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在微信群@居委书记吵架，上海一大学教授想为居委支招却碰钉子？结果…

讲述人：马流辉，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

我所居住的徐汇区凌云路街道舒乐小区，共有66个楼栋，常住人口的规模在2500人左右。小区是从3月11日开始实施封控管理的，期间陆续有楼栋出现阳性病例，目前还有4个楼栋处于封控状态。

这次疫情不仅深刻地影响着居民们的日常生活，也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社区治理生态，让原本互不熟识的邻里，选择抱团取暖，在此过程中，我们看到社区的凝聚力在不断生长。

第一次为居委支招就碰了“钉子”

由于居民与居委、居民与居民之间的弱关联，很多小区是没有微信群的。但疫情期间，为解决居民的买菜难问题，我们小区的居委干部组建了一个微信群，为有需求的居民提供蔬菜预订服务，这个微信群很快就达到了500人的上限，里面的成员覆盖了社区的大部分家庭。

3月26日下午，也就是我们小区封控的第15天，我发现有居民在微信群里直接@居委书记吵架，而且言词非常激烈，但从头到尾，居委会书记没有说一句话。事情的起因是，部分居民封控在家半个月了，其所在的单位需要出具误工证明，但居委会之前开具的误工证明时间已经过期了，有人提出希望居委会能够重开，而居委并没有及时回应。以此为导火索，有些居民便开始在微信群里指责居委会干部不作为，能力不行，小区封控这么久还有新增的阳性病例，别人家的居委会多么好，而我们的居委会……

确切地说，微信群里发生的一切其实并不算严格意义的吵架，充其量也就是部分居民在家封久后的一种情绪发泄，而面对居民的质问，包括书记在内的居委干部是没有回应的，这里面可能是不屑，也可能是无奈。

面对此景，我自告奋勇，立刻打开电脑草拟了一份自认为妥帖的误工证明，发在微信群里征求大家意见，最终得到了居民们的认可。其实，我起草的证明并没有多少创意，就是把下面落款的日期空出来，让需要开证明的居民灵活填写，而无须再考虑时效性的问题。

当天晚上我就带着拷了电子版误工证明的U盘去找居委书记，希望她能够打印出纸质版并盖章，给那些有需要的居民。见到居委会书记，我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说实在看不下去居委干部做了很多事情，但在微信群里还要被居民误解，甚至挨骂，所以就写了一个误工证明的草稿。

听我说完，居委会书记似乎并不买账，她先是向我抱怨了几句，大意是现在居委无论做什么，总是有居民不满意，自己感到很无奈。对于我起草的误工证明，她表示没法打印盖章，如果有居民在误工证明上造假，居委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的。因为，我设计的误工证明的落款日期是空出来的，如果小区解封了，有人故意不去上班，然后把日期往后填，这样岂不是给偷懒者钻空子？书记的说法不无道理，由于我不在其位，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但在我离开居委会办公室的时候，书记还是对我的热心表达了感谢。

虽然我的建议未被采纳，但第二天居委会还是发布了一则关于疫情的通报，在通报中详细说明了小区有阳性病例的楼栋分布、楼栋封控情况等，并盖有居委会的公章。

我第一次怀揣着一颗公心想为社区的疫情防控做点事情就碰了“钉子”，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但通过这件事情，我对居委会的疫情防控工作中的各种难处有了一定的认识。尤其是在疫情封控的背景下，面对一个24小时的满员社区，向来位卑权轻责重的居委会如何回应居民的差异化需求，确实是个难题。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既然改变不了别人，那就改变自己吧。

志愿者组成的卸货人工传送带。

加入志愿者队伍转化为“扫地僧”

随着疫情的持续蔓延，再加上人们对新一轮病毒特性认识的深化，大部分居民的情绪趋于稳定，开始慢慢接受目前居委的抗疫工作现状，病毒超强的传播性确实让社区治理能力出现“超载”。因此，很多居民意识到，悲观是没有出路的，抱怨居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必须有更多的人加入社区的抗疫队伍中。考虑到疫情防控的长期性和艰巨性，居委干部也逐渐发现，仅仅依靠常规工作中形成的志愿者“基本盘”难以胜任后续繁重的抗疫任务，需要吸纳更多的志愿者与他们并肩作战。

我大概是3月27日加入小区的志愿者微信群的，当时群里已经有80多人了。刚入群的那几天，每次有核酸检测、物资分发等任务时，都轮不到我们这些新入伙的人，当看到穿着大白的志愿者在群里晒他们的工作照时，心里还是有些羡慕的。

直到4月1日下午，我终于收到居委干部小范的电话，她让我和另外2名志愿者负责4个楼栋的垃圾清理工作。因为，从4月1日开始，浦西也开始实施足不出户的静默式管理，每天由志愿者上门回收居民的生活垃圾，这样一下子就增加了社区疫情防控的工作量，原来的志愿者不够用了，我们这些新加入的志愿者终于有了出场的机会。

按照居委的工作安排，志愿者下午在清运垃圾之前，要去居委会换一套蓝色的防护服，一般在晚上6:00左右完成垃圾的回收和清运工作。经与其他两名志愿者协商，我们进行了分工，他们两个人负责456三栋楼的垃圾清理，而我则主要负责8号楼。456三栋楼属于1梯2户，而我居住的8号楼是1梯4户，所以我们三个人的工作量其实是差不多的。

因为疫情，我们8号楼建了微信群，邻居们在群里互通信息，相互帮助，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共创无阳的楼栋。截至目前，周围的其他楼栋纷纷沦陷，而我们8号楼依然坚挺。我每天下午5:30左右在微信群里发信息提醒大家把生活垃圾包扎好放在门口，然后穿上从居委领回来的防护服，从6楼一直清理到1楼，把收好的垃圾放在楼下的大垃圾桶，拖至小区的垃圾房。每天清理完毕回到家，立刻换衣服洗澡。这种“扫地僧”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刚开始的时候，有个别居民垃圾包扎的不够牢固，导致在清运的过程中出现散落的现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可能觉得收垃圾不仅辛苦，而且还有一定的感染风险，所以都非常的自觉。每次收垃圾的时候，邻居们都会说声“谢谢”，也会在楼栋微信群里说一些客气的话，甚至有些居民在做核酸的时候，主动把垃圾带下去以减轻我的负担。

总之，因为自己微不足道的志愿行为，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楼栋的氛围，邻里之间开始有互动，大家慢慢形成了“楼栋命运共同体”的意识。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有一次6楼阿姨家的狗在楼道制造了排泄物，5楼的一个爷叔主动拿扫把去清理，这种情况要是在平时除了物业的保洁，可能是不会有人问津的。我们楼栋除了我在做志愿者，另外一对年轻夫妇也经常去做大白，参与社区的核酸检测和抗原材料发放工作，他们的举动也深得居民们的认可。志愿服务让邻居关系变得和谐，也拉近了居民与居委干部的距离。

每次去居委会拿防护服，居委干部都会问我们这些志愿者吃饭了没有，问你要不要带一份饭回去吃。考虑到交叉感染的风险，我从来没有拿过居委订的盒饭，但他们对志愿者的尊重和关心，还是能给人一种力量。

风趣的爷叔、理发师大哥……

普通人也能筑起抗疫围墙

我以为，所有的偏见都源自彼此的不熟悉、不了解，在社区治理过程中确实存在“刁民”，也有不作为的干部，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如果你见到那些在抗疫一线已经奋战一个多月的居委干部，他们的头发可能非常油腻了，目光甚至有些呆滞，将心比心，你肯定能深切地感受到他们抗疫工作的不易。

在整个城市突然遭遇重大疫情的至暗时刻，其他系统可能会出现失灵，但社会系统并没有停摆，在共同应对疫情的过程中，我们看到社区的凝聚力在提升，自治力在生长，正是一个个普通人看似平凡的行动，筑起了社区抗疫的坚硬围墙。

疫情以来，我所在小区的志愿者队伍已经达到111人的规模，这里面有年轻人，也有老人。在志愿者队伍之外，还有很多自发形成的“团长”，而这些团长大多以青年的女性为主，他们可能因为家里有孩子需要照料，无法去居委报名做志愿者，但她们利用自己多年线上购物积攒的经验，为社区居民提供生活物资采购的渠道。

一个叫长根的爷叔，曾当过兵，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太好，是社区志愿者的骨干，虽然年纪不小，但在核酸检测、物资搬运等工作中，样样不输年轻人，而且在工作中能团结他人，风趣幽默，展现出非凡的领导力，大家都对他很服气，他的言行举止彻底颠覆了大家对老年志愿者的刻板印象。

这就是长根爷叔，号称“喇叭爷叔”，走到哪里都带着喇叭。

笨笨是一位有2个孩子的女士，心地善良，热衷公益，她虽然没有时间参加社区志愿，但多次担任团长，为社区居民购置生活物资。不仅如此，她还关心小区生活困难的独居老人和农民工，免费给他们送蔬菜，邻居们跟她开玩笑说，她整天是在买买买和送送送中度过的。

小区一个有理发工具和手艺的中年大哥根宝，在某个天朗气清的下午摆起摊位，热情地给有需求的居民理发。疫情这个特殊事件，一下子激活了社区所有人的潜力和才能，让大家在服务他人中守望相助，小区似乎真的变成了温情脉脉的社区。怪不得有人说，2022年是上海社区的元年。

我们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名言很熟悉，天下太大我们普通人可能驾驭不了，但我们可不可以在把自己家扫干净的时候，顺便把所在楼道也清理一下，如再有时间和精力，再去为社区的防疫工作尽点力。

如果社区的每个居民都能这样想，并这样去做，把公共责任拖出各自的家门，拓展到一个楼栋，甚至一个社区，那时候每个人就可以有底气地说，我们离彻底战胜疫情的那一天不远了。

眼下，上海进入疫情防控的关键时期，市民生活的各方面难免遇到不便。大家对疫情防控工作有什么意见建议、或碰到困难需要帮助，欢迎在文末给我们留言并留下联系方式。我们将及时向有关部门传递信息，尽力为您排忧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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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晨薇 整理

微信编辑：皮小姐

校对：泰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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