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性文化"不能要
文/鹿鸣君
最早提“狼性文化”的，是我们尊敬的华为总裁任正非，他说：
“做企业就需要狼的精神。因为狼有让自己活下去的三大特性：
一是敏锐的嗅觉；
二是不屈不挠、奋不顾身的进攻精神；
三是群体奋斗的意识。”
对不对呢？很对。这三点狼性，都是优点。
可是，这三个特点，并非狼所独有，恰恰是人类的强项。
比如任正非先生所强调的狼性第三点“团队协作”：丛林时代的人类，体能并无优势，没有尖牙利齿，靠的就是团队高效协同完成狩猎。也正是因为人类的崛起，导致剑齿虎等绝大多数大型食肉动物种类的消亡。
比如任正非先生强调的狼性第二点“不屈不饶”：现代科学已经证明现代人类起源于非洲，原始人类如果不是不屈不饶，如何能走出非洲，不断克服各种环境障碍，直到遍布全球呢？
再比如任正非先生强调的狼性第一点“敏锐嗅觉”：人类鼻子嗅觉确实不如狼的敏锐，但是，狼固然可以嗅到十里之外的味道，人类却已经可以看到月球上的沙粒细节。因为，人类拥有大脑分析、工具、信息传递体系。比如，古代中国的长城，就是一个烽火信息传递系统，可以让千里之外的队友得知敌人来袭。
逻辑很简单：真正站在食物链顶端、推进文明进步的生物种类，是人类，而不是狼，这是大自然竞争的结果。无论从哪个角度，人性都远胜于狼性。
揭掉了表层外衣，我们要思考的是，“狼性文化”的潜台词、真正意图是什么？执行“狼性文化”会带来什么？
什么是狼性？狼的性子，野、残、贪、暴。这种性子，不能一下说好说坏，但有可怕的一面。当这种性子指向同伴的时候，将是一种互相撕咬的局面，特别可怕。各大公司在谈“狼性文化”的同时，往往喜欢倡导“军事化管理”。两种文化结合，会出现什么呢？会连狼性中骄傲、独立的一面也被砍掉，只剩下依附性，甚至奴性。骄傲、独立的狼，被驯化成了狗。
这个视频蛮有代表性的，某企业年会上，背景台写着“狼性文化”，十多名女性员工身穿工作服，两两互相面对面跪着，并且大力扇着对方耳光，“谁扇得更响，谁就更有狼性”：
这就是互相撕咬。
狼性的优点，人类都具备，而狼性的贪、残、野、暴，很多人类反而不具备。那些强调狼性文化的企业家，真正要强调的，并非明面上的那些优点，而是它的潜台词：你要凶狠、要狂野、要暴力、要残忍，总之，不择手段，下得了手。这些缺点其实人类身上也有，只是，没有狼那么明显罢了。
为什么百度恶名昭彰，百度推广、医疗广告问题持续多久了？在李彦宏强调狼性文化的2012年不知道吗？为什么要到魏泽西事件后过不了关了才开始面对呢？为了业绩不择手段呀。
海尔的张瑞敏发表过文章说：“当前中国的企业还没形成自己的管理思想和管理模式，更没有特别有底蕴的，引领性的管理知识展现给世界。”确实，在中国，盛行的是美国、日本管理学家的管理思想，如彼得·德鲁克、吉姆·柯林斯、杰克·韦尔奇、大前研一、稻盛和夫、松下幸之助等。如果目光转向国内，就是华为任正非、百度李彦宏、巨人史玉柱、阿里巴巴马云所共同提倡的“狼性文化”管理了。
这样真的好吗？任正非先生曾说：“世界上一切资源都可能枯竭，只有一种资源可以生生不息，那就是文化。”如果中国这一波几千年少见的经济崛起，只诞生一个“狼性文化”贡献给世界管理思想界，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狼性文化”，看似从2001年风靡全国的《狼图腾》中蔓延而来，其实根植于中国传统。
中国几千年来的管理体系本质，是“外儒内法”，表面奉孔子为尊，其实真正的儒家非常少，执行的多是法家一套。法家核心是什么呢？战国时期，法家分为若干学派，商鞅重“法”，申不害重“术”，慎到重“势”。法，即靠严厉的规则约束人；术，即靠奖惩来诱导人；势，即靠威权来恐吓人。其中，术、势，是法家的末流，今天，它之所以变身为“狼性文化”，还借鉴了苏联斯大林专制的套路：斯大林名言是“令人恐惧比受人爱戴更伟大”，靠恐惧来实现绝对服从。
可以说，“狼性文化”是“中西结合”产物了。
类似“末位淘汰”这类套路，便是如此，李彦宏2012年提狼性文化的时候，目的就是“淘汰小资”，史玉柱也将推行狼性文化的重心，放在了“裁掉小白兔”身上。
淘汰小资是呼唤狼性，
呼唤狼性就是要胡萝卜加大棒。
——李彦宏。
有时，我们需要一点反向思考：那么多人相信，《狼图腾》中游牧民族所代表狼文化很厉害，但是，为什么最终成为世界文明主流的不是游牧文明呢？成吉思汗的霸业，为什么不能持续呢？前段时间流行一篇爆款文章《对员工宽容的公司，都死掉了》，其实我们细想，那些对员工不宽容的公司，不也死掉吗？那些奴隶主们，今天在哪里呢？所以，“宽容”、“狼性”，都只是问题的表面，是经过包装的叙事。我们需要剥开洋葱，看到问题的实质。
那么，不要“狼性”要什么？ 这是我今天思考的问题，也是我们作为一个初创企业，在实践中要磨砺的一个问题。希望将来有机会和大家分享，前提是活下来
二十年后，我们再来看这篇文章。
那时，
且看沧海桑田，且看绿枝四漫，
且看石头坚硬，且看傻傻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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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志杰：呦呦鹿鸣创始人，“每天一千字”发起人，曾任政经媒体记者、主笔、主编，现创业于魔都，只做和写字、跑步有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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