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词汇 | 王弘治：“星矢”名义考

声明：

世有偶合现象，如汉语之“燕”指代玄鸟、吞咽二义，适与英语“swallow”契合，虽非严格的规律对应，也足能成为语言学家茶席谈资。

昔余嘉锡先生有《宋江三十六人考实》，由小说而入文史考证。今考日本漫画《圣斗士星矢》名号之由来，引汉语方言词汇为证，幸不至受不经之訾。

如何来理解圣斗士星矢名字的含义？或可以从分析字面的意义入手。

金文“矢”

“星”可以指星球、星座，与八十八圣斗士以天空星座分野命名相契合，此字当无疑义。“矢”字多义，从原始字型来看，“矢”是“箭”的象形，《说文解字》云“矢，弓弩矢也。”所以，“星矢”的第一重含义就是“星箭”。

结合漫画中的情节，星矢始为天马座青铜圣斗士，后承袭射手座黄金圣衣，以黄金弓矢为武器，此为文献之内证也。

不仅如此，考察射手座的得名，本为拉丁语Sagittarius，其拉丁本义即为“弓箭手”，而这个词的词根sagitta也是“箭矢”的意思。

由于圣斗士故事的背景设置于希腊，星座神话亦多起源于希腊，回到古希腊语中考察“射手座”的语源，也有类似的发现：“射手座”一词的古希腊语转写作Toxótis，原为多利克语，其中的词根tóxon，就是“箭”的意思。

从“星矢”的日语形式来看，读为seiya，sei是“星”的日语对于汉字的音读，本来就是借自汉语，而ya在日语中也是“箭矢”。

综合古今东西，“星矢”皆与“弓箭”有关，因此，这可以作为目前有关圣斗士星矢名义的最通行的解释。

从漫画内部的情节来看，星矢与射手座的关系也是重要的发展线索，“星矢”这个名字可以说在出场伊始，即已肇示着漫画后程的设定。读者如能明了“星矢”深层的名义背景，即可洞悉漫画大部内容，此实为名义考重要意义的彰显所在。

概念的多义性和辨证性总是如影随形的。正如钱锺书先生于《管锥编》篇首揭示“易有三名”，即《周易》之“易”，有简易、变易和不易三重意义，“星矢”的名义至少还可有其他两层含义。

其一，“矢”为古之“誓”字。

上古时期，周武王伐纣，《诗经·大雅·大明》：“矢于牧野”，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引虞翻《易注》：“矢，古誓字”。《尔雅》：“矢，誓也”。这些都是重要的文献引证。后代还有“矢天矢地”“指天矢日”，可见人多有指天体为誓者。所以“星矢”不妨理解为以星为誓，也合乎漫画中，星矢矢志不渝效命于雅典娜之忠义。

其二，也即“矢”之第三义，初看若荒诞不经，即“屎”也。《左传·文公十八年》：“杀而埋之马矢之中”，《史记》中廉颇“一饭三遗矢”，《庄子》所谓“道在矢溺”，直至当代毛泽东诗词中仍用“千村薜荔人遗矢”，“粪便”为“矢”字常用义也。

但当“星”与“屎”合用时，意义有所不同。日本辞书《和訓栞》收有“星屎”（ほし‐くそ）一词，意为陨石。

据此，我们就可以结合天马圣斗士的必杀技“流星拳”来理解“星矢”的含义了。不仅仅是在日语中流星被称为“星屎”，汉语中也有许多同样的词汇形式。

如雷州方言同样称流星为“星屎”，贵阳、成都方言称为‘星宿屙屎’，娄底、萍乡叫‘星子屙屎’，梅县客家话叫‘星儿屙屎’，赣语中这类说法处处皆是。在闽台方言里，还有“落屎星”一词，除指“流星”以外，或兼指“彗星”。

在漫画中“流星拳”的升级必杀技被称作“天马彗星拳”，总之不脱“星屎”之范围。从造词理据来看，称流星为“星屎”颇为形象，但在漫画人设命名时，作者是否明确意识到这一点，仍有待求问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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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

王弘治，上海师范大学副教授。

本期内容

原文见第1729号《语言文字周报》第四版，2017年4月12日出版。原题：平仄和“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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