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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情】上海滑稽的失落,绝不是没上春晚

伍溟 上观新闻 2018-10-31



上海滑稽上春晚这事,竟也遭遇了“三起三落”。


媒体已经报道,2005年、2011年,上海选送的滑稽小品两次在春晚PK中折戟(当然,严格意义上,2011年吕凉领衔的喜剧节目并不能算进“滑稽戏”范畴)。今年小品换成了独脚戏,重重突围过了终审,离直播真的只是“一步之遥”了。而早先沪上舆论已然一片“梦想成真”的喜悦,只等年三十晚“南方曲艺终于杀进全国”,连演些什么都得保密保密。


天晓得,节目单里一勾,一切又是梦一场。


此番领衔的滑稽明星钱程说,滑稽戏铩羽而归不是“一个人的失利”,而需要“为整个南方曲艺感到可惜”。钱程无疑是时下上海滑稽中生代里的代表性人物。他的失落,当然可以理解为一代滑稽演员的失落,甚至被解读成滑稽戏的失落——三起三落之后,真正的“上海滑稽”想要冲进春晚的门,可能性越来越低。


然而,上不了春晚,真该成为滑稽失落的理由吗?


与10年前相比,上海滑稽冲击春晚的声势已经低调许多,差不多到最后关头才调动起公众的神经。更与当年不同的是,舆论并没有给出一边倒的热情——除主流话语中为滑稽戏上春晚点赞外,质疑和反思的声势也是旗鼓相当。


两周前事情最初在朋友圈中传开时,就有文艺界的朋友称,如果真的冲进了春晚,不仅不足为喜,甚至是上海滑稽的倒退。而当落选消息传来,除了零星的叹息声,民间为此击节叫好的反而更多。


反对滑稽上春晚论者,多因为滑稽为春晚而不得不做的“屈尊”——由于春晚历来的“北方”属性,上海滑稽的根基吴方言(不只是“上海话”),北方观众听不懂。于是为了“更广大的受众”,钱程和他的徒弟决定用普通话代替吴语作为基本语言,这当然激起大多数上海滑稽老拥趸的抗议——虽然前两次滑稽“冲春”,也是这么做的。


尽管钱程们再三强调换一种方言不过是削弱了滑稽“说学做唱”中的一部分而已,但“说学做唱”毕竟基于一套吴方言的体系之内。大多数人都觉得,放弃吴语这一根基,滑稽不单是“跛脚”走路,简直是只剩半只脚走路了。


何况在不少人心里,说上海话还是说普通话,背后的内涵可是深了去了。文化的屏障是没有那么容易消除的,于是忙活半天后,大家还是愿意想开一点,“不去也好!”


去不去春晚,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上春晚不代表着一个戏有多出色,被春晚拿下也不意味着一个戏就多糟糕,这已经是常识。至于语言,是个大问题,也可以不成问题。普通话演滑稽不是没有过,远有上世纪80年代姚慕双、周柏春兄弟以及杨华生等大师们亲自“翻译”的老牌独脚戏,近有1999年一批“双字辈”艺术家同北京人艺多位喜剧名角联袂的情景剧《新七十二家房客》,语言虽都有屈尊的成分,但凭着卓越演技,依然是“的的刮刮”的滑稽。滑稽演员出身的春晚常客严顺开,当然也是榜样。


先例在前,今天的滑稽演员说即便不讲上海话同样可以发噱逗乐,至少有这样的信心,自然不能一棍子打死。然而,问号是不能不打的——年轻一代还有没有老一辈那番深厚功力、高超演技和恰到好处的滑稽天赋?他们能不能在放弃了吴语的先天不利之下,依然在满堂的相声小品中别具一格,甚至到达不传滑稽之言、也传滑稽之“神”的高度?


老实说,许多滑稽爱好者恐怕同我一样,没有信心。


我们不能不承认的是,虽然“没上春晚”不能算作上海滑稽的失落,但在被春晚拒绝之前,上海滑稽已经大大地失落了。


一方面,从2004年的姚慕双开始,周柏春、笑嘻嘻、杨华生、吴媚媚、绿杨等出道于民国时期的宗师级人物已经悉数离世;而以“双字辈”为代表、解放初期开始成长的一代也开始逐渐凋零。这几年,滑稽迷有点害怕看到滑稽界的消息,凡出了大新闻,多半是某某老艺术家的噩耗。舆论只能一次次扼腕,一次次评价 “一个时代结束了”。


另一方面,当老的逐渐淡出之后,新人并没有真正地接续上来。面对“黄金时代”的逝去,人们所能做的除了尽可能去重温和保护一些老辈的资料,剩下的也只是眼睁睁地看,以及不断地重复——重复吃着老辈留下的“老本”,重复一些了无新意的创作。


至少从一个有近20年滑稽“戏龄”的观众角度,我眼中的上海滑稽正在失去最根本的创造力。随意怀念一个不曾经历的旧时代是不对的,但不得不说,上海滑稽的“旧时代”的确更值得迷恋。老先生们一个个段子和大戏里体现出来的那种沁入骨子里的幽默细胞、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正好好的滑稽天分——像姚周这样既晓得底层小市民生活的苦乐所在,又是正宗读书人出身,抖出的“噱头”只只恰到好处。现在大家舞台曝光率最高、传唱最多的段子,也是那个时代留下来的——独脚戏如《十三个人搓麻将》、《宁波音乐家》,舞台戏像《苏州二公差》、《满园春色》,说唱如《金陵塔》……报得上名字的,都至少是“爷爷辈”的产物。


当年这样“雅俗共赏”的境界,今天恐怕只有望尘莫及。照理大众传媒在这20年发展得比飞还快,老一代靠“唱电台”和“吃戏台”打下根基,新生代一出道便是“电视一代”,公众曝光率照理是激增了。但徒呼奈何的是,电视传播塑造了新一批家喻户晓的滑稽明星,却没有带来新的家喻户晓的滑稽作品。荧屏上让人看得进的,还是那些“老三篇”。许多人甚至不必靠“滑稽戏”吃饭了,作为电视时代的明星,滑稽演员们有更多可以客串的事情做,比如做主持,比如唱歌,比如演白领话剧。


不能说这些不好,很多这样“滑稽之外做滑稽”的名人,骨子里还留着对滑稽戏的情感,也不可谓不努力。但恐怕连他们也不能不承认的是,传统的滑稽艺术终究在这代人身上式微了。


滑稽不是阳春白雪,也不是下里巴人,按理要有一点生活,有一点戏谑,甚至有一点批判,并通过对语言和曲艺的纯熟把握上,最终把“搞笑”变成“幽默”。这是上海滑稽不同于一般喜剧之处,也是上海人喜欢津津乐道的“腔调”。


而如今,这样的创造力已经式微了。新作品有没有呢?有的。新时代的新元素有没有放进去呢?看那些新段子里不时蹦出个网络热词、穿插几句连唱带跳的“小苹果”,好像也是有的。但有几出新戏让人觉得有老滑稽的“腔调”,体现出那种既不端着、又不趴着、更不跪着的微妙仪态呢?有几出新戏能像老戏那样让人愿意反复看看反复,每当看时必发笑,笑过甚至会“想一想”呢,甚至“笑中带泪、泪中带笑”呢?


这好像都是些“陈腔旧调”,迂了。但问题是,在有些新作面前,我们有时连笑都笑不出来了。笑不出来,岂不滑稽?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编辑:章迪思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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