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长江首漂”幸存者，20年间做了什么让王石点赞，胡歌追随

长发，满髯，大墨镜，像一个颠沛流离的流浪汉，又像一个韬光养晦的艺术家。其实，他真正的身份是一位守护长江源20余年的环保斗士，横扫国内环保奖项，王石为他捐款，胡歌、谭维维是他的志愿者。

他说，“保护长江就象是一条射线，只有起点没有终点，我挑起这个担子的时候便知道放不下了”。

来源｜正和岛（ID：zhenghedao）

▌他的故事，从“长江首漂”开始

上世纪八十年代，长江漂流被称为“最后的伟大征服”，此前，人类已经实现了对南极、北极、珠峰，甚至尼罗河、亚马逊河、恒河的首次探险。

1985年，一位美国探险家提出了漂流计划。这时，有个叫尧茂书的四川青年，为了赶在美国人之前首漂长江，一个人驾着橡皮筏，从长江源头下水，飘过沱沱河、通天河，但在金沙江的时候，不幸翻船遇难。

尧茂书激起了80年代热血青年的“长漂”热情，于是，中科院成都分院牵头组建了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杨欣便是队员之一。

参加漂流，杨欣是有私心的，他以会计的身份加入，并非主力，原本是希望能拍一张获奖的照片，“说不定就一夜成名了”。但过程中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张图片拍摄于虎跳峡，长江最险的河段，长16公里的峡谷落差将近200米，林立的巨石形成了无数险滩。

在漂虎跳峡之前，已经有五名队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当指挥长征询“谁上”的时候，杨欣虽像大家一样举起了手，但没想到真被选上了。

漂流前一天，是中秋节，杨欣一晚没睡。转天，他强忍住心中的恐惧，钻进密封船，被推进了波峰浪谷里。密封船并不严实，很快水就涌进去了，成了一个洗衣缸，翻滚搅拌着。大概20分钟，杨欣终于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船平静了下来……杨欣幸运地活下来了，但很多人没有他这样的好运气，经过175天的漂流，牺牲了10位队员，中国人完成了长江首漂。

“那个时候，我也并不懂得什么是生态和环保。但漂流后过了两年，再去长江时，却发现，这条孕育了数亿国人的母亲河伤痕累累：冰川退缩、草场退化、金沙江河谷破碎......这让我对长江的认识很快由自豪转变为忧虑。”

▌投身环保，从可可西里出发

之后，他又多次率队漂流长江。1994年，杨欣长漂至青海治多县，听说了可可西里的英雄——索南达杰的故事。

可可西里山是长江北源——楚玛尔河的发源地，也是中国大型兽类种群最丰富的区域之一，藏羚羊、野牦牛、藏野驴等数量相当大。但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每年有上万只藏羚羊被捕杀，捕猎者用藏羚羊毛下的薄绒做一种叫“沙图什”的披肩，这种披肩能很轻易地穿过一枚戒指，所以也被称为“指环披肩”。

索南达杰组织成立了中国第一支武装反盗猎队伍：治多县西部工委(别称野牦牛队)。在一次反盗猎行动中，倒在了盗猎分子的枪下。

受他影响，杨欣决定辞去工作，投身环保公益事业，守护长江源。

1995年，杨欣发起成立“绿色江河促进会”，这是中国第一个自然生态环境保护的民间环保组织。

1997年，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成立。

建站最大的困难是没钱。那个年代生态环境保护在大家意识里还是“不要摘公园里的花，不要随地吐痰……”，所以筹款四处碰壁。朋友建议他写书义卖，于是，一个从没写过书的人，硬是把自己摁在桌前，以日记体的形式写出了这本几乎用生命换来的《长江魂》。

没有抒情，也没有说教，只有接近原生态的粗砺文字，但这已是长江边一座无形的保护站了，它让我们感念母亲河的慈爱，让我们自省儿女的责任与行为。

书籍义卖的收入有限，无奈之下，杨欣又用这本书做抵押，在深圳借资购置了与南极站同质的轻钢结构活动房。

随后的日子，杨欣招募了绿色江河最早一批志愿者，他们扛着棉被，带着锅碗瓢盆，自付路费不远万里来到可可西里。几乎令人难以置信，所有的大小工程，都是志愿者自己动手建成的。

在高海拔冻土带上建房子，没有任何资料，没有任何外援，志愿者硬是用最简陋的工具和仪器，完成了保护站的一期工程建设。

可可西里保护最主要的就是巡山，把盗猎分子赶出这片区域。杨欣不仅为反盗猎提供后勤支援，还曾参加过巡山。

1997年底，杨欣跟随野牦牛队追踪盗猎者。他们循着痕迹跟踪了十几天，始终没追上，但汽油和粮食几乎耗尽，必须后撤。队长扎巴多杰提议抄近路，顺着一条十几公里长的咸水湖冰面出山。

在可可西里，很多咸水湖是零下40度都不结冰的。这个咸水湖的冰到底有多厚，不清楚。以往巡逻时要走冰面，队员都会对着湖面打一枪，然后刨开看一看冰有多厚。这一次，枪也不打了，直接上冰面。反正留在原地也是死。

湖泊冰面不是一马平川的，有的地方突起来，有的地方有裂缝，汽车在冰面蛇行，特别是撵过裂缝的时候，冰下的水就会像喷泉一样喷出来。就这样，连续开了两个小时，终于上了青藏公路。杨欣下车看了一下车的底盘，除了排气管，整个车底下面全是冰凌，他们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杨欣开始实施一系列环境保护项目。

每年夏季，总有上万只藏羚羊聚集在昆仑山口、楚玛尔河、不冻泉、可可西里、沱沱河一带向西前往卓乃湖产仔，而过往车辆给藏羚羊迁徙产生了一定影响。

志愿者们实施了“红绿灯计划”，以帮助藏羚羊顺利迁徙。

志愿者值守在青藏公路上，当发现有藏羚羊要穿越公路时，志愿者就按亮红灯，示意汽车靠边停驻，然后向司机解释原因，并送上有环保标志的车贴。

杨欣还会要求志愿者回到城市以后，必须做三场以上的演讲，希望每个人都能成为“播种机”。

正是因为这个站的建立，可可西里、藏羚羊从无人知晓到无人不晓。就在可可西里影响力最大的时候，杨欣撤出了可可西里，把保护站交给了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因为长江源头还有很多需要关注而不被关注的区域。

▌冰川上的大地艺术

冰川永在，江河万古。我们一直是这样相信的。如果没有杨欣和绿色江河组织的大声疾呼，恐怕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些看上去永恒的事物，有一天可能无影无踪。

杨欣来到沱沱河流域，建立了中国民间的第二个自然保护站——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

2005年开始，连续5年，杨欣带领志愿者与中国寒区旱区研究所的冰川学家合作，在冰川的最前沿竖立冰川标志碑，以标示冰川的退缩。结果发现，长江源冰川退化的状况比想象更严重，并且正在加速，岗巴曲巴冰川40年里消退超过4000米；长江正源沱沱河的发源地姜古迪如冰川，过去的5年退缩了30多米，这速度是非常惊人的。

岗加曲巴冰川1994年7月与2010年5月的图片对比。

为了引起大家对冰川的更多关注，杨欣和志愿者想了很多方式。

2010年6月5日，“共同的责任，共同的未来”艺术作品在姜古迪如冰川前沿展示。作品占地约800平方米，由192张婴儿床组成，上面覆盖着不同国家的国旗。

这个创意来自于志愿者艾松。艾松是自由艺术家，他想在冰川前摆上一两百张婴儿床，每张铺上一个国家的国旗。杨欣觉得创意很好，就做了起来。他们先找厂家去定制，把每张床的重量控制在10公斤以内。做好之后就往冰川上运。

冰川考察队每年都是5月1日出发的，这次为了在6月5日（世界环境日）实施大地艺术，推迟了一个月，组建了一支19人的队伍。高原开始解冻了，道路泥泞，牵引车总算把2吨多的材料运到离现场500米的地方，再也过不去了。

牧民纳木扎骑着摩托车，在方圆数十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挨个动员牧民，请他们带着牦牛来帮忙搬运。这件作品搬运、安装用了三天时间，最后只存在了15分钟，就赶紧拆卸，重新装车。运回去的费用都超过了婴儿床的费用。

这件作品很有感染力。婴儿是世界的未来，也是每个国家的未来。面对世界气候的变化、冰川的加速消融，每个国家对待地球都有着共同责任，为下一代留下美好的未来。

▌保住长江最后的自然峡谷

烟瘴挂是探险家尧茂书命名的长江上的第一个峡谷，那里云雾缭绕，人迹罕至，植被丰富，堪称野生动物的天堂。杨欣曾几次去那里考察、摄影。

2013年6月，他在回访烟瘴挂时，从当地牧民口中得知，那里可能要修建一座水电站，前期已进行了近两年的考察。如果这个地方建水电站，就意味着整个长江的水电已经全部开发完毕，长江就将成为一个大楼梯，再也没有自然的峡谷，没有自然的河道。当地的公益人士希望组织一次专业的科考，对那里的生物多样性进行全面普查，以引起社会的关注。于是，“绿色江河”招募了67位来自各行各业的志愿者，紧急启动“长江第一大峡谷——烟瘴挂生物多样性调查”项目。

2013年到2014年，先后进行4次摸底调查，共发现了雪豹、白唇鹿、马麝、野牦牛、藏野驴、藏羚羊等6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兔狲、猞猁、水獭、藏原羚、盘羊、岩羊、石貂和棕熊等8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其中被誉为高原旗舰物种的雪豹，分布密度是世界之最。

专家评审认定，这是一处十分重要的野生动物栖息地。最后相关部门参考了报告，修建水电站的计划停止，长江上游500公里的自然河道保住了。

▌尾声

目前，绿色江河正在筹备建立第三个自然保护站，位置在四川。“第一个保护站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第二个保护站重点保护水源，第三个保护站将会重点保护森林，开展青少年生态培训，成为中国第一个青少年的绿色黄埔军校。”杨欣说。

无论是探险者还是环保主义者，杨欣对死亡有着最直观的感受。他说：“当年的长江漂流引发轰动，不是漂流本身，而是因为太多人死去，我们还活着，就成了英雄；可可西里，因为有了太多腥风血雨的故事，所以才能让人记住；我也曾送走（志愿者）鲜活的生命。多少人在前面倒下了，并不是你做了多少事情就可以宣扬。”

所以，杨欣一直说，能活过40岁，今生就算赢了。今年他53岁，“危险”于他，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早就习惯了。他将一辈子守护这片净土，因为心里面挥之不去的责任，“每天都是它叫我起床，而不是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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