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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外隔离人员转运司机:“我们不是医护人员,但我们要守一道关,护一城人。”

黄尖尖 上观新闻 2020-08-19
黄侦
是一名普通的大巴司机
参与过两届上海进博会的接送工作
然而运送隔离人员
是他24年驾驶生涯的头一回


病毒是看不见的
在未知的风险下
黄侦和车队里的同事
他们有平凡人的恐惧
也有英雄般的坚持


“准备好了吗?要上车了。”进入驾驶室前,黄侦回过头,再三检查记者身上的防护服是否穿戴妥当,背包装在封闭塑料袋里,相机用保鲜膜包裹得密不透风。走进这扇车门,就等于进入了污染区。

这是一支转运境外隔离人员的车队。

乘客是来自韩国、意大利、伊朗、日本等疫情高风险国家的境外输入人群。3月5日接到指令,第二天便随上海16个区接机组进驻浦东和虹桥两大机场。车队30多名驾驶员24小时接力往返于机场与市区,将境外人员运送到集中隔离点或社区。

3月13日,上海防控重点国家首次扩充至8个,黄侦12个小时内转运了4趟。3月17日,重点国家再次扩容增加到16个,两大机场接机点接待量持续上升。




深夜快车:连轴转的12个小时



3月13日晚7时,大巴停靠在临青路隔离点外的马路边,车灯打着双闪,在夜色中格外亮眼。偶有居民路过,看到这位全副“武装”的司机都会绕着走。

黄侦个子不高,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你为什么不戴眼罩?”“戴眼罩时间长了会起雾,开车时看不清楚很危险。”作为司机,他要保障全车人的安全,代价却是自己的眼睛暴露在空气里。

车牌尾号“1839”大巴是黄侦的车,跟着他走南闯北,由他负责日常维护。

两届进博会接送都是开的这辆车,现在又跟着他运送隔离人员。“你永远不知道病毒在哪里。”车内是污染区,每送完一趟旅客,他都要对车子内部进行彻底消毒,左擦擦右擦擦,总是擦不够。

消毒

下午4时,有意大利入境旅客返回杨浦,黄侦一路开回市区。

到了社区,工作人员发现入境居民家中没有充分隔离空间,又临时决定送到集中隔离点。辗转到达隔离点时天已经黑了,黄侦有点着急:“我不能再停留了,这一趟耽误了很多时间,那边已有旅客出来,现在航站楼一辆车都没有了。”

车子匆匆发动,一路往浦东机场方向飞驰。从机场到杨浦往返一趟近100公里,黄侦12个小时内最多跑过4趟。“随时都有国际航班进来,最晚一次送完旅客已是凌晨5时。”

奔赴机场,与时间赛跑

晚上8时半到达浦东国际机场,两个航站楼15分钟内出来5名到杨浦的旅客,其中还有一个8月大婴儿。为了不让旅客久等,两个航站楼临时决定合起来送。1个小时后,黄侦的车子再次发动,此时他已连续工作了8个小时。

“时间一久,原来的小小不适就会被放大很多倍,大脑缺氧,透不过气,口罩勒得头痛。”每当这时,他会尝试在口罩里深吸几口气,稍微把车速慢下来一点,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目光聚精会神地在前方挡风玻璃和后视镜之间来回移动。

为了听清路况,他总是把一只耳朵暴露在外面。

高架路上的灯光不断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车内的天窗全部打开,灯也一直开着。“人在漆黑的环境下容易犯困,车厢里亮堂堂的就不容易打瞌睡。”在他身后,坐着一位日本留学生、一位从美国转加拿大回国的年轻医生、从大阪回来的一家三口。众人隔着两排座椅靠窗而坐,有的低头看手机,有的在闭目养神,没有人说话。偶有婴儿的啼哭和车子下坡时发出的颠簸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30分钟后,车子下了高架。送完最后一位旅客,回到消毒点时已是晚上11时。但黄侦还要返回机场,“离下班还有3个小时,还能再跑一趟。”




接力跑:和室友每天只碰一次面



凌晨2时许,黄侦把最后一班旅客送回社区后,掏出电话拨给沈伟:“我在消毒了。”漆黑的路口,大巴打着大灯驶过来,远远看到一个人站在路边等待。“今天怎么样,跑了几趟?”“今天4趟,油要加了,水也要补一下。”两个人站在路边吹着冷风聊了几句,黄侦把茶杯一拿,沈伟把茶杯一放,就算完成交接。

黄侦和沈伟住在同一间房,但每天只碰一次面。他们是开同一辆大巴的驾驶员,黄侦的上班时间从下午2时到次日凌晨2时,沈伟从凌晨2时到下午2时,一个从白天到黑夜,一个从黑夜到白天。

接到运送隔离人员的任务后,他们就统一入住杨浦区安排的酒店里。由于两人是对翻班,一个人休息意味着另一个人在路上。“咱俩住一间吧,省一点,反正也不碰面。”入住时,黄侦提议。他们平时在一个车队,一起出任务,是“一条战壕里的铁哥们”。“万一要真的不幸感染了,咱俩也有个伴儿……”黄侦对沈伟开玩笑说。

幽默或许是这场疫情中难得一见的东西。每天转运隔离人员,孤独、重复,精神高度紧张。黄侦说,每天交接班时最放松,能和沈伟站在路边晒晒太阳或吹吹冷风,聊上十分钟。 

“轰”,点火,发车。

国际航班随时降落在上海机场,如何保证24小时都有转运隔离人员的车辆奔走在路上?黄侦和沈伟只是这个无缝运作大系统中的一环。

“在有国际航班入境的虹桥机场T1航站楼和浦东机场T1、T2航站楼,每个航站楼各配两辆车。”永达车队负责人李骏勇说。一辆进来,一辆出去,轮流交错运送,在物理上保证每个航站楼至少有一辆车待命;一辆车两个驾驶员,昼夜对班,在时间上保证每辆车24小时都在运作。

换班也是个技术活。每到凌晨2时或下午2时的换班时间,为了避免空车开回市区,司机会提前排摸这个时间点前后的航班,将旅客运回市区再换班。往返浦东机场的驾驶员平均每天要跑三趟,尤其是重点防控国家增加到16个以后,需要接送的境外旅客量翻倍,转运压力陡增。

到达目的地后,黄侦与两名接机组工作人员黄骁毅和马添骥,远远目送隔离人员进社区。




临危受命:“我老婆让我辞职……”



“运送隔离人员,驾驶员的人身安全、他们所面对的精神压力,是队里最担心的问题。”李骏勇说,3月5日接到转运任务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队里20名最有经验的驾驶员。“平时车队调派都由调度中心将订单发给每个驾驶员,这一次,公司管理层一对一给驾驶员打电话。”

“这批驾驶员大多承担过市里重大会务会展的保障工作,但参与公共卫生事件的运送任务还是第一次。他们除了要说服自己,还要说服家里人。”一名驾驶员接到任务后立即应允了,但3个小时后又无奈地回电说,“我老婆让我辞职……”没人知道这3个小时他家里经历了什么。

“驾驶员都是普通人,在疫情面前自然会恐惧。”然而目前在上海两大机场、各区集中隔离点,也正是无数这样普通的驾驶员在马不停蹄地奔走,冒着风险转运隔离人员。

一天以后,李骏勇又接到那名驾驶员的电话,“他说自己已做通了家人的思想工作,愿意加入转运队伍。”就这样,从20人名单到30人名单,转运队壮大起来。永达30多名驾驶员承担了杨浦和长宁两个区的境外隔离人员转运工作。




面对风险:“出来了,就不能怕”



一个人,一辆车,一条路。

“其实自疫情爆发以来,我们就一直憋着一股劲。”黄侦说。永达汽车租赁是上海市6个区政府公务车定点合作单位,今年春节前,公司就开始对驾驶员进行病毒防护培训,随时准备承担转运任务。“我们都有心理准备。”

车队里的刘泉在参加境外人员转运工作前,曾被派往浦东新区运送区内各宾馆、街道的湖北籍近期来沪人员到集中隔离点。“大年三十接到通知,大年初一早上奔赴浦东,卫健委工作人员给了我一整套防护装备,连体防护服、护目镜、N95口罩、橡皮手套,我当时就愣住了。”防护服中间有拉链,穿上后拉到脖子,戴上帽子,贴上封条,整个人被封闭得严严实实,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次任务所要面临的风险有多大。

到街道接湖北籍的隔离人员,第一趟就上来11个人,坐满了一车子。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旁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来。“上车前我已经听到他在咳嗽。”刘泉回忆道,“考斯特的台阶有点高,他脚迈不上去,我很想下去扶一把,但又不敢。”一路上仍能听到身后的老人在不断咳嗽。此后三天,刘泉一直很担心,后来通过公司去问隔离点的医生,说老人只是感冒咳嗽,这才松了一口气。

为了减少接触其他人,刘泉尽量不下车,常常困在车上就是一整天。心里有压力时,他会对自己说:“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害怕。”

2月底,完成隔离点转运工作后,公司安排他在宾馆隔离了两个星期才回家。然而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后,刘泉又接到任务,公司要派一批驾驶员到机场转运境外隔离人员。“当时领导在电话里让我多带点衣服,说可能要离开家一段时间。”从那时起,他和30多名驾驶员每天奔走在路上,再也没有回过家。




凡人英雄:城市里穿梭的小光点



转运的路上,街灯星星点点的光铺满道路。

凌晨3时,黄侦回到酒店房间,仔细清洁洗浴过后,给自己烧上一壶茶。“穿防护服无法上厕所,戴口罩也不方便喝水,一天下来人就脱水得厉害。”一杯茶后,筋疲力尽的他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在沈伟的消息发来之前,还有1个小时的午饭时间,黄侦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刘泉的妻子在虹桥机场的一家麦当劳当门店经理。上星期轮到他跑虹桥,但老婆在T2,他送人到T1,虽然距离很近,却无法见面。“我不敢去见她,怕影响到她。”刘泉掏出手机,在停车场给妻子打了个视频电话。“疫情期间,有很多人告别家人奔赴武汉前线,而我们就在上海,虽见不到家人,但起码感觉彼此分隔的距离没那么远,心里也会好过一些。”

每天半夜,刘泉把机场接机组工作人员接回市区的路上,全车人累得一个个都睡着了。“这些年轻人都比我小,看到他们因长时间高强度工作而睡着时,我会心疼,但也更有动力去守好自己的岗位。”

“我们不是医护人员,我们的岗位就是开好车,守一道关,护一城人。”说这话时,黄侦的眼睛依然盯着前方的公路,一天下来他说过很多话,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坚定。

深夜,运作了一天的城市沉沉睡去。此时,如果有一双眼睛俯瞰这座城,会发现有那么几个不起眼的小光点,在空荡荡的马路上穿梭,从日落到日出,从黑夜到天明。有的人刚脱下防护服,看上去有些疲惫;有的人精神抖擞,正准备投入新的战斗。

回到隔离点时天已泛白,长夜将尽,黎明将至。

(本文图片均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 黄尖尖 摄)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原创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作者:黄尖尖
微信编辑:佳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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