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沪者也】能记否？淮海路上逝去的店
上个世纪60、70年代，淮海中路789号的海燕食品厂，每晚8点供应新鲜出炉的热面包，上海罕见，全国稀奇。我沿茂名南路的家转到海燕，买好再从瑞金二路48弄穿弄堂回来。就这一点，叫人不想离开上海。
我生活在淮海中路身旁近四十年。1983年考入上海电视台后，拍的第一条新闻就是淮海中路266号的益大服装商店。
说起淮海路，一般指的是淮海中路；就是原卢湾区境内的那2265米路段。而说起淮海路的店，虽然这店一路从西藏南路铺至宝庆路常熟路，但人们大都心领神会：这“淮海路的店”指的就是重庆南路到陕西南路段的店，这是淮海路的精华和繁华所在。
时至今日，淮海路上相伴我成长的不少商店虽已悄然消失，但在其中度过的时光却永留心间，也留在一代老上海人共同的回忆里。
【远行了的大店：中百二店•食品二店】
中百二店和食品二店，如今已作别淮海路了。
上海人把“上海市第二百货商店”叫做“中百二店”，按理说，缩写商店原名该是“市百二店”，怎么其中的“市”会被“中”字替代？只因过去的上海皆是私营店，解放后最早成立的国营商店叫“中国百货公司”，因而，人们把国营百货商店统统叫“中百公司”。
淮海中路889号的中百二店是昔日淮海路上最大的店，营业面积1600平方米。铺位到二楼，三楼是居民；店的底楼被淮海坊的一个弄堂口一分为二。直到1996年，与香港永新百货合资建的新商厦开张，才有了五层共10000平方米。
从我原先住的茂名南路走到中百二店，不消十分钟。过去，每当有重要外宾车队经淮海路拐到锦江饭店；中百二店二楼就被封锁，不上顾客。因为二楼有一排临街的窗口，为安保要地。
淮海路另一家上海商店是淮海中路955号食品二店，我们都叫“万兴”，而不叫“食品二店”。晓得它叫“万兴”，表明侬是“老克勒”、是“小懂经”，或是住在这一带的老土地。
食品二店全称上海市第二食品商店，虽排名在南京路的食品一店之后，可它做食品的历史要比一店长得多。在解放前，食品一店是经营百货的新新公司。解放后，才把原新新公司一楼铺面商场和地下室变为专营食品的商店。而万兴食物号开业在1907年（清光绪三十三年）；1967年改名食品二店。万兴的特色是经营进口洋酒、罐头、糖果及名牌高档食品；上世纪80年代，又恢复这一特色。有一阵子，店里供应现磨咖啡，那是“老克勒”们喜欢的小磨咖啡。一进店堂，就能闻到弥漫的咖啡香。
1984年4月25日，我到食品二店采访新开的夜市。在晚八点后，店家把位于陕西南路淮海中路转角口的商店正门和陕西南路的门关了，只开那扇面对淮海中路的小门，再在店堂里用绳子一拦，隔出约有二十来个平方米的营业面积。夜市做到晚上十一点打佯。
陕西南路是原卢湾区和徐汇区的分界线。食品二店开夜市，不仅是徐汇区首开的夜市，也意味着上海著名的商业街淮海中路夜市的延伸……
【 淮国旧、海燕、益大：“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神写照】
乍一听，“淮国旧”是哪位皇上的娘舅？其实是“国营淮海旧货商店”的简称。
在这条闻名上海和全国的商业街上，居然有上海最大的旧货店。门牌是淮海中路 424号，创办于1949年9月，原名五星公司商场。1954年9月改名“淮国旧”。到上世纪80年代后是几度改名，1985年改淮海贸易信托商场，1989年改曾用名上海五星公司，到1993年又请回“淮国旧”——这个唤起上海人几代人记忆的名字。
别看店是“旧”字当头，可楼上楼下营业面积有1400多平方米；位居那时淮海路商店规模第二。直到上世纪80年代，每天生意万笔以上；经营五金电讯、衣料服装、木器、自行车和日用百货等五大类商品。它不仅卖旧货和寄售商品，还有工厂的副次产品、处理品、清仓物质、积压下马产品、出口转内销、甚至还有海关罚没产品等。上个世纪6、70年代，还有抄家物质。它的不少商品不仅比其他店飞同类产品价低，还有在其他店买不到的东西。有点像国外的“跳蚤市场”。
我当时是小学生，也喜欢去那里逛，买过铅笔、电池等。对老百姓来讲，到这可以淘到自己中意、实用又便宜的商品，经济实惠。人们喜欢“淮国旧”的另一个理由，就是这里有不凭票的紧俏商品。此外，还可以淘零件来装配凭票或凭票也买不到的商品，做落地音响、多管多波段收音机等。我的堂房爷叔淘来淘去，最后自己装了一辆脚踏车。每当夜晚和休息天，店里人头攒动，十分闹猛。以淘旧货显出一个人的眼光、魄力、门槛和本领，不但上海人欢喜，外国人也是爱的。
淮海路除了有对内的“淮国旧”，还有专门涉外的旧货商店——闻名国外的创新旧货商店，原名金门。在淮海中路口1287号，对着华亭路。店里来过不少淘旧货的外国领导和名人。这样的店，那是南京路没有的。
夏尔·梅朋、让·傅立德在1929年出版的《上海法租界史》中写道：“创建初期的寒伧的‘法国区’今天已经成为这个巨大的上海地区中心的一个繁华的市区，它有自己独立的生活”。正因为“有自己独立的生活”，使淮海路的店是家常的，是有上海味道的。经营精明有门槛，布局周到又实惠，服务温馨加体贴。
上个世纪60、70年代，淮海中路789号的海燕食品厂，每晚8点供应新鲜出炉的热面包，上海罕见，全国稀奇。我沿茂名南路的家转到海燕，买好再从瑞金二路48弄穿弄堂回来。就这一点，叫人不想离开上海。
在我报道过的益大服装店，以心灵手巧改旧衣打出名气。把一件长衫裁成70多块料，即可改一套中山装，也可改男女长裤各一条。共有翻新业务270多种，如马褂改军便装、旗袍改女裤等。既有旧的翻花样，亦有新的花心思；淮海中路758号的大方绸布商店开设了半成品的衣片柜，以规格齐、花色多出名。买回去一拷边，缝纫机一踏就成；省去了找裁缝、裁衣服的烦恼。充分体现了上海人“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神。
到了关门打烊辰光。淮海路上店里的喇叭，不会响起“哇啦”“哇啦”的逐客令，而是放音乐提醒；用今天的话来说，比较人性化，比较讲和谐。
淮海路的店还敢为天下先。淮海路陕西南路东北角的淮海中路954号，原是利闻无线电商店，我家带唱机的收音机就是利闻的。1984年，转身开了上海第一家电脑商店。我们拍的新闻在上海台当晚播出，第二天就被中央台午间新闻采用。之后，又出现淮海中路716号“吸尘器大王”开乐家用电器商店。还有在上海滩领风气和潮流之先的雪豹皮草等店家。
我私下揣摩、这一切，或许就是“外地人白相南京路，上海人白相淮海路”的上一个原因吧。
【昔日篇章翻过，远行不是消失】
在上个世纪20年代，由于淮海路两旁高级公寓、花园洋房和新式里弄的不断发展，居住的各国侨民和有钱华人增多，带来淮海路商店的飞速发展和繁荣。淮海路很快就成为与南京路媲美的上海第二著名商业街了。
在早年的淮海路，有契诃夫等人于1923年创设的、以洗烫衣物出名的“正章”，诞生之时叫正章机器洗染商店。上海第一家花园大餐厅、同时也是法租界最大欧式餐厅的特卡琴科兄弟咖啡餐厅。1926开到上海的、远东著名老店特卡琴科糖果点心店。昔日法租界最大最好、俄商乔治·奥贾吉安创业于1940年，初名乔奇照相馆，后为特级的人民照相馆。巴拉诺夫斯基开的法租界最大的百货店——百灵洋行。开张至今不改名姓的、塔博里斯卡娅经营的沪江理发店，现为上海特级。名列上海市水果零售行业五大户之列的公泰水果店。还有基尔科尔的信谊大药房、老大昌法兰西面包厂和大名鼎鼎的古今胸罩等。
解放后，淮海路上的上海名店不断涌现，而淮海路上的店的远行，从上世纪90年代悄然发生。远行是为了城市的发展，社会的前行。而我记着这些商店的名字，淮海路路北（双号）从重庆南路——瑞金一路——陕西南路——常熟路：正章洗染店、东方照相馆、春林家具店、益民百货商店、泰山文化用品商店、大方绸布商店、高桥食品厂、新世界服装商店、金龙绸布商店、江夏点心店、百花缝纫用品商店、利闻无线电商店、天鹅阁西菜社、永隆食品商店。
淮海路路南（单号）从重庆南路——瑞金二路——陕西南路——宝庆路：茅山酒家、全国体育用品商店、大同酒家、天山回民食品店、上海书店旧书收购处、开瑞服装店、马兰花童装店、思南果品店、海燕食品厂、新歌电视机商店、劲松参药店、奇美皮鞋店、人民照相馆、上海西蔡馆、老大昌食品厂、黄山茶叶店、中百二店、红星皮鞋店、哈尔滨食品厂、玉华工艺品商店、六一儿童用品商店、上海第八医药商店、食品二店、沪江洗染店、上海食品厂、乔家栅点心店门市部、燕京楼（天津馆）。
但愿那些远行的店，去了诗的远方。
本文编辑：沈轶伦，邮箱：shenyl032@jfdaily.com 本文图片来源：网络 图片编辑：李文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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