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遗珠：曹德旺、刘慈欣

今天，改革开放40周年庆祝大会公布了“改革先锋100人”。这是极高的荣誉，名单上的人，各有各的特点，祝贺他们。

我关心的是遗珠，在这100人之外，有两个人，特别值得关注。

首先是《三体》作者，刘慈欣，大刘老师。刘慈欣以一己之力，将中国的科幻文学提高了世界顶级水平。就在上个月，大刘获2018年克拉克想象力服务社会奖，成为获得该奖的第一位中国人。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也是刘慈欣的粉丝，他甚至动用外交手段，以便能最先阅读刘慈欣作品。

作家那么多，为什么刘慈欣对改革开放这么重要呢？

因为，科幻，以及科幻所代表的想象力，恰恰是改革开放之前的中国最为稀缺的领域。这是面向未来和未知的。刘慈欣的作品，代表中国人的思想，向整个宇宙开放。

人类之所以能够超越地球上的其他物种建立文明，主要是因为他们能够在自己的大脑中创造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在未来，当人工智能拥有超过人类的智力时，想象力也许是我们所拥有的惟一优势。

而且，刘慈欣还是少有的能反思当代历史的作家，这一点，让他与其他中国作家相比显得卓尔不群。在《三体》开头，就是深刻的对WG的反思。整部三体系列故事，都建立在这个引子基础之上。这需要勇气。在《三体》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比起已经在风雨中成熟了许多的第一代红卫兵，新生的造反派们像火炭上的狼群，除了疯狂还是疯狂。”

——在1967年的时代背景之下，一个跨越时光的故事开始了。 

刘慈欣生于1963年，他的年纪足以承前启后。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他一边在山西省阳泉市的娘子关发电厂担任计算机工程师，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写小说，写了十几部，拿奖拿到手软的同时，版税收入也让他成为富人，这又特别符合“奋斗者富有”的改革开放价值观。

因此，我将刘慈欣列入我的榜单。

其次是福建企业家曹德旺。 

改革开放后的企业家很多，曹德旺的重要性在哪里？

首先，曹德旺为中国制造赢得了世界声誉。

福耀玻璃是世界汽车玻璃领域的领军企业，2009年5月，曹德旺获得“安永全球企业家大奖”，是首位华人获得者。

其次，曹德旺代表了改革。

1983年，曹德旺所在的异形玻璃厂改制，曹德旺由员工成为了企业主。1987年，主营汽车玻璃的福耀玻璃成立，1993年，登陆A股市场。曹德旺用十年将一个乡镇企业经营成为一个上市公司。这是参与产权制度改革。

有一天，他差点碰坏汽车的玻璃，司机说，“你小心一点，那要几千块钱呢！”这刺激了曹德旺，为什么日本的成本价200多，到中国要卖8000元，40倍的价差？曹德旺组织专业人才和投资，造出了成本不到200元的汽车玻璃。这是参与技术革新。

第三，曹德旺代表了开放。

2001年至2005年，曹德旺带领福耀团队，相继打赢了加拿大、美国两个反倾销案。福耀玻璃成为中国第一家状告美国商务部并赢得胜利的中国企业。2006年美国商务部部长访问中国时，点名约见曹德旺。曹德旺在美国建厂，也代表中国企业家怀抱世界的襟怀。

第四，曹德旺是关怀制度革新的慈善家。

就数字来说，曹德旺捐赠已经超过110亿元，一度是“首善”。但曹德旺的重要性却不在这里，而是在对捐赠的制度性约束。

2010年，曹德旺给中国扶贫基金会捐赠2亿元，用作西南5省抗旱。他对捐款的每一个环节都保持着高度警戒，“该花一万花一万，该省一分省一分。”在捐款协议中，曹德旺要求：扶贫基金会应在半年内将2亿元善款发放到10万农户手中，且差错率不超过1%，基金会违约将赔偿，管理费则不超过善款的3%，而“行规”一般为10%。为了保证每一分钱都发到应该收到钱的人手中，而不是被“雁过拔毛，层层拦截”，曹德旺成立监督委员会，请新闻媒体全程监督，要求基金会每10天向他递交项目进展详细报告。这次捐款被称为“史上最苛刻捐款”，开创了中国捐赠者对公益捐款问责的先河。

在捐钱之外，关心制度与体系改进。这就是关怀。

第五，最重要的是，曹德旺敢言，这恰恰是中国企业家最为缺乏的特点。

曹德旺本身追求一种正直的生活方式。他说自己是不行贿的企业家，“没送过一盒月饼”。他并非独善其身，敢于对外发声：

2016年末，曹德旺对媒体算了一笔账，土地、能源、电价、劳动力……“美国电价是中国的一半”“天然气只有中国的五分之一”，在物流方面，在美建厂更加高效和低成本。并直言：中国制造业的综合税务比美国高35%。 

2014年全国两会上，曹德旺为穷人发言：“个税的起征点应该是3万，而不应该是3500元。”在2018年，曹德旺为小微企业呐喊，“如果要减税，建议大企业不要减，小微企业直接免了，因为小微企业借不到银行的钱。”

一个真正的企业家，可以建立组织，为伟大的科学家、资本家、工人提供土壤。这是物质层面。

一个真正的作家，可以提供载体，传递良知，寻求文化的传承与突破。这是精神层面。

但是，有社会经验的人会知道，中国的企业家和作家，都是风险很高的群体，甚至可以说是风险最高的群体。什么情况下我们可以说改革开放成功了？我以为，当有一天我们中国有一批世界级的企业家，有一批世界级的作家，改革开放就成功了。

所以，我会格外推崇这两个群体中，真正的代表人物。

如果一定要给这个榜单加一个群体，我觉得应该是“农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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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分享曹德旺和刘慈欣的一些话：

【曹德旺】

▢ 我根本就不服气说我老。   

▢ 我没有什么朋友。政界和企业界、经济学界的，我不跟他们玩，没什么意思。

▢ 处理政商关系，不能随大流，要给那些官员树立原则。我的无上秘笈是“不贪”，佛家持戒，第一就是要戒贪。无欲则刚，只要做到不贪，什么都容易，心里会达到很静的境界，还可以笑笑他们，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 二十多年来，在十几个省办厂，我从没向任何官员和银行送过一盒月饼。以人格做事。

▢ 因为我很直，以前得罪过好多官员。我如果犯规，会死得很惨，所以我看见谁都怕，做事很谨慎。我把自己置于全社会监督之下，尊重各种法律法规以及风俗习惯。因此我就不会犯规。我没丢下什么把柄，所以你也没什么好捡的。（在刀刃上平安行走30年），我也很佩服我自己。所以我就知道我是怎么个死法。就是病死老死的呗。 

▢ 真正碰到问题了，LY集团必须站出来，削弱你的利益。你身体好，体质好，你不自断手臂谁断？

▢ 我告诉我的员工和子女，人生的每一天的每一分钟的每一件事，都是你在盖历史大厦的每一块砖。某一段砖用坏了，做了坏事，你盖很高的时候，高处不胜寒，压力一大，那个地方经不起推敲，大厦就这样摧毁了。

▢ 不管多忙，我保持每天还是要读两个小时的书。有钱容易，有思想有境界不容易。

▢ 几十年来，我每天工作16个小时，没有休息日。每天早上四五点钟起来，晚上十二点睡觉，连生病都没时间。20多年来，我都是昏天黑地过日子，没有看过一次电影，没有休过一次周末。为什么要扎根在这么苦的制造业？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 我不做房地产、不开矿、不做娱乐业，我做的是制造业。我每年为国家创造了大量的外汇，而且缴纳了高额的税收。在这种情况下，我很自豪自己能够赚那么多钱（一年利税数十亿）。 

▢ 《好了歌》你能背吗？“世人都说神仙好……。”(扳着手指头背了一遍)它给我感触很深，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都是空的。你知道我大脑里面会浮出什么东西，我经常幻想自己漫步在夕阳西下时的荒漠上，一个人孤独地走着。如果企业家只懂得赚钱，不致力于提高自己的修养，充其量只是富豪。 

▢ “有的大老板花几万块钱买第一炷香烧，其实这个是很土的。你为什么去祈福烧香？因为你嫌自己不够富。你为什么嫌自己不够富？因为你有贪念。” 

▢ 我请书法家写了这副对联挂在我的办公室里：“战战兢兢即生时不忘地狱，坦坦荡荡虽逆境亦畅天怀。”

【刘慈欣】

▢ 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 ----《三体》

▢ “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站在死于武斗的红卫兵墓前，那孩子问大人：他们是烈士吗？大人说不是；孩子又问：他们是敌人吗？大人说也不是；孩子再问：那他们是什么？大人说：‘是历史。’”——电影《枫》的结尾处，昭示着一切的热血和汗水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历史。 ----《三体》

▢ 我爱你，与你有何相干？毁灭你，又与你有何相干？ ----《三体》

▢ 生命进化的趋势是向小的方向，大不等于伟大，微小的生命更能同大自然保持和谐。巨大的恐龙灭绝了，同时代的蚂蚁却生存下来。现在，如果有更大的灾难来临，一艘像您的着陆舱那样大小的飞船就可能把全人类运走，在太空中一块不大的陨石上，微人也能建立起一个文明，创造一种过得去的生活。 ----《微纪元》

▢ 如果有墓碑，上面应该写——来了，爱了，给了她一颗星星，走了。 ----《死神永生》

▢ 而人类，已经无人能救了 ----《三体》

▢ “现在，人类生存的最大障碍其实来自自身。” ----《三体》

▢ 把人类看做虫子的三体人似乎忘记了一个事实：虫子从来就没有被真正战胜过。 ----《三体》

▢ 是的，在这寒冷广漠的宇宙中，同为碳基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缘分，一种可能要几十亿年才能修得的缘分，这个缘分让人们感受到一种跨越时空的爱。现在，水滴使他们感受到了这种爱，任何敌意的鸿沟都是可以在这种爱中消弭的。 ----《三体》

▢ 这一刻很像他的一生，执著地守望着一个渺茫的希望。 ----《死神永生》

▢ 消灭人类暴政，世界属于三体！ ----《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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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