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租到甲醛房怎么办？确诊白血病之后，23岁的他说……
小咚一直认为自己是低血糖，或者是肠胃问题导致的营养不良，可情况远比想象中严峻。6月15日，他被确诊了M2型急性髓性白血病。确诊后，小咚在视频网站记录了自己的治疗过程，受到了很多网友关注。他认为自己得白血病，与出租屋内甲醛超标有关。
近年来，有关“甲醛房致白血病”的讨论屡屡占据舆论头条，引发了消费者的担忧与恐慌，也有不少人为此对簿公堂。那么甲醛的危害究竟有多大，甲醛诱发白血病有没有医学上的证据，我们又将如何保障自己的合法权益，避免住进甲醛房呢？
确诊白血病，甲醛是元凶？
小咚今年23岁，去年大学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6月14日，他去长海医院消化科就诊，医生安排他做了血液检查和内脏彩超。想着第二天才出结果，小咚做完检查就离开了医院，没想到，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医生说我血三系特别低，已经处于一个很危险的值，让我立刻回去检查。我当时很害怕。”
血常规显示，小咚的血红蛋白不到50（正常值为120-160g/L），血小板只有12（正常值为（100-300）×10^9个/L），不到正常人的十分之一，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血小板的主要功能是凝血和止血，减少到这样的程度，意味着他要是不小心摔倒碰伤，就有可能血流不止。
看完血常规和彩超，消化科医生判断小咚得了血液疾病，立刻带他找到了血液科主任杨建民。第二天骨髓穿刺结果出来，小咚确诊了白血病。“我哭了很久，我不怕死，但一想到要和家人朋友分别，我就不想放弃。因为医院的负责，我才能这么快确诊，治疗方案也有了，我要好好配合。”
小咚回忆，去年夏天毕业后，他在单位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因为觉得屋内有刺鼻的味道，就在网上买了空气质量检测仪器，发现室内的甲醛、总挥发性有机化合物（TVOC）数值都超过了正常范围。但此时他已经付了房租，和房东协商无果后还是照常入住了。他自己判断，这次得白血病的主要是因为甲醛。
“从科学角度来说，甲醛这种化学物质，肯定对身体不好，但白血病的病因很复杂，有物理、化学、遗传等多种因素，甲醛是否能直接导致白血病，还需进一步研究证明。”杨建民医生长期从事血液病的临床和实验研究工作，在他看来，装修材料中的苯类化合物等物质超标，导致白血病的风险更大。
国际上最权威的血液学专著之一《威廉姆斯血液学》中，列举了易诱发急性髓性白血病的主要因素，环境因素中只有4种被确认为致病因素：大剂量辐射暴露、大剂量苯暴露、慢性烟草吸入和化疗（损伤DNA）药物，尽管甲醛一直被怀疑可致白血病，但详尽分析并未支持此论点。
杨建民说：“福尔马林是甲醛的水溶液，其浓度远比装修材料中的高，但长期与之接触的人，发生白血病或其他肿瘤的比例并没有明显增多。也有的患者，一直住在老房子里，没有家庭装修或职业暴露的经历，但还是得了白血病。”
白血病虽然可怕，但如今已经有很多有效的治疗药物和方法，关键是要及时发现，正规治疗。杨建民说，现在很多人觉得身体不舒服，就习惯性地上网搜索，自己判断病情，这样做太过草率，及时就医才是对自己负责。
接受化疗之后，小咚体内的白细胞和血小板含量都降得很低，很容易内脏大出血，需要大量输入成分血液制品，很多同学朋友都来医院给他献血、献单采血小板，或是带来自己的无偿献血证书。小咚说：“虽然我得了这病，但生活还是要继续。很感谢大家，让我一直被爱心包围着。”经过二十多天的治疗，小咚病情稳定下来，这两天已经出院了。
如何固定证据，怎样举证
在生活中，每个人几乎都会遇到装修房子、添置家具的情况，如果环境污染侵犯了消费者的生命权、健康权、身体权，就应依法为自己维权。
要对簿公堂，证明甲醛污染，最重要的就是及时固定证据。网上自己买的检测盒只能作为参考，具体数值是否超标还是要看实验室的检测数据。“室内甲醛检测主要针对的是室内空气中的甲醛含量，一般要求房屋密闭1小时以上再进行室内空气的采样。”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环境损害司法鉴定研究室鉴定人纪敏说。
检测前，需要配置5毫升的吸收液，在一定时间内让20升的空气通过吸收液，空气里要是有甲醛，就会全都留在吸收液里面，在实验室测出质量后，除以体积，就可以得到它的浓度。纪敏介绍，甲醛的释放周期总体比较长，高温、良好的通风有利于甲醛更快地扩散，因为空气是流通的，所以空气中污染物的检测都有一定的时效性。而如果要确定污染物来源，则需要对家具材料逐个排查，属于建筑材料方面的鉴定。
2020年夏天，曾有一位市民来申请司法鉴定。为了孩子上学，他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家里老人来照顾孩子，一年后查出了白血病。这位市民认为老人的病和房屋装修产生的甲醛有关，所以申请室内空气质量鉴定。
住宅属于1类民用建筑，根据标准，甲醛浓度不能超过0.07mg/m³。纪敏带着空气采样器上门，经过检测，这间去年刚装修完的房子甲醛超标了约20%。甲醛有异味，也有刺激性，会刺激口腔黏膜、鼻黏膜，纪敏也检测过一些刚装修完的住宅，其数值达到了上限值的两倍多，“在这样的环境下待的时间越长，受到的刺激就越多，有时候感受还是挺明显的。”
不过，要证明病情和甲醛之间的因果关系，还要再通过法医临床医学的鉴定。但通过专业机构的检测，可以固定证据，成为后续鉴定的参考依据。
“如果要在法庭上举证，除了要有患白血病的医学证明，还要有患者之前的体检合格证明、室内装修的材料和空气质量不符合国家强制性标准的监测证据等等，这些证据交织在一起，也不一定有明显的因果关系。”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刘俊海表示，房屋甲醛超标在消费者患病上起着多大的作用，还要根据具体情况来认定。
刘俊海分析，在租房的过程中，如果是房东直租，那房东应该确保房屋的安全，如果租客的身体遭受了损害，租客可以依据民法典中的“侵权责任编”，要求房东承担侵权责任，也可以依据租赁合同，要求房东承担违约责任。如果房东委托了装修公司进行装修，那房东可以再去要求装修公司承担违约或侵权责任。要是出租方是中介，隐瞒了空气质量不合格的事实，那中介也要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
“甲醛致病”因果关系难确定
记者在裁判文书网上，以“甲醛、白血病”为关键词搜索筛选，共检索到64篇文书。相关案件几乎都是因为生活、工作、通勤环境的甲醛超标，而与房东、中介、装修公司、家具商家等产生的纠纷，且原告基本上都提出了一定的损害赔偿申请。
经过梳理，在以“室内甲醛超标引发白血病”为案由的26起民事判决中，有16起胜诉案件，受害者大部分都是因为在有害物质超标的环境中长期工作，持有专业机构出具的职业性工伤认定。
2013年12月23日，国家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等4部门联合印发《职业病分类和目录》，“职业性肿瘤”中包含了“苯所致白血病”。有了工伤认定，考虑到白血病的发生与苯的含量及工作时间等因素相关，就比较容易取得法院的支持。
剩下的10起败诉案件中，受害者基本都是消费者，对房东、房屋中介、汽车生产和销售商、家居生产商和建材市场等提起民事诉讼。败诉原因几乎都包括“所患白血病是否和甲醛超标排放有因果关系无法确定”。无论是办公场所装修还是出租屋甲醛超标，都难以认定侵权行为与损害结果之间具有较高的引起与被引起的可能性。
记者注意到，有两起案件是租客起诉房东或中介公司的。
2015年7月，28岁的任女士与丈夫刘先生在北京大兴区租了一处房屋，该房屋是一套自如四居室，他们和别人合租，租期1年。任女士当时怀孕40天，入住后就辞职在家休养。当年9月，她被查出严重贫血，10月被确诊为妊娠合并急性髓系白血病（M4型），11月25日引产。
任女士夫妇委托机构检测，发现出租房内空气中甲醛、TVOC两项浓度不符合标准。夫妻俩因此将链家告上法庭，却连续两次败诉。一审中，为了证明白血病的发病与室内甲醛超标是否具有因果关系，法院委托了两家司法鉴定机构，但两家机构都以“鉴定要求超出鉴定中心技术能力”为由不予受理。在病因尚不明确的情形下，法院没有支持他们的赔偿请求。二审依然没有支持他们的诉请。
环境检测结果不确定、白血病患病成因不明是此类官司败诉的主要原因。
另一起案件中，2012年，5岁的小李随父母住进浦东的一处出租屋。一年后，小李被诊断为急性髓系细胞白血病，并入院化疗，出院后持续治疗。小李父母请检测机构对房屋进行了室内环境质量检测，结论为室内甲醛含量值超国家标准1倍左右。于是，小李一家将房东告上了法庭。
但房东称，房子1997年购买后装修过，自住10年，未作变动，也未添置过家具。2009年开始出租，没有住户反映过房屋存在甲醛超标问题，小李患病可能有多种原因，与房屋没有直接关联，也无法证明其入住前身体健康，所以不同意承担赔偿责任。
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法院认为，原告提出损害赔偿主张，关键需要证实房屋存在瑕疵及该瑕疵与患病间的因果关系，但原告在居住一年后才进行检测，而且检测结论仅能说明特定时段及现场的室内环境情况，难以据此判定存在可归咎于被告方的过错。文书中提到“根据目前医学界的权威意见，人类白血病的病因尚不完全清楚，原告在未能明确具体患病原因的情况下向被告提出赔偿主张，同样依据不足，本院实难支持。”
那么，对普通消费者而言，在租房和装修时究竟该如何保障自己的合法权益，避免住进甲醛房？刘俊海认为，除了要源头治理，重视装修材料本身的环保安全，还要加强自我保护，检测合格再签合同，不合格不签约、不合格不支付装修款。“标本兼治，源头治理，关口前移，才是治本之策。消费者要有法治思维，明明白白看广告，认认真真租房子，淡定从容存证据，依法理性去维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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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雪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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