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人的“药堂”

　　“药堂”——洗澡的地方！客家话“药堂”= 浴室、澡堂子、冲凉房、“洗身间”… “药堂”，传统意义上本是草药店，抓药卖药的地方！如今药堂多过米铺，满大街都是X药房X药堂，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穿着伪白大褂，安坐在堂内！药堂和浴室本风牛马不相及，“药堂”，一个简单的话题，我们每天都有进有出，但客家人为什么会把我们洗澡洁身的地方叫做“药堂”？这很有意思，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人有五颜六色，米有花花红红”“牛角潭中坑螺小，小小坑螺故事多” 药堂也不例外！

　　说到“药堂”我们就不能不先说洗澡！今日通常所说的洗澡，也就是沐浴，全身上下通洗，但古代的沐浴却没有那么简单，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沐，濯发也。浴，洒身也。洗，洒足也。澡，洒手也，所谓“濯”、“洒”就是洗的意思。据此看来，只有把许慎对“沐”、“浴”、“洗”、“澡”的解释合起来，才是完全意义上的今日洗澡，看来古人活得真是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弄得繁琐无比。老广们简单得多——冲凉！客家人则叫作“洗身”，记忆中儿时黄昏，妈妈常在家门口大喊：“转来洗身咯……！”于是我们常常一身泥一身水地跑回来，跳到大木盆里泡个欢畅，热水中带着妈妈善意的责备，和那悠长的喊声在岁月中点滴流失，却仍然是那样的清晰，这恐怕是洗澡的最初印象！

　　当然此时的木脚盆就是我们最好的“药堂”！有时看着老妈给小侄女“洗白白”的时候，才明白原来这一动作已经延续了千百年，唯一的变化只是木脚盆换成了塑料的！我们从木盆里“洗白白”到自己提水进“药堂”！原来洗澡是个记忆、洗澡是个成长，有时候我们在狭小的药堂中，水雾里，镜子前，审视…沉默…思绪在升腾，蒸汽在弥漫，赤裸着身躯，才体会到生活的承重，生命的责任，这个时候，人很容易回归自我，找到真实的自己……

　　洗澡也是种文化！古今中外的洗澡史可以写成厚厚的一本书，《长恨歌》中杨贵妃入浴，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美人洗澡倾倒众生；日本人把洗澡叫做“风吕”，（洗汤叫‘品池’）澡堂子叫做“风吕屋”，现在则满街都是大包房、桑拿浴！灯红酒绿中演绎多少所谓风情！其实不管是日本的“风吕屋”、桑拿芬兰浴或是俄罗斯的黑澡堂、中国北方的澡堂子南方的冲凉房，都是洗澡的地方，只是现代到了高级的阶段，乡下人那有什么桑拿，夏天一般都是到小河里解决，这是个天然的“药堂”，每到黄昏，满河都是爷们黝黑的背脊和白白的屁股，泥鳅般的孩童，飞起的水花和夕阳炊烟交织在一起，闪耀在小河里！只是苦了女人们，一天劳作后只能躲在布帘子后的“药堂”中抹抹身子，有这样一句歇后语：阿妹洗身——白白（原意指浪费了时间金钱，白忙一番，空欢喜一场）这样的洗澡既不挡风，也不安全，奈何以前的都是大户人家才有专门的冲凉房，也叫“洗身间”，其他房间叫诸如“上正间”、“厢廊间”等等

　　普通人家只好去集体的澡堂子泡澡，混堂是众人共同沐浴的场所，各式各样的人走到一起“赤诚相见”，陕西法门寺《宋法门寺浴器灵异记碑》记载法门寺浴室院“僧侣云集，凡圣混同，日浴千数 ”，原来和尚们也是如此的爱清洁，此“药堂”也气势非凡！而到了乡下，只能去村上的“药堂”，这回的“药堂”换成了一口大锅。一人在灶下烧火，一人在锅中洗澡。灶下不停添柴，锅中的水就一直温热，像烧水煮人，就那么一锅水，张家泡过了李家泡；李家泡过了，王家仍旧在泡……这令人作呕，于是很多人一到冬天干脆不洗澡，或是麻烦，或是缺水，而南朝齐人何佟之却又沐浴成癖，一天洗十几次澡，能进吉尼斯，人称“水淫”！普通南方人除去大年初一，一年到头都要洗澡，饭可以不吃，凉不能不冲，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人们讲究洗澡，因为泡澡能洁身净体，放松身心，“药堂”自然也不能马虎，乡下人们常常把“药堂”和厨房修建在同一个房间！但不能正对着灶台，因为这样水火相冲！“药堂”内设有“洗身墩”（往往是个水泥墩子，便于坐浴，因为旧时多是烧水冲凉而不是淋浴），客家谚语云“先碌——洗身墩”（此‘碌’是烫的意思，因为“洗身墩”是冷的，洗澡前要先用热水烫一下，以免冻屁股！此谚也指办什么事情之前要先做好准备），“药堂”内也是没有卫生间的，旧时客家乡下半夜方便得跑到室外去，因为厕所往往建造在房子旁边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冲凉房和洗手间是通用的！

　　“炭火正旺的房间中，布帘自后面，大木桶旁，水面撒满花瓣，美人褪去衣物……这都成为影视中的经典镜头！而在电影《洗澡》中，老浴工的大儿子离弃世代相传的沐浴行业；小儿子是傻子，惟有在从小长大的浴室环境里他才能辨识人生和感受人生，但是，老人老了，终于有一天悄然死去，浴室也随着市政建设而拆除，那傻子的前景又能如何？影片所揭示的时代风气，都是今天社会发展的必然；人必将死亡，陈旧的社会设施也将会消亡，但是人的情感世界里总会保留下一些东西。正是这种生活中微不足道，但在人的感情中却是至关重要的因素，构成我们生活的永恒主题，

　　木盆、小溪、帘布、“洗身墩”——“药堂”——烧水、燃气热水器、浴霸太阳能、浴缸……小小的“药堂”演绎着社会的变迁和生活的进步，越普遍的东西我们遗忘得也越快，正所谓“一泡尿也三春秋”，总是忽略了生活中的细节，忘记一个人的冷暖，无语空对她心……

附录：

　　药堂”一说根据拼音可能是“浴堂”受到后字韵母的同化，另一些客家地方也叫做“药搓”或是“浴搓”，一说客家人常用草药煮水洗澡，即是药浴，所以冲凉的地方也叫“药堂”

（作者：A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