也没有什么对,只有你自己。写作从来都是和自己的对话,只有那些鬻文攀名的人,才会绞尽脑汁去寻找一种适合销售的风格。


我很喜欢的两个印度裔英文作家,一个是萨尔曼·拉什迪,文风奇诡雄峻,读起来像坐过山车;另一个是奈保尔,写印度风波诡谲的宗教斗争,也像是和隔壁大爷拉家常。可是,两个我都很喜欢啊。


▲范雨素手稿


那些拿范雨素的写作风格来说事的人,要么不曾好好地阅读范雨素,要么就是心怀鬼胎。


对于一个写作的人而言,风格不过是为了适应她自己的表达。譬如这一段:“同龄的丁建平、李京妮,因为没有亲人为他们求告老天爷,他们都变成了世界工厂的螺丝钉,流水线上的兵马俑,过着提线木偶一样的生活。”这是突如其来的脑洞想象力,华丽而跳脱,但它很搭调。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范雨素在写作中对于自我生命和灵魂的吞吐。而这一点,恰恰被几乎所有的评论忽略了。


范雨素没有像雨果那样去冲杀世界,也没有像公知那样去抨击现实,也没有像许多著名的小说家那样去销售世故。她的故事就是她的生活:平淡无奇然而波澜壮阔。世界、现实和世故,那只是她生命中存在,她要把它们说出来。


范雨素的母亲你们注意到了吗?这是一个多么火热的灵魂?她被她所有的生命际遇所推磨,出众的天赋、平庸的丈夫、多事的子女、煎熬的日常。但是,她以生命的热情和习俗的本能,硬是在平凡中活出了火花。这样的老太太,我曾经在梅丽尔·斯特利普的《金色豪门》中看见过。这才是范雨素的主角啊,你们看到了吗?


▲范雨素的母亲


范雨素的确没有受过什么良好的教育,但是她吞吐出来的灵魂远远比那些捧杀她、斥杀她的人高贵一百倍。因为母亲的火花,她活成了一个能在育儿嫂的日常中写了十万字的作家;她的女儿,一个白领,把公司发给她的汇源果汁,送给了流浪奶奶。


这是高贵的灵魂所传承下来的高贵灵魂,像金子一般的品质。可惜你们都没有看到,你们拼命地抓住了她和席慕蓉的相似之处。


中国从来不缺那些用或朴素或华丽的文字书写一个离奇故事的作家,中国最缺的,恰恰是用干净的灵魂吞吐文字的人。胡兰成说:世人看此一枝花,如在梦中。意思是说,当一个太过美丽的东西出现的时候,世人不相信,就会蹂躏它,糟蹋它。等它不在了,开始怀念它,神话它。约莫如此。


其实范雨素已经说过这个话了。她只是赚点稿费,没想以它作为职业。一个惯于吞吐灵魂的人,不会在乎说实话的。育儿嫂是她的日常,写作是她的灵魂,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余秀华


拿余秀华的话来挤兑范雨素的人真的很恶毒。因为余秀华的职业是农民,而灵魂是诗人。作为一个农民,她可以很恶毒,很市侩。但是作为诗人,她真的很高尚,很天堂。读余秀华的诗,就像你在飞机上打开了舷窗,你几乎无法承受飓风一般的冲撞。但你难道期望余秀华这个人,也像飓风吗?


我非常喜欢《奇葩说》里的盲人辩手蔡聪。他也是一个活出了灵魂的人。他永远在告诉你的是:我是盲人,我和你一样。这是一个我们这些“正常人”所无法理解的逻辑:难道你不需要我们的同情?你竟然不需要我们的同情!因为我们这些“正常人”,通常在心理逻辑上是残疾的。


范雨素也是一样的。育儿嫂和作家在她那里是逻辑自洽的。网上的一段她在工人之家里的发言中,她说,为什么农民工和艺术家有高下之分?他们的职业是平等的,这两个词应该是中性词。我的天哪,她的认知,比那些艺术家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他们还有脸评价范雨素?


所以,你明白了吗?范雨素躲到深山老庙里,是因为她的社交恐惧症发作了,“我毁灭你,与你无关”。你们都被轻蔑了。呵呵。


所以范雨素到底是因为什么引发了争议?是因为所有的人都要在她身上找投射,找存在感。


▲罗振宇在和菜头文章下的留言


譬如和菜头。他的核心思想是:范雨素,你不就是要扮演弱势人群,来获取公众的同情,从而获得名利吗?《人民的名义》里,侯亮平骂祁同伟,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是不知道有灵魂的人在想什么的(虽然侯亮平是一个蠢货)。所以,一个没有写作灵魂的人如和菜头,是不知道有灵魂的写作者如范雨素在想什么的。在名利之徒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名利之徒。在和菜头下面回复的罗振宇是同一种货色。你们就是容不得一个干净的灵魂。


又譬如我的朋友孙旭阳。他的意思是:范雨素的写作太一般,只是因为城里人“九月里,平淡无聊”,所以有个农妇能表演农家乐,大家都把她捧上来当小丑看了。


老孙头别骂我,我觉得你就是对这个体制有太多的愤怒,对弱势群体有太多的同情,所以一旦所有的农民一上来,你看着都像筷子兄弟,或者旭日阳刚。你不能因为你愤怒,就要求别人也跟你一样愤怒。范雨素恰恰就是不愤怒,她只是像呼吸一样地呼吸着灵魂,就好像余秀华看着清凉的月亮也像太阳在燃烧。



人的生命品格不一样,灵魂温度不一样,世界触感不一样。不是所有的人都只应该怀抱正义,应该允许农民像农民那样地生活,也应该允许农民不像农民那样地生活。


我有时候会想象如果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美国会怎样?我猜想每个人都会惊讶于范雨素的非凡写作,出版社会争相去出版她的作品,所有的人都会忘记她的育儿嫂身份。也许有八卦杂志会追着去查看她在离婚之后有没有情人,但是每个人的反应都会是正常的,对于一个一夜成名的人的好奇和艳羡。


已经被中国读者忘记了的作家哈金,在美国成名之前,苦苦挣扎了十几年,常常连吃饭也都成了问题。他的作品《等待》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之后,他立即获得了波士顿大学终身教职,成为了美国上流人士。


‍▲哈金


没人去追问他刷盘子的历程,或者他的中国身份。他就是成功了。会有人质疑他的写作(因为据说他使用的英语单词十分简单且有限),但是他成功了,用他的写作。


范雨素会成长成为什么?这是她自己的性格和命运所决定的。我们应当感到快乐,因为在这个国家如此畸形的文艺体制中,在现在这个时刻,竟然长出了一朵如此美丽的文字之花。她继续成长为伟大,那是我们的幸运;她堕落成为名利之徒,我们也不过又一次伤仲永了而已。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人不高兴了呢?


这恐怕是范雨素事件中最为令人悲伤的故事。我们这个国家里的人,并没有庆幸育儿嫂的经历未曾埋没一个优秀的作家,也没有因为她热爱写作而心生敬意,也没有因为她吞吐出来的灵魂是如此干净而心生感激。



▲范雨素最终躲了起来


我们去挑战她的不完美,我们去诛心地质疑她的动机,我们阴暗地冷笑着看着她走进深山老庙。


这真是一个分裂的、撕扯的、变态的、无耻的、堕落的社会心理。朋友圈里的撕裂,文艺界里的算计,和公知界里的促狭,刹那爆棚。这个社会里可以滋长所有的阴险,却容不下一个干净的灵魂。


本文转载自“冰川思想库”(ID:ibingchuans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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