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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领”城市隙地丨家门口的都市桃源梦

2017-02-24 南周绿色 千篇一绿

四叶草堂上海食物森林地图。  张平丨漫画   梁淑怡丨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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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汪韬  视觉 | 潘秋杏  统筹| 何海宁


和郊区认领一块田地不同,社区花园深入城市,触手可及。也不同于城市里的屋顶绿化、阳台种菜,社区花园由居民一起设计、营造和维护,物业、居委会乃至街道办也会参与进来。


住在上海的刘悦来实现了一个让人羡慕的“小目标”:他用500元在自家小区里弄了个“苔藓花园”。


久在樊笼里,很多城市居民都希望在小区里种块自己的花园或菜园,缺的不是钱,也不是精力,而是权利——自己的花园或菜园常常被取缔。


刘悦来是同济大学景观设计专业的老师,也是“四叶草堂”自然教育机构的发起人,他想将城市里维护不好的绿化地、边角料荒地、垃圾堆积点,都改造成社区花园(Community Garden)。


和郊区认领一块田地不同,社区花园打着“食物森林”“家门口的都市桃源”的旗号,深入城市,触手可及。也不同于城市里的屋顶绿化、阳台种菜,社区花园由居民一起设计、营造和维护,物业、居委会乃至街道办也会参与进来。


不算“苔藓花园”这些小花园,刘悦来的团队在上海修建的社区花园已有16个。在上海中心城区绿地接近零增长的存量时代,他们的大目标是改造出一万个社区花园,让每个社区都有一个,这相当于50个大公园的面积。


在北京和成都,不谋而合地,类似的概念也在萌芽。因为这些小花园不只是带来芳香和收获,还想通过自然教育和公众参与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打破冰冷的水泥隔阂。


同济大学教师刘悦来,他与团队的大目标是:改造一万个社区花园。 孙睿丨摄


反思从“圃”到“园”


在城市小区里,改造前的“苔藓花园”太常见了,它们被形象地称为“隙地”。


60平米的边角地,立着“爱护绿化”的牌子,物业也会象征性地撒点草籽,但一直没长好,土地裸露。刘悦来和物业说过,物业也觉得这里是要整一下,但经费不足。


2016年10月开始,刘悦来和小区居民一起设计、劳作,在小花园里种上了常见的二月兰、常春藤、虎耳草,还有不常见的蕨类和苔藓。


“这个小花园光照很差,适合长苔藓地衣等耐阴的植物。”刘悦来说。除了科学种植的考虑,他起名“苔藓花园”还想提醒居民们,苔藓也是一种花园植物,“应怜屐齿印苍苔”正是人们对环境的细心感触。


刘悦来今年45岁,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他成长于山东青岛的海边村庄,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小时候鸡鸭鹅成群、草地里昆虫不计其数的景象。吃的菜都是自己种的,还把贝壳敲碎喂鸡以补钙。“这就是社区花园啊,比鲁迅的百草园还要丰富。”


可当他在同济大学任教时,却意外地发现,在和自然非常密切的景观设计学科中,学生们对自然非常陌生。刘悦来就拍摄了一百多种上海中心城区的野生植物,带着学生认校园里的植物,开展自然教育。


不过,刘悦来感觉身边高大上的绿化难以满足学生观察植物生长的需求,他决定从“可食地景”做起。


“可食地景”可以简单理解为“科学而美观地种菜、种花”。在1980年代的美国兴起,上海世博会上,美国馆还播放了案例。在景观行业学习和工作20年,刘悦来的体会是:“最早的园林,都是和吃有关。”


“囿-圃-园”演替正反映了这个过程:从养动物的“囿”、种果蔬瓜果的“圃”变成了观赏用的“园”。社区花园正是通过“可食地景”来增强互动,回归人与自然的亲密关系。


一开始就在小区里推“可食地景”,难度很大。2014年底,刘悦来在上海的世纪公园,以科普的名义帮助园方设计建造了上海城市公园中的第一处“可食地景”,种上了番茄、扁豆、玉米、南瓜……也包括景观植物鼠尾草、洋甘菊和金盏花。


“可食地景”很受欢迎,在校园、商业园区、私人花园甚至地产项目里快速推进。在宝山区中成智谷园区附近,一块铁道与公路间堆放垃圾的城市废弃地上,4000米狭长地块被改造成了“火车菜园”,通过一期期的自然教育课程,由市民自己逐渐建成。


这些公园、园区里的花园是“可食地景”的试验田。从码头运货的火车经过火车菜园时,驾驶员都会放慢车速,多看几眼。


从城市隙地到小区公地

刘悦来团队营造的“百草园”里,家长和孩子正在堆土。在社区花园理念中,市民参与是其重要特征。  刘悦来丨摄


连堆肥桶都有企业愿意赞助的“可食地景”不缺乏商业模式,但这些空间需要专人维护。刘悦来坚信城市景观的管治,一定要有当地居民的参与。他想将社区花园引入真正的社区。


这个想法曾一度不被看好。早在2006年,刘悦来就多次给一个二线城市提过社区花园的设计方案,结果都被当地政府否定了。“他们觉得公园就是公家来弄。为什么要百姓参与?老百姓会不会以为政府没钱了?”


钱并不是问题,而是怕麻烦。父亲当了20年村支书,处理农村的各种杂事,刘悦来从小耳濡目染,不怕麻烦。他渐渐悟出:“政府不反对就是最大的支持。”


这个愿望在十年后终于实现了,其中最成熟的一个案例叫“百草园”,距离同济大学不远,位于杨浦区四平街道的鞍山四村。


这是上海很早的工人新村,最老的房子修建于1950年代,两千多户人家中,已有一半是外来租客,不宽的道路边停满了私家车。配合建设低碳社区的项目,小区中心一片被踩秃掉、散布着狗屎的200平米绿地被改造成了社区花园。


2016年6月,刘悦来的“四叶草堂”团队和居民一起挖土、刷栏杆、堆肥、种菜……一共举办了二十多次活动。起初参与的人不多,主要是社区的花友会,以老年人为主。渐渐的,每次都有四五十人。


即使在冬季,百草园也比种了常青植物的花坛更缤纷。卷心菜样的羽衣甘蓝紫得妖艳,伏在地上的草莓,仔细扒拉扒拉,已经结出了果实。没有植物的空地也没有裸露,而是覆盖了松树皮以保持水分和养分。


孩子们为百草园轮流浇水,这里成为了他们的集结地,甚至小区房子已出租的业主,还让孩子回来参加活动。在元宵节里,孩子们自己策划了猜灯谜、交换零食的活动。


当地居委会卫生主任陈华的孩子也来猜灯谜。陈华观察到,孩子们在猜灯谜,原本陌生的家长打起了羽毛球,这有点像小时候的上海石库门弄堂。有了社区花园的基础,陈华觉得自己的其他社区工作也会好做一些。“大家都很熟的话,就不会斤斤计较,招呼一声就好。”


包括旁边儿童游乐沙地等,百草园持续营造的花费将近十万元。这笔经费由街道办创建低碳社区项目支持提供,四平路街道办事处主任杜娟觉得“超值”。


杜娟记得,百草园所在小区是上海市低碳环保试点,为鼓励居民少用空调,也曾安装过喷雾降温、电动遮阳帘等设备。“基本上都是政府包掉,市民参与的很少,获得感不强。”杜娟说,“小花园请个施工队三天就能弄好,但这大家一起做事情的景象,我们很久都没有看到了。”


四平路街道抚顺路363芳园。  刘悦来丨摄


从上海到北京


“小区里还有其他花园,都是老人下棋用的,不好玩。百草园有我们小孩子玩的地方。”12岁的男孩海滔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百草园中被说起最多的故事,就是“海滔和他的鸡冠花”。海滔有些内向,在家里话很少。“百草园”号召大家“植物漂流”,交换家里的植物,他搬来了家里的鸡冠花,一棵鸡冠花很快长成了一丛。鸡冠花枯萎后,海滔采集了种子,等来年再种。


妈妈发现海滔更开朗了。他每天整点起床观察小花园,什么花开了、什么果实被摘了,回来都告诉家人。很多妈妈都记不住的植物名字,他都烂熟于心。果实被摘掉他也不难过,“本身就要分给大家,不过最好成熟后再分”。


“小孩子种得不好,甚至失败了也没关系,失败也是种教育。”北京修实公益基金会新公益部部长李松睿说。


修实公益基金也计划在北京推进社区教学花园。“郊区-公园-社区”,李松睿和刘悦来的推动路径类似。2016年,在北京郊区建设过农场的李松睿组建了一个“抱朴永续”自然教育团队,与中国园林博物馆合作,建设了公民参与式的农园,开展了22次活动。


“每次都有两三百家长报名,我们只能筛选出20个家庭。”李松睿说。他们意识到,要满足自然教育的刚需,建设在园林博物馆的“可食地景”还远远不够。2017年初,李松睿和同事们联系了北京的社区,初步达成了协议。


社区花园的概念在国际上早已盛行。比较有名的是二战后,美国为了增加农产品产出,城市“胜利花园(Victory Garden)”在鼎盛时期,生产的蔬菜占全国总产量的40%。法国巴黎也在2016年颁布了法规,鼓励市民成为“公共空间的园艺师”。


社区花园的理论支撑很类似,刘悦来和李松睿都在三年前接触到这个概念:“朴门永续设计”。


朴门永续译自英文permaculture,来自permanent(永恒)+agriculture(农业),在1970年代由澳大利亚的生态学专家提出,后传入台湾,其核心价值是“照顾人、照顾地球、分享多余”。


“朴门是种伦理和原则,教大家如何正确、聪明地生活。学习‘适切科技’: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比如集水、小温室、堆肥的小装置都可以自己弄,不要什么都去买。”李松睿说。他和刘悦来都希望通过孩子的自然教育带动大人生活方式的改变。

同济大学附属实验小学朴门校园。  刘悦来丨摄


从外部专家到“社区能人”


刘悦来被问到最多的,是如何维持下去。


作为一个景观学老师,刘悦来却勤于参加基层政权管理创新论坛。他接触了不少市民自治办公室、社区建设办,感受到政府对于市民间缺少互动的焦虑。美丽社区、文明街道等创建活动层出不穷,政府也在努力推动。


“花园不在于现在好不好看,有了维护机制,花园才会越来越好看。挖掘到合适的社区能人,就成功了一半。”刘悦来说。


上海浦东新区浦兴路街道银桥社区居委会推动的“种爱心”的项目和社区花园理念非常接近。社工专业毕业的杨旭是浦东新区社区服务中心主任,她就在这个小区里观察到了这种议事机制的形成。


这个社区包含一个动迁房小区和一个商品房小区,从改造居委会露台到花草义卖,“种爱心”的活动扩展成了美化家门口的绿地。在有居民反对后,大家一起协商,还发掘了懂设计的能人。改造也不是一次性全部推进,西边楼道居民同意改造,西边的花园就开始动工了,而东边的楼道则先观望了一阵。


“这些都调动了公众参与,社区的长效管理、其他的事务比如停车位的规划,都可以参照这个模式。”杨旭说。


银桥社区这种自下而上的改造获得了街道办的肯定,被纳入浦兴街道创建园林街道的重点点位,注入了资金。


刘悦来觉得自己不擅长组织居民开会,他希望得到杨旭这样社区工作者的支持。杨旭也觉得在社区花园最开始设计的阶段就应该融入多元化团队。“居委会既要管低矮矬,也要管高大上,可不容易了。”杨旭说,“百草园的居委会已经发挥了很多作用,他们需要陪伴,哪怕是加个油,鼓个劲。”


刘悦来也觉得,因为有了类似陈华这样的人,他们这些外来专家才可能在孵化出社区花园后进行托管。陈华在居委工作了一年多,非常热心。


陈华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苦恼。百草园是个平台,他希望社区工作分工更明确,更加专业和高端。针对放学早的孩子只能进入晚托班的现象,他想在百草园开个公益项目,让孩子们学点知识,一起交流。“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实现起来有点难。”


刚兴起半年的社区花园还能有多少拓展,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就像三年级小朋友秦闻悉给社区花园稻草人作的诗:“凡事,看上去很小,但它却在这个星球上,这个小小的园子里发生。”


【本文刊登于2017年2月23日南方周末。原创作品,转载须联系后台取得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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