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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莲居|国学狂人黄侃

2015-08-24 汪修荣 桑莲居艺术馆


关于“民国三疯子”

  在民国学人中有三个著名的“疯子”,一个是被黄兴称之为“章疯子”的章太炎,一个是刘师培,还有一个就是被称作“黄疯子”的黄侃。有意思的是,这三人不仅都是民国时期名重一时的国学大师,而且章太炎、刘师培与黄侃还是师生关系。这三个人的共同特点是,学问大,脾气怪。其中黄侃的脾气之大、性格之怪更是学界闻名,几与他的学问成正比。




黄侃四十八岁像


章门“天王”



  黄侃素有章门第一高足之称。


  1903年,18岁的黄侃以优异成绩考入武汉文普通学堂,这所学校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创办的新式中学。因父亲与张之洞有旧,1905年,黄侃被官派至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1906年,章太炎流亡日本,担任《民报》总编辑。章太炎是晚清和民国时期著名的国学大师,被胡适誉为“清代学术史的押阵大将”,于右任称之为“中国近代之大文豪,而亦革命家之巨子也”。听说章太炎流亡日本,许多中国留学生慕名前来求学,为满足留学生的要求,章太炎创办了“国学讲习所”,宣讲国学。钱玄同、朱希祖、周树人(鲁迅)、周作人、许寿裳、汪东、马裕藻、沈兼士等人都是他日本讲学时的弟子。黄侃就是在这个时期认识章太炎并投身章门的。


  关于黄侃与章太炎的相识,有不同的版本,有种说法很有戏剧性——据说一天晚上,章太炎正在民报寓所写作,忽闻窗外响起哗哗之声,接着从窗外飘进一股难闻的尿骚味,章太炎遂对着楼上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这么没教养,往楼下撒尿?骂声未止,楼上冲出一青年与他对骂,两人各不相让,吵成一团。骂了不久,两人竟然停下来互相攀谈起来,此时楼上的青年才知道对方竟是大名鼎鼎的章太炎,两人由此相识。比较可信的一种说法是,一次黄侃随众人往章处拜谒,看到章在墙上用大字写着东汉戴良的四句话:“我若仲尼出东鲁,大禹长西羌,独步天下,谁与为偶?”黄觉得章为人太狂,恐难接近,萌生退意。后章在报上看到黄的文章,惊为奇才,投书约见,二人遂得以相识。


  两人相识后不久,因生母病危,黄侃拟归国侍亲,章太炎对黄侃说:“务学莫如务求师。回顾国内,能为君师者少,君乡人杨惺吾(守敬)治舆地非不精,察君意似不欲务此。瑞安孙仲容(诒让)先生尚在,君归可往见之。”见黄侃并未首肯,章太炎接着说,“君如不即归,必欲得师,如仆亦可。”黄侃当即叩拜,遂对章太炎执弟子礼,从此受业于章氏,学业精进。章太炎对黄的学识十分激赏:“恒言学问进益之速,如日行千里,今汝殆一日万里也。”


  1914年2月,章太炎从日本回国后因反对袁世凯称帝,遭到软禁,先囚于北京本司胡同,后又被软禁于东城钱粮胡同。此时黄侃正接受北大之聘来京担任教授之职,辗转打听到章氏下落,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探视。见章寂寞一人,主动要求留下来伴宿,同时请他讲文学史。此时一般人避之惟恐不及,黄却主动前来做伴问学,章深为感动。一连数月,黄早出晚归,白天外出教书,晚上则师生秉烛谈学。但一天深夜,警察却强行把黄侃驱逐了出去,且不准其他客人来访。章氏见黄被逼走,见客自由又被剥夺,愤而绝食,后在马叙伦巧妙劝说下才放弃绝食。


  黄侃虽师从章太炎,但并不拘泥,他认为:“治学第一当恪守师承,第二当博综广揽。”黄侃有一句经典名言:五十之前不著书。这句话半个世纪后还在武汉大学校园中广为流传,成为他治学严谨的证明。黄侃生前,章太炎曾多次劝他著书立说,但黄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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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氏门人无数,但最得意的弟子也仅几人。据章门弟子吴承仕回忆,章晚年在苏州时,一日闲话,说道:“余门下当赐四王”,即“天王”黄侃、“东王”汪东、“北王”吴承仕、“翼王”钱玄同。半年后又封朱希祖为“西王”,合称五大天王。其中黄侃最得章氏青睐,章称其“清通之学、安雅之词,举世罕与其匹……” 罗常培上世纪40年代就把黄侃与章太炎并称,认为“周秦古音之研究导源于宋,昌明于清,至章炳麟、黄侃乃总集前人之大成”。


  黄侃虽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但对老师章太炎却执礼甚恭。这一对师生惺惺相惜,留下许多趣闻。“前中大教授黄季刚先生,为章氏最得意弟子,季刚先生事章氏恭谨又倍于他人,黄有弟子陈君,亦能传其衣钵,主章家为西席,章氏以西席礼待之。每逢新年,季刚先生必诣章宅叩贺,至必行跪拜礼,黄叩章,陈又叩黄,章又向陈行礼。坐定,陈举茶敬黄,黄敬章,章又敬其西席,如此循环不绝,家人传为笑谈。”(周黎庵《记章太炎及其轶事》)章氏《新方言》出版时,不请同辈,却请黄侃为他写《后序》,也足见其对黄的看重。


  黄侃病逝时,章太炎不胜悲痛,亲为弟子撰写墓志铭,称其“尤精治古韵。始从余问,后自为家法,然不肯轻著书。余数趣之曰:‘人轻著书,妄也。子重著书,吝也。妄不智,吝不仁。’答曰:‘年五十当著纸笔矣。’”


神童·革命家·孝子



  黄侃,祖籍湖北蕲州,1886年4月3日生于四川成都浙江会馆。名侃,字季刚,晚年自称量守居士。父黄云鹄,字翔云,进士出身,曾做过四川盐茶道、成都知府,后官至四川按察使,为清二品大员和著名学者,一生著述繁多。黄父一生为官清廉,人称黄青天。黄侃系庶出,其生母周氏原是黄家女仆,后被收为副室。黄云鹄67岁时才生下黄侃,所以对这个小儿子视若掌上明珠。3岁就开始发蒙,教他背唐诗宋词。4岁便延师教读四书。黄侃从小聪颖好学,显示出过人的才气。黄云鹄当年为生计到江宁尊经书院教书时,母亲命他给父亲写信要钱,写完信,黄侃在信后即兴附了一首诗:


  父作盐梅命,家存淡泊风;

  调和天下计,杼轴任其空。


  当时黄云鹄的朋友山西布政使王鼎丞正客居江宁,无意中见到这首7岁孩子的诗作,大为惊叹,当即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了他。这便是黄侃的原配王夫人。黄父见到幼儿写的家书,既激动又惭愧,遂和诗一首:


  昔曾司煮海,今归食无盐;

  惭愧七龄子,哦诗奉父廉。

  (转引自邓恩贤《黄侃传》)


  此后,父子之间经常诗书唱和。9岁时,黄侃读经日逾千言,过目不忘,一时被乡人视为神童。父亲给他写信告诫道:“尔负圣童之誉,须时时策励自己,古人爱惜分阴,勿谓年少,转瞬即壮老矣。读经之外,或借诗文以活天趣,亦不可忽。”10岁时,黄侃已读完四书五经。父亲虽四处奔波,但对他的教育却特别重视,把自己从四川带回来的几十箱书集中在一个屋子里,作为他读书的地方,上题“归学处”三个字。黄侃正是在这间小屋里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功底。13岁时,父亲病逝,母承父志,仍请人在“归学处”课业,上完课时常常已是深夜,母亲仍秉烛在外面等着。此时家中偏门已锁,常常要翻山从小径绕到大门回家,辛苦之极。母亲恐他有畏难情绪,问道:“汝亦知求生之道乎?”黄侃深知母亲苦心,慨然答道:“读书而已。”



黄侃与夫人黄菊英及子女、女婿在量守庐故居合影


  1903年,黄侃以优异成绩考入武汉文普通学堂。在孙中山等人影响下,此时的武汉已成为一个思想重镇,《湖北学生界》和《汉声》杂志,成了宣传进步思想、反抗清朝统治的重要阵地,文普通学堂则聚集了董必武、宋教仁、田桐等一批思想进步的热血青年。近朱者赤,黄侃的思想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尤其邹容的《革命军》和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等进步书籍,给了他很大的触动,他很快成为学生活动的积极分子,后终因参加反清的革命活动被学校开除。张之洞念他是故人之子,又是个难得的人才,便派他公费去日本留学。在日本期间,黄侃加入了中国同盟会。1908年因生母周孺人病危还家探亲,遭到清政府通缉,次年逃回日本,继续在报上鼓吹革命,先后发表《哀贫民》《哀太平天国》《专一之驱满主义》和《讨满洲檄》等文章。1910年,在湖北革命党人邀请下,黄侃回到老家蕲春组织孝义会,发表演说,鼓动革命,响应者达万人。因系名门之后,又善演讲,大家推他为首,称他为黄十公子,俨然一名年轻的革命活动家。


  1911年7月,黄侃应约为《大江报》撰写了一篇时评《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引起广泛震动,结果导致《大江报》被封,主编占大悲被捕。10月10日,武昌首义,黄侃与黄兴等人会于武昌,并参加军政府工作。武昌首义失败后,黄侃返蕲春老家组织“崇汉会”义兵,人数达二三千人,拟从背后袭击冯国璋,解武汉之围。因乡绅告密,黄侃被迫再次出走。1912年1月8日,南京临时参议院成立,黄侃当选为参议员。同年,黄侃出任上海《民声日报》总编辑,边办报边研究小学、经史等。旅居上海时,黄侃对辛亥革命后袁世凯的篡权进行了深刻反思,认为“……革命功成,实由民气。民气发扬,端赖数千载姬汉学术典柯不绝,历代圣哲贤豪精神流注,俾人心不死,种性不亡。是以国祚屡斩而不殊,民族屡危而复振。且以已承父师之业,将欲继绝学,存国故,植邦本,固种性。故自光复后,不欲与政事。平生兴国爱族之心,一寄于文辞。欲持此为报国自请之具。”(黄焯《黄季刚先生年谱》)从此弃政从文,埋头国学。这是黄侃一生的转折点。


  黄侃是有名的孝子。


  生母周孺人去世后,因思念深切,黄侃特地请老友苏曼殊画了一幅《梦谒母坟图》,自撰了一篇沉痛的悼文。章太炎在后面写了一段文字:“蕲州黄侃少承父学,读书多神悟,尤喜音韵,文辞澹雅,上法晋宋。虽以师礼事余,转相启发者多矣。颇好大乘,而性少绳检,故尤乐道庄周。昔阮籍不循礼教,而居丧有至性,一恸失血数升。侃之念母,若与阮公同符焉……”


  为生计所迫,黄侃经常四处奔波教学,随行都会带着一口棺材,一时成为时人谈资,黄侃却依然我行我素。这口棺材是黄父当年在四川做官时自制的,上面刻着他亲撰的铭文,铭曰:“为子有一念忘亲,为臣有一念忘君,为官有一念忘民,天地鉴察,鬼神式凭。俾尔后嗣,不能载寝载兴。”这口棺材后因棺制太小留给了田夫人。田夫人系黄父正室,黄侃对田夫人视若生母,山西大学曾经请他做教授,但考虑到田夫人不服北方水土,不到一年时间便辞去了教席。1922年夏,田夫人去世,黄侃专门在日记中撰写了慈母生平事略。文末曰:“孤苦苍天,哀痛苍天!孤黄侃泣血谨述。”每逢生母慈母生日忌日,必率家人设供祭祀,伤恸不已。


乖僻性格



  黄侃学问既大且博,经、史、子、集几乎无所不通,尤其在音韵、文字和训诂方面学问精深,他在段玉裁十七部和章氏古音二十三部的基础上,第一次提出古韵二十八部、古声十九纽之说,并得到广泛认可。1934年12月17日,钱玄同在师大月刊上发表《古韵二十八部音读之假定》的论文,认为论古韵“截至现在为止,当以黄氏二十八部之说为最当”。


  黄侃学问大,脾气也大,这一点很为时人诟病。周作人谈到这位大师兄时,也颇有微词:“他的国学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他的脾气乖僻,和他的学问成正比例,说起有些事情来,着实令人不能恭维。”


  1908年前后,陈独秀到东京民报社章氏寓所造访,钱玄同和黄侃二人到隔壁回避。陈章二人闲谈时,谈到清代汉学的发达,陈独秀列举戴、段、王诸人,多出在苏皖,颇为苏皖人自豪。后来话题转到湖北,说湖北没有出什么大学者,正在隔壁屋子里的黄侃突然跳出来反诘道:“湖北固然没有学者,然而这不就是区区;安徽固然多有学者,然而这也未必就是足下。”陈独秀听了默然而去。10年后,黄侃到北大执教,陈独秀时任文科学长,办《新青年》,提倡新文学运动,风靡一时。一次在北大的章门弟子集体做诗,咏古今名人,陈独秀说一句:“毁孔子庙罢其祀”,黄侃则对:“八部书外皆狗屁。”所谓八部书指《毛诗》《左传》《周礼》《说文解字》《广韵》《史记》《汉书》和《文选》。这句话流传甚广,以陈当初地位之尊,无端受此嘲弄自然大为不快,两人从此结怨甚深。


  黄侃属于守旧派,向来看不惯胡适等一批新派人物的做法,一有机会便冷嘲热讽。一次黄侃当面责难胡适:“你口口声声要推广白话文,为什么偏叫胡适?而不是叫往哪里去?”胡适十分尴尬。另一次,在宴会上相遇,胡大谈墨学,黄侃甚为不满,跳起来说:“现在讲墨学的人,都有些混账王八!”胡适大窘。黄又接着说:“便是胡适之尊翁,也是混账王八!”胡适正要发作,黄却笑道:“我不过是试试你,墨子兼爱,是无父也。你今有父,何是以谈论墨子?我不是骂你,聊试之耳!”胡适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忍气吞声。(事见《黄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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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对待同门好友,黄侃亦如此。周作人说他“攻击异己者的方法完全利用谩骂,便是在讲堂上的骂街”(周作人《北京大学感旧录》)。1926年,钱玄同因妻子患病请假,临时请黄侃来师大国文系任教授。当时系主任是吴承仕,后吴黄二人因小事发生龃龉,黄写了一首讽刺诗,其中有“芳湖联蜀党,浙派起钱疯”之句,无端迁怒钱玄同。1932年,黄钱二人在章太炎北京寓所相遇,黄侃因不满钱玄同与胡适等人搞新文化运动,指着钱玄同道:“二疯!我告诉你,你很可怜呀,现在先生来了,你近来怎么不把音韵学的书好好读,要弄什么注音字母,什么白话文……”钱听了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吼道:“我就是要弄注音字,要弄白话文!混账!”双方吵成一团。经老师章太炎一番劝解才作罢。对这件事,钱后来在文章中是这样写的:“与季刚自己酉订交,至今已二十有六载,平时因性情不合,时有违言……二十一年之春,于余杭师座中一言不合,竟至斗口。”


  更有甚者,黄侃甚至说钱玄同剽窃他的文章。黄侃去世后,《立报》曾刊登了一篇《黄侃遗事》,中间有一段文字:“黄以国学名海内,亦以骂人名海内,举世文人除章太炎先生,均不在其目中也。名教授钱玄同先生与黄同师章氏,同在北大国文系教书,而黄亦最瞧钱不起,尝于课堂上对学生曰,汝等知钱某一册文字学讲义从何而来?盖由余溲一泡尿得来也。当日钱与余居东京时,时相过从。一日彼至余处,余因小便离室,回则一册笔记不见。余料必钱携去。询之钱不认可。今其讲义,则完全系余笔记中文字,尚能赖乎?是余一尿,大有造于钱某也。此语北大国文系多知之,可谓刻毒之至。”


  周作人曾把这篇文章寄给钱玄同,钱复信说:“披翁(按黄侃在旧同门中,别号为披肩公)轶事颇有趣,我也觉得这不是伪造的,虽然有些不甚符合,总也是事出有因吧。例如他说拙著是撒尿时偷他的笔记所成的,我知道他说过,是我拜了他的门而得到的。夫拜门之与撒尿,盖亦差不多的说法也。”(周作人《钱玄同的复古与反古》)


  以常人观点看,黄侃有些做法简直难以理喻。在北大执教时,黄侃曾借住在吴承仕家,二人既是章门弟子,又是朋友。黄侃恃才傲物,在课堂上经常放言无忌,一次被女生告到系主任吴承仕那里。吴知道黄的脾气,委婉地请他注意,一言不合,两人便闹翻了。不幸的是,这年七月,黄侃在北大读书的长子念华突然病逝,念华年仅19,“性行和厚,能读父书”,黄侃闻讯后悲痛欲绝,“思避地以杀其悲”(黄焯语)。也许因为悲伤过度,黄从吴宅搬走时,不仅不付房租,还在白色墙壁上用毛笔写满了许多带鬼字旁的大字,画了许多黑色叉叉,并在房梁上写下“天下第一凶宅”几个大字。吴向他索要房租时,他不仅拒不支付,还理直气壮地说,再要房租,须还我儿来!吴只得作罢。


  冯友兰说过一件趣事。一次黄侃有个学生在“同和居”请客,恰巧那天黄侃也在隔壁请客,听到老师说话,学生赶紧过去打招呼,黄侃一见便对他批评起来。学生请的客人都到齐了,黄侃还不放他走,学生情急之下,便把饭店的人叫来,说今天黄先生在这里请客的钱全都记到我的账上。黄侃听了大乐,便对学生说,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1929年冬,黄侃的老同学居正因参加反蒋活动被捕入狱,软禁于南京汤山。因担心受牵连,许多朋友都借故躲开了,只有黄侃经常携儿子去探望他。后来居正获释,当上了司法部长,黄侃反而避之不见,倒是居正经常到黄家探望。一天,居正不解地说,你怎么不来我家了?黄侃说,朋友落难应该帮助,朋友得势,何必相求。(事见《黄侃传》)


黄侃手书历太鸿诗轴


  黄侃脾气坏,自视高,自然得罪不少人,但惟独对恩师章太炎执礼甚恭,汪辟疆说他“二十余年间执弟子礼始终甚谨。”“‘于并世老宿多讥弹’,惟于太炎先生,则始终服膺无间。有议及章先生者,先生心盛气争之,犹古道也。” 章太炎也称他虽“性虽 异,其为学一依师法,不敢失尺寸。” 黄侃平时爱写诗,经常请章审阅,黄侃对章的字纸都特别珍视,每获得章信,便裱起来珍藏。章知道黄有此爱好,有时还特地为黄写几幅字,写几首诗,黄每有所获便如获至宝。1929年1月12日,章太炎六十大寿。当时章住上海,为祝贺老师生日,黄侃特地提前几天赶往上海做准备,可见其至诚之心。


  黄侃信服的老师,除了章太炎,还有一位刘师培。刘师培生于扬州经学世家,两岁开始就在父亲督促下读四书五经,20岁就开始著书立说,成就斐然。黄侃对他一度曾替袁世凯鼓吹复辟很不齿,但对他在经学上的成就十分钦佩。1916年与黄侃在北京见面时,刘将其关于《左传》的研究著作出示给黄侃,黄读后十分佩服,认为刘乃“旷代奇才”,对其过目成诵的才能尤为推崇。一次侄子黄焯问黄侃刘师培与章太炎哪一个读书较多,黄侃不悦道:“汝何知?刘先生之博,当世殆无其匹。其强记复过绝人。”


  有一段时间刘师培失业在家,黄侃向蔡元培推荐他到北大任教,蔡以他曾经依附过袁世凯不肯聘任,黄侃则坚持说:“学校聘其讲学,非聘其论政。何嫌何疑?”最终蔡接受了黄的意见,聘请了刘。


  刘三十多岁便患了肺病,1919年,刘师培肺病加剧,感到来日无多,一天凄然地对黄侃说:“吾家四世传经,不意及身而斩。”黄侃安慰说:“君今授业于此,勿虑无传人。”刘说:“诸生何足以当此。”“然则谁足继君之志?”“安得如吾子而授之。”黄侃起身道:“愿受教。”第二天果真带着礼物前去拜师,扶服四拜,刘立而受之。(黄焯《黄季刚先生年谱》)


  刘师培去世前对黄侃说,“我一生应当论学而不问政,只因早年一念之差,误了先人清德,而今悔之已晚。”刘师培去世次年,黄侃在武昌写了一篇悼文《先师刘君小祥奠文》,中有“悲哉小子,得不面墙,手翻继简,涕泪浪浪!”之句。


  当时黄刘二人名气相差无几,且刘仅年长二岁,黄拜刘为师令许多人不解。连章太炎也不以为然:“季刚小学文辞,殆过申叔(即刘师培),何遽改从北面?”黄答:“予于经术,得之刘先生者为多。”


别具一格育英才



  黄侃特立独行的性格也体现在教学方法和选拔弟子上。当年杨伯峻在北大求学时,向叔叔杨树达请教如何学到真经。杨树达对他说,要想学到真学问,一定要拜师,还指名要他拜黄侃。并对他说,要拜黄侃为师,一定要用红纸包上十块大洋作为拜师礼,而且要当面给他叩头。受到新思潮影响的杨伯峻实在不习惯这种老派做法,显得犹豫不决。叔叔便教训他,过去拜师都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表示诚心,否则谁愿意把自己十年苦读学到的真学问教给你?后来杨伯峻照叔叔教的做了,黄侃果然十分高兴,对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门生了。(事见《黄侃传》)据说这样拜黄侃为师的有十多人,黄侃也认真地给他们传道授业解惑。


  据当时的北大学生冯友兰回忆,黄侃“在堂上讲书,讲到一个要紧的地方,就说,这里有个秘密,专靠北大这几百块钱的薪水,我还不能讲,你们要我讲,得另外请我吃饭。”(冯友兰《我在北京大学当学生的时候》)虽然有些夸张,但却颇能反映黄侃的豁达性格。


  黄侃教学不拘一格,常常利用郊游吃饭喝酒的机会,畅谈学问,海阔天空,于闲谈中给学生莫大启发。他讲学也是天马行空,没有章法,讲到哪里算哪里,但又处处都是学问,非一般人能理解。黄侃在北京时,经常陪同他游玩的是孙世扬、曾缄二人,人称“黄门侍郎”。孙世扬曾说:“先生好游,而颇难其侣,唯扬及慎言无役不与,游踪殆遍郊坼,宴谈常至深夜。先生文思骏发,所至必有题咏,间令和作,亦乐为点窜焉。”


  陆宗达因能喝酒能抽烟,深得黄侃喜爱,常和他一边吃一边论学,有时一顿饭要吃四五个小时,陆从中学到许多在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著名的古典文学学者程千帆对此也有同感:“老师晚年讲课,常常没有一定的教学方案,兴之所至,随意发挥,初学的人,往往苦于摸不着头脑。但我当时已是四年级的学生,倒觉得所讲胜义纷纭,深受教益……”(《黄季刚老师逸事》)


  黄侃讲课内容丰富,语言幽默,深受学生欢迎。金陵大学也慕名请他兼课。一位获得美国博士头衔的农学院院长,对此很不服,便在学校贴出海报,称某日在学校本部礼堂表演“新法阉猪”,与黄侃打擂台争学生。结果该院长把猪肚子剖开,却怎么也找不到卵巢,阉猪变成了杀猪,弄得十分尴尬。黄侃据此吟成一首讽刺词:


  大好时光,莘莘学子结伴来都。佳讯竞传,海报贴出:明朝院长表演阉猪!农家二彘牵其一,捆缚按倒皆除。瞧院长,卷袖操刀,试试功夫。渺渺卵巢知何处?望左边不见,在右边乎?白刃再下,怎奈他一命呜呼!看起来,这博士,不如生屠。


  “老师不是迂夫子,而是思想活泼、富于生活情趣的人。他喜欢游山玩水,喝酒打牌,吟诗作字,但是有一条,无论怎样玩,他对自己规定每天应做的功课是要做完的……” 弟子程千帆这番话可谓知人善论。1935年10月5日,黄侃因饮酒过度,胃血管破裂,经抢救无效于8日去世。就在去世前一天,虽吐血不止,黄仍抱病点毕《唐文粹补编》,并披阅《桐江集》五册。章太炎听到噩耗后,恸哭不已,连呼:“这是老天丧我也!这是老天丧我也!”


  黄侃去世时年仅五十,虽未出版任何著作,却成为海内外公认的国学大师。程千帆说:“但老师是中外学术界公认的大师之一。……大师之大,大在何处?……我觉得季刚老师的学问是既博且专的。无论你用经、史、子、集、儒、玄、文、史,或义理、考据、词章来分类,老师都不仅有异常丰富的知识,而且有非常精辟的发明。他在文字、音韵、训诂诸方面的成就是空前的……”


  这样的评价是中肯的。


文章来源: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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