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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客家:礼生王

2016-08-11 戴春兰 客家圈



礼生王



许是认为丧事是人在世间走一遭的最后一关,客家人的丧葬习俗还是遵从古制,隆重而繁琐。而且,常常丧事过后很长时间,乡里人还对其中某些细节津津乐道,甚至把丧事作为子孙孝顺与否的一个评价标准。因此,遇上丧事的人家,往往需要本房或本族内一个有身份又懂丧葬礼仪全过程的人来指导丧事的进行,这个人,客家话就称为“礼生”。


“礼生王”就是常做礼生的人,本姓王,因为他行得端坐得正威信很高,做事又细密考虑周全,本族乃至外姓的丧事都爱请他做礼生。一来二去,“礼生王”的名头在四里八乡愈发响了。人家都在背地里说,老人过世请不到“礼生王”,这丧事能排场到哪儿?好在“礼生王”从没架子,不管贫富,只要孝子请他,他前后脚就过来料理丧事。

日长细久,家里人都不乐意了,且不说做礼生得不了几个辛苦钱,三天两头有人到门前嚎丧也够晦气的。特别礼生王的老伴常不满地嘟囔:“你说别人家你去帮帮忙也就是了,那王石头家多占了我们二垄地,肖牛牯家平白污我们偷了他家的老母鸡,这样的人家,你走前去干什么?”礼生王吸口丧事主家送上的烟,悠闲地吐出几个烟圈:“其实啊,红事(指喜事)大家都爱往前凑,白事(指丧事)大家都怕‘邪气’躲躲闪闪,却偏偏更要人帮忙。谁家可能没白事?从长远来看,我这都是为自家子孙做呢!”

礼生王一到白事人家,立马像总司令一样发号施令了:这几个人去布置灵堂,挂好孝帘、挽联、遗像,烧香照烛,孝子孝孙们就只管在灵前守孝了;那几个人去买棺木,要用“桐油石灰”在棺木内把缝隙油好;那个人去请日课师,要根据孝子的生肖、死者的殁日,拣好安灵、法事、出柩、还山等各个时日;还要请锣鼓队、厨师等,还要安排采购买东西的、保管物品的、帮厨的、接待来人的、送葬抬旗的、抬花圈的、抬柩的……一一点名安排下去,原来乱哄哄的各色人等很快就有明确的任务忙去了。

这时,已然口干舌燥的礼生王还得坐下来,根据日课工工整整写好“讣告”,做铭旌,写孝单,根据死者身份,为人拟写好丧联和根据死者生平写好“哀章”、“奠章”……如果不是经历多次白事,想必再精明的人也会一头全是粉干碎——摸头不着的。

但做礼生最难的还不是事头多,而是在于要根据主家经济能力安排丧事规模,要热闹又不能太铺张,再有钱别把钱当水花;要节俭又不能太寒酸,让孝家被戳脊梁骨。分寸要拿捏到位,四乡八邻有不少礼生,但就数礼生王能让大家伙儿都翘大拇指。

礼生王一儿一女,家底还厚实,除了儿子小强,真没什么让他烦心的了。眼见小强过三十五岁门坎了,初中毕业后就四处晃悠,什么都做不长久,攒不下钱,更没哪家姑娘看上他。原本礼生王也打算让他子承父业的,有白事就把他带在身边历练,这小子两眼朝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爱干不干的,怎么不让礼生王叹气?

这不,小他六岁的女儿因公婆早逝,赶上生孩子,央礼生王夫妇俩到她所住的海滨城市帮忙带孩子。礼生王二老没奈何,对小强千叮万嘱,才踏上外出的汽车。

这一呆就是两年半,这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整天关在楼里,除了尿片就是奶粉,可把热闹惯了的礼生王给憋坏了。他一心要回老家看看吧,老伴晕车特厉害,孩子太小女儿夫妻太忙,总没合适机会。

倒是小强还孝顺,出来过几次。开始是搭车出来,一个手机从早响到晚,总忙着联系什么,说话跟炒豆子似的又快又急。礼生王听着听着,眉头直往上挑:“好小子,悄不愣登做上礼生啦?”“那是,‘见过等于做过’,我跟您老人家那么多年,早滚瓜烂熟了。我现在开个殡葬公司,可比您老一辈子都挣钱多了!”小强一脸的得意,把一叠百元钞票甩得哗哗直响。

去年以来,小强就带个妹子自家开车出来,汇报说挣大钱了,买了车,翻盖了房。那妹子桃红花色,跟大白菜般水灵,整天和小强磨磨唧唧,亲热得不得了,更让礼生王夫妇喜上眉梢。

好容易熬到外孙女上了幼儿园,礼生王便心急火燎地扯上老伴回乡了。

到家门口,气派的欧式小楼矗立在面前,安上假山,铺上瓷砖,空调冰箱大彩电,全鸟枪换铳了,真让礼生王不敢踏进门。

刚坐下喝茶,村头水生家哭喊着过来请礼生。小强立马抓过手机联系人,礼生王也坐不住了,吵着要跟着去看看。一进水生家门,礼生王就发现居然已经有二十来个年轻人在忙活了,布置灵堂的,书写布告的,日课师在拣日子了,采买到街上了,厨师到厨房了。

到底年轻啊!礼生王刚要夸小强两句,却发现家门两侧各坐着一个乐队,左边的穿着全白的仪仗队服,鼓号齐鸣,热闹得很;右边的却是喇叭弦乐,呜呜咽咽,悲悲切切。两边真像打开了擂台赛。



“干嘛一家丧事要两套家伙?土不土洋不洋的!”礼生王皱着眉刚想问问小强,一扭头看见小强正吆喝着指挥大家从一辆货车上搬下桌凳,粗笨家伙,很快便安装好一溜儿排过去。礼生王眼一扫,好家伙,足有十五六家桌,还有几张麻将桌。不一会儿,陆陆续续人聚拢前来,押金花、“斗牛”、摸麻将,全带着“彩儿”,大呼小叫。热闹中,礼生王渐渐锁紧了眉头:这么多桌席,要饭菜要点心,这钱该比流水花得更快哩!这样公开赌上了,还有办白事的样儿吗?

红涨个脸意气风发的小强凑近父亲耳旁边指点边夸耀,你看那些个花圈,全是用铁架子扎的,只要别上两条‘奠章’,一完事就撕掉,又可以给下一家用;你看那个跟迎宾礼炮似的车,那里面放出的是压缩空气,几乎不要本钱,呯呯震天响,送葬时候在最前面放,一次就上千元呢;那个日课师也是公司里的,每次都把送葬日子定在至少七八天之后……

“这一天下来,主家大概要花多少钱呢?”礼生王长长地呼出口气,鼓鼓的喉结上下浮动了好几下,才微微颤抖着问。

烟雾缭绕,加上四周嘈杂,小强根本没注意到父亲铁青的脸色,嘬了口茶,自顾自道:“一天嘛,少说也要一万多呢……”

“啪!”一声脆响,礼生王猛地掷出个茶杯,粉碎在面前的水泥地上。他紧盯着指手画脚的儿子,浑身颤抖着,像是不胜寒冷似的。

四周的乐队、桌席蓦地安静下来,大家惊诧地盯住这父子俩,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好一会儿,礼生王稍稍平静了些,他伸出皱如鸡皮的手,似有千钧重一样,慢慢地指指天,点点地,再重重地拍着自家胸口:“儿啊,你真的还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礼生啊!”声音苍老,却铿锵如金石。

小强愣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的父亲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离开,怎么也想不明白:真正的礼生?这老头,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呢?



选自:客家文学 作者:戴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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