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游客在香港：那几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我不知道是在香港还在伊拉克

10月4日那天，当飞机从浦东机场起飞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次的旅程将会带给我如此多的深刻思考。心中只有一个期盼：见一见刚从其他国家搬去香港工作的、许久未见的发小。

近3个小时后，飞机在香港国际机场落地。关闭手机飞行模式，屏幕上跳出一则新华社的推送：“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4日召开特别行政会议，会同行政会议决定，引用《紧急情况规例条例》，订立《禁止蒙面规例》，以尽快恢复社会秩序，止暴制乱。”

本以为，这则推送与早前几个月香港特区政府发布的消息并没有太大不同。但是后续3天的经历证明，我对香港社会，以及在这个社会中生活的人们太缺乏了解，太小瞧暴乱的危害性。

新规生效前的傍晚

走下飞机，取走托运的行李，一路上碰见的机场工作人员都笑容可亲，向他们咨询问题得到的回复也都耐心而详尽——这依旧是我眼中那个可以作为服务业典范的香港。

搭上机场快线，不到半小时我就站在了维多利亚港边的尖沙咀，港铁的合理的规划与高效不言而喻。此时，夜幕快要降临，在旅店中放下行李，我开始在香港版“大众点评”Open Price（香港开饭啦）中搜寻吸引人的餐馆。“就它啦，一兰拉面。评论说总是需要排队，在今天的饭点不知要排多久。”我心想。

跟着不太精准的谷歌导航到达一兰拉面店门外：竟然不需要排队。推门而入，几百平的大厅内只有三三两两几桌食客，可见，香港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件已经给餐饮、商店等服务行业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生意虽然萧条，但一兰拉面的汤依然美味。正吃着，一位在香港工作多年的好友给我拨来电话：“你在哪儿呢？如果在外头就赶紧回旅店吧。我们接收到消息，将有不可预测的集会，大家都提前下班回家了。”

不敢迟疑，三两下吃完面，我也赶紧返回旅店。走出一兰拉面的大门，路遇各种步履匆匆的人群，他们的神情都略显凝重，不知是为香港还是自己担忧。返程途中路过一家超市，结账的地方排起了长队，只听见店员在说：“我们将于6点关门。”后来好友告诉我，这是游行几个月来，香港的商店第一次提前关门。看来，大家对晚上要发生的事件已有感知。

快到达旅店时，我经过一个地下通道，那里有几位戴着口罩的人拿着一捧口罩在向路人分发。从外表看，这些戴口罩的人都是中学生的模样，穿着校服，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我停下脚步看了5分钟，发现并没有多少路人响应他们，大家只顾自己走路。

如期举行的婚礼

回到旅店，TVB新闻台成为我获取当晚动态的主要渠道——尖沙咀区域虽然还很平静，但港岛上的中环、铜锣湾、湾仔一带已聚集了相当多的示威者，并已开始带有一点暴力倾向；微博上也流出一段内地在港金融从业者无端被黑衣人袭击的视频，整个城市开始进入一种无序的状态。

夜色越来越深，电视实拍画面中的情景也越来越让人怀疑是否在伊拉克的街头，而非以“文明、法治”著称的香港：有人随意设置路障，有人在墙上乱涂乱画，有人打砸中资店铺、金融机构的门面，有人丟掷燃烧弹，有人肆意砸烂港铁站台设施……伴随着这些暴力动作的是歇斯底里的喊叫和东西被损坏时所发出的尖锐声响。

随着暴力行为的升级，不到午夜12时，电视画面右方开始不断跳出一些让人不安的讯息：5日上午港铁关闭，几乎所有商场关闭。“这也是香港的商店头一次因非台风因素在白天闭店。而港铁也不再有头一天被破坏成什么样，第二天依旧正常运行的‘魔力’。”友人告诉我。“那L和Y婚礼明天还能如期举行吗？”我问。“应该还可以吧。暴力行为一般发生在晚上。”友人说。的确，对香港人来说，这几个月的生活一直是白天基本还是“太阳照常升起”，乱与无序主要发生在黑色的夜晚。“晚上不要出门就是了。”生活在香港的朋友们都这样跟我说。

“婚礼如期举行。”5日上午，友人发来消息。时至中午，除了机场快线部分站点重开，港铁站台的大门依旧紧闭，大家可以乘坐的交通工具只剩下巴士和天星小轮。

这天下午的婚礼在新界，而我住在九龙。若在平常，乘坐地铁大概半个多小时就能从九龙到达新界，而那天却需要至少一个半小时。虽然交通不便，但带着真挚祝福的宾客们都想方设法提前抵达婚礼现场，实属不易。证婚人笑说：“今天大家能来这里参加婚礼真是患难中的真情。”

5日零时起《禁止蒙面规例》开始生效，但4日晚上却并不是蒙面暴徒的最后狂欢——5日傍晚，喜欢黑色的暴徒们无视法律又卷土重来。婚礼举办地楼下的公共区域也不幸成为暴徒们施暴的目标之一，不过幸运的是，婚礼在大家的祝福中按时结束，新人和宾客们都在暴徒们到达前半小时安全撤离。

空无一人的中环街道

“第二天大概会好的吧。”这是港人信念。可是现实总是很残酷，从5日开始，第二天并不会好了。随着4日以来暴力不断升级，有更多无辜市民流血受伤。这之后的每一天，香港中心地段的商铺都只敢战战兢兢地开门迎客，一接到警局发出的提醒通知就马上关门。“现在我们已经不知道每天会提前多久关门。”一位在诚品生活工作的售货员告诉我。

甚至有些区域的商铺更是连续几天不敢开门。在4日的暴乱中，港岛的中环附近是受损最严重的区域之一，同时也是蒙面游行者最喜欢聚集的区域。因此，在之后的几天中，这片原本香港最繁华的商业地段突然陷入一种萧条的情状——餐馆、商铺大门紧闭，街头小巷一空，仿佛一场战争过后无人居住的死城。

“香港已经不再是一个充满安全感的城市。”已可以拿香港永居的友人无奈地说，“或许也不是一座充满希望的城市。”

香港的未来希望在哪里？坐上回上海的飞机时我还在想这个问题，答案虽然还不明朗，但这几天我的亲历已经证明：肯定不是通过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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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冉冉

微信编辑：胡雨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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