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次不期而遇

 主播：庆红

文

成长的路上

经典的意义不是让人读

而是让人学以致用

文 | 《一个人的西部》

作者 | 雪漠

不期而遇的女生

多年之前，为了生存，鲁新云开过一个书店，从那以后，我就叫她鲁老板。1982年9月13日，鲁新云在我的日记中出现，从此她进入了我的世界。她是我的初恋。我的东客中，有鲁家的几位亲戚。在凉州的习俗中，不对亲戚是两家，对了亲戚是一家。鲁家过喜事，我们是东客；我们过喜事，他们也是东客。我们互为东客。年轻时的我有点帅气，很像灵官。在南安中学教书时，喜欢我的孩子很多，其中也有女学生。鲁新云也是我的学生，她是南安中学那时的校花。那年我十九岁，她十八岁。我平时教政治，因为歌唱得好，后来代了全校的音乐课。她十八岁才上到初三。要是她按正常的计划早上几年的话，肯定就跟我错过了。认识鲁新云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那时节，我常提醒自己，不要结婚，不要堕落，不要沉迷于花前月下，我还在日记里虚构了一个爱情故事，故事的主人翁——一个有过梦想的男孩子——就在情感的诱惑下，跟一个女孩子发生了肉体关系，终而结婚，堕落，一事无成。当然，我不是说结婚就是一种堕落，而是说，对于一个有着远大追求的人来说，过早地沉迷于温柔乡，纠缠在一些柴米油盐的琐事上，不再思考人生，不再追求生命的意义，不再追求梦想，就是一种堕落。当然，我说的堕落，是相对于我之前那种追求而言的。

我之所以虚构那个故事，就是想提醒自己，假如我受不了诱惑，跟女孩子产生了感情，将来会有怎样的命运。对很多人来说，结婚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没啥可怕的，但对那时的我来说，却是一件可怕的事。因为，我可能会被世俗生活所消解，丢失自己的梦想。要想不被消解，我就要像《无死的金刚心》中的琼波浪觉那样，始终用禅修来坚定自己的心，不要让自己迷掉。所以，后来我虽然谈了恋爱，还结了婚，但我娶的人，却是一个愿意为我无条件付出、愿意等我一辈子的人。她不能像一些女人那样，总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缠不休。不过，就算这样，我仍然纠结了很长时间。在后面的内容当中，你会看到我的纠结，你或许还会感叹道：原来雪漠也有过这样的灵魂历程呀。是的，我也有过这样的过程。我和琼波浪觉一样，都是一个鲜活的灵魂，跟别人不同的，仅仅是我们的态度，还有我们的选择。琼波浪觉选择了离开自己的爱人，继续寻觅，我婚后却仍然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尽量不让自己纠缠在世俗之中。要是我做不到这一点，就可能被世俗的洪流卷了去。就像琼波浪觉最初并没有爱上女神一样，刚开始的我，也没有爱上鲁新云。我跟鲁新云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后来，她总是带着一个长得不好看的女同学来请教问题，我们就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亲近了。我们身上都有一种身边的环境所缺少的东西，就是对诗意的向往。它是高于生活的。它就像建立在生活上空的神秘花园，你遥望着它的时候，就像遥望着夜空中一颤一颤的星星。当你的心出现一种浸满喜悦的疼痛时，你就跟它产生了共振。鲁新云没有什么事业上的追求，在跟她交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帮助她，也教过她很多东西。后来，除了出世间的梦想外，她的梦想，就是我和家庭了。

而那时节，在我心里，她也是一个清凉的梦。在那个压抑的环境里，能遇上这样一个简单、纯粹、充满了诗意的女孩，是一件多么清凉的事！那时，我在日记里记下了很多跟她有关的细节：从她如何在我房外张望，到她如何来向我请教问题，一直到我们后来的交往、对话，等等。很多琐碎的细节，我都写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专门描写她笑的样子，描写她说话的表情，等等。这时，我的日记就出现了一种小说的感觉。陈亦新后来整理我的日记时，就说我在严格意义上的练笔，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的。那时节，鲁新云就像阳光那样，突然照进了我的生命，也像是一阵轻柔的风，带走了我灵魂中的许多焦虑，留下了一种少女独有的清凉。那是我生命中的一次不期而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鲁新云时，我的心总是很复杂。我不知不觉地期待她的出现。她没来时，我会想：她啥时候才来？她来了后，我又不愿她来。因为，当时有好多人开始嘀咕了：那丫头子咋整天到小陈老师的房里去？你还记得那个女学生的悲剧吗？对，就是那个被谣言毁了的女学生的故事。它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颗忧虑的种子，鲁新云的出现，在激活我某种情感的同时，也激活了我对那个故事的记忆。我担心鲁新云也会陷入绯闻，更害怕她会扛不住压力，悲剧发生。所以，我总是故意表现得非常冷淡，叫她不要来了，但隔上一段时间，她还是会来。虽然我表面上仍然很冷淡，但我心里其实很感动：人生很短暂，有人能用这样的真心对你，没有任何条件，不离不弃，就是你最美的收获。那时，我虽然很年轻，没有太多的社会阅历，但我善于洞察人心。一遇事，我的心里就会哗哗地出现多种分析和判断。所以，有人若是骗我，我就会远离他。我的洞察入微，后来变成了水至清则无鱼，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所以我的朋友非常少。直到修行成就时，这一点才改变了。鲁新云对我，一直是一片真心，所以我非常珍惜。即使我很冷淡时，也很在乎她的感受。那时，我自己也在挣扎。每一次跟她相处，我的坚持和拒绝都在动摇，我从潜意识里渴望一种东西。或者说，有一种情感不可抗拒地苏醒了，它正在撼动我的自主和宁静。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的日子有多么寂寥，而鲁新云的出现，却唤醒了我对寂寞的所有感受。我渐渐失去了过去的那种安宁。过去的日子，虽然压抑，却不能扰乱我的心，鲁新云的出现，激起了我对美好情感的向往，我开始渴望她的陪伴。她在我身边时，我总会觉得特别开心，后来，她甚至走进了我的梦里。

有一次，我在梦里救了一个人，那人竟然是鲁新云，很有意思。恋爱虽然发生了，但我仍像过去那样，在日记里不断激励自己，希望自己能更努力，能早日成功，也常在日记里歌颂祖国，说一些非常像口号的话。就是在这样的自我激励下，我一天天成长着。我每天都给自己定很多计划，强迫自己完成，例如一天写多少字，几点到几点做什么事，等等。但有时一看小说，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回过神才发现，把后面的事情都耽误了，就在日记里忏悔。有时，也因为学校的安排有变动，才导致我完不成计划。但我仍然不给自己任何借口，不愿把失败归咎于环境。我知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无法改变事实。所以，我从不埋怨世界，总能正视失败，寻找自己的毛病，希望能做得更好在信仰修炼上，我也抓得更紧了。我一般早晚坐禅，至少两座，每座两到三个小时，中午有空时也会打坐。即使在写作和读书时，我也持着宝瓶气。随着禅修的深入和视野的开阔，我的心性发生了变化，这时，我帮助人的方式也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过去，我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现在，我的关注点渐渐转向了人心。因为我发现，命运取决于人的行为，行为取决于人的选择，选择取决于人的心灵。假如心出了问题，选择就会出问题，行为就会出问题，命运中也会出现负面的东西。假如一个人不满意自己的命运，又不愿改变自己的心，就算他能得到一时的帮助，也不可能真正地改变命运。所以，我开始尝试从心灵上帮助别人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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