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词汇 | 崔山佳：方言中“妯娌”的说法

北方的“妯娌俩”，在南方也有好几种说法。

有“两婶母”，如湖南江华寨山话、广西永福塘堡平话、广西钟山等，有“两叔伯母”，如浙江宁波、诸暨、湖南浏阳、湖南耒阳（客家话）、广西贺州九都声（话）等，有“两妯娌”，如贵州毕节、江西贵溪樟坪畲话等，有“两□［mie³³］婶”，如广西临桂义宁，有“两婶午”，如广西临桂两江平话，有“两子嫂”，如广西富川秀水九都话、广西宾阳（客家话）、广西象州云龙（客家话）、广西马山老那兴村（客家话）、江西泰兴（客家话）、江西石城（客家话）、江西南康（客家话）、江西修水（客家话）等；有“两婶伯”，如广西阳朔葡萄平声话；有“两双妈”，如广西全州文桥土话；有“两母婶”，如江西南昌，江西吴城方言说“两姆婶”，义同；有“两姊嫂”，如江西汝城（客家话），有“两妇嫂”，如江西宁都（客家话）；有“两前后”，如四川成都。明代已有“两妯娌”，例如：“崇曰：‘……我尝往一所在取帐，男子另一处造纸，两妯娌对焙纸……’”（张应俞《杜骗新书》第十七类）从以上的众多说法来看，广西最为复杂，有多种说法。说“两叔伯母”的方言分布跨度较大，有吴语、赣语、客家话、平话。说“两子嫂”的虽然分布范围也广，但基本上是客家话。

山东微山方言有“三妯娌”的说法，而不像大多数北方方言那样说“妯娌仨”。这与微山话有“两夫妻、三母女、四姊妹、两婆媳、五兄弟、两叔侄”等说法有关。海南长流土话说“妯娌俩”，与北方大多数方言一样。这与长流土话有“夫妻俩、娘儿俩、爷儿俩、妯娌俩、婆媳俩、兄弟俩、姐妹俩、兄妹俩、姐弟俩、师徒俩”等说法有关。

北方方言和南方方言有一条分界线，这就是长江线。曹志耘先生《汉语方言的地理分布类型》（2013）一文说到南北对立型，有“秦淮线型”和“长江线型”。曹志耘（2013）说：“与历史上中原文化持续南进运动相伴随，北方汉语的特征纷纷越过‘秦淮线’向南扩散，但很多特征在遇到长江天险时停顿下来。……由于政治、文化等原因，南方方言作为相对弱势的方言，其语言特征往往只局限在本地小范围内传播，难以突破长江的阻隔进入北方中原地区。因而，长江自然地成为阻隔南方方言的一条鸿沟。”南北方言的“两+亲属名词”与“亲属名词+俩”两种类型总体上也体现了“长江线”特征。但有少数方言打破了这条“长江线”，微山方言与长流土话就是代表。

贵州贵阳既说“两妯娌”，也说“妯娌两个”，两种说法应该有层次关系，即既有北方话说法（西南官话），也有南方话说法，前者是底层，后者是后来的，受南方其他方言的影响。安徽宿松、江苏吕四等地说“妯娌两个”。

至于“妯娌”的说法，方言中也是复杂的。南方方言如安徽休宁（溪口）、浙江宁波等说“叔伯母”，江西铅山说“平肩（娘）”，福建厦门说“同姒仔两个”。北方方言如江苏榆赣说“妯么［mə⁰］”，湖北五峰说“妈姆”，河南固始说“妯们”。台湾诏安既说“妯娌俩”，又说“姊嫂子”。

江苏苏州“妯娌之间”说成“摆［pɑ］母淘里”。（“摆”实际应为“伯”）江苏海门把“父亲和子女间”说成“爷淘里”，“母亲和子女间”说成“娘淘里”，“弟兄之间”说成“弟兄淘里”，“姐妹之间”说成“女姊们淘里”，“兄弟姐妹之间”说成“姊们淘里”。

河南罗山说“妯娌伙的”，“伙的”有特色，据王东《河南罗山方言研究》（2010），它是后接成分，与表示“亲情”有关的名词组合，表示“……之间”，另如“弟兄伙的”“老表伙的”等。湖北钟祥把“连襟”说成“姨夫伙的”，也有“姊妹伙的”“兄弟伙的”“弟兄伙的”。陕西平利有“老表伙的”。陕西白河有“弟兄伙的”“姊妹伙的”。湖北郧县有“兄弟伙的”，也有“兄弟伙儿”，有“姊妹伙的”，也有“姊妹伙儿”，还有“堂兄弟伙的”“堂姊妹伙的”“表兄弟伙的”“表姊妹伙的”。湖北阳新把“妯娌们”“妯娌之间”说成“妯娌伙”，与前面的“妯娌伙的”相似。

江苏盐城把“妯娌”的合称说成“妯娌们”。如果说“妯娌们”，那么广西永福塘堡平话说“几婶母”，安徽徽州绩歙片方言说“堂家”。如果说“妯娌几个”，那么广西临桂义宁话说“几□［mie³³］婶”。如果说“几妯娌”，那么江西泰兴（客家话）说“几子嫂”或“几前后”。“几前后”的说法也很特殊，表面看来，“前后”不是亲属名词，其实也算是，因为“前”指大媳妇，“后”指小媳妇。又如成都话的“两前后”，这里的“前后”同泰兴客家话一样。陕西神木、扶风有“先后”，陕西吴堡有“先后子”，都是“妯娌”的意思，其构词原理同前面的“前后”。

本期作者：崔山佳，浙江财经大学教授

本期微信：原文见第1769号《语言文字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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