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爱荷华专访希拉里竞选团队：美国人怎么选总统？| 选·美
（希拉里访问约翰逊郡）
《选·美》团队的余冬深入一线，在希拉里竞选团队爱荷华办公室做志愿者。现为众读者奉上他与当地竞选负责人谈笑风生的记录。
从中可一窥，美国大选辩论的舞台之下，地方竞选团队的体系运作之奥妙和艰辛，遥望一下，那些二十出头即投身大选之战的美国年轻人的模样。
作者：余冬（爱荷华大学政治学博士生）
在爱荷华市最繁华的酒吧区的一街之外，在一栋红砖的多层公寓的一楼，这里有着全美最有影响力的女性——希拉里的竞选办公室。
在这座仅有七万余人，以大学生为主的城市里，这个办公室显得十分低调：没有门牌，仅有几张黑白打印的纸张表明着这里是“希拉里爱荷华城竞选办公室”以及每天运作的时间；还有几扇玻璃窗贴着蓝色的”Hillary for Iowa”的宣传纸板。
九月的一个星期一下午，笔者走进了这间熟悉的办公室——由两个一房一厅的公寓改造：几张白色的塑料桌子和转椅占据着客厅的中央，构成了组织者和志愿者平时工作的地方。
两个房间一个被改造成了会议室兼储物室，另一个被改造成了地区负责人的办公室。墙上贴满了各种志愿者手绘和制作的横幅、装饰，还有一个大大H字，中间贴满了支持者和志愿者的活动照片，四周围绕着蓝红色的灯饰。简朴而精致，充满了竞选的气息。
在办公室一个靠窗的小隔间，笔者见到了要采访的詹妮思。她正倚在沙发上敲打着电脑。初秋的阳光透过窗洒在她那一头红发和稚气未脱的脸上，让她显得朝气十足。
当你看着这位娇小而又爱笑的女孩子，你很难想象年仅25岁的她已经参与了两次总统大选和两次地方选举的候选人竞选工作。现在，她是希拉里团队在爱荷华州东南地区的竞选负责人。
余：下午好詹妮思，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詹妮思（Janice；以下简称詹)：（笑）Hi Erico，你好啊~
余：首先非常感谢你能抽空接受我们采访。虽然我在这里志愿工作有几个星期了，我和你们几位竞选组织者也彼此很熟悉了，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正式的方式向你提问有关希拉里·克林顿竞选团队的一些情况，希拉里的政策，还有你的个人故事。
詹：（笑）这也是我第一次被我们的志愿者那么正式的采访呢，挺好玩的。
余：是的。那么我们先从我们所处的城市，爱荷华城（Iowa City），来谈一谈整个希拉里的竞选工作吧。
詹：好的。在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四月份宣布参加2016年总统大选的一个星期以后，我们就已经来到爱荷华州的各个主要城市开始布置各项工作了。
在爱荷华州我们团队划分了七大竞选地区，我负责的是爱荷华州东南地区的第五区。我和下属的其他几位组织者在五月份的时候就开始联系了约翰逊郡（Johnson County，爱荷华市所在的郡）民主党，并且通过举办一些小屋聚会（House Party）和咖啡聚会和本地社区的民主党积极分子、希拉里支持者和学生见面和交流，初步建立了一个支持者框架。
我们通过这些活动、脸书和电邮来招募志愿者，并组织志愿者用各种方式，比如打电话、在邻居之中敲门串户、组织每周的小屋聚会以及在街上随机询问路人，来寻找更多他们所在选区的希拉里支持者。
在7月初希拉里来访爱荷华城之后，我们随即在市区建立了这个地区办公室。
余：那么这个办公室仅仅是针对爱荷华城以及约翰逊郡的选民吗？
詹：不是的。我们不仅覆盖了约翰逊郡这个学生选民聚集的地区，还有邻近凯奥古郡（Keokuk County）和华盛顿郡（Washington County）。有一段时间这个办公室是我们团队在爱荷华州东南地区的唯一一个办公室，常常附近好几个郡的活动都是在这里筹划和准备的。所以可以说这是我们团队在东南各郡的一个中枢。
（笔者注：在8月和10月，竞选团队又在爱荷华城东部的阔德城（Quad Cities）和北部的锡达拉皮兹（Cedar Rapids）新开了两个办公室）
你可以看到从暑假到现在，我们不断地招募新的志愿者、实习生和组织者，也有一些人员因为实习期满或者工作调动而离开，人来人往，但是大家都把这里看做是我们团队的家园。
（爱荷华州郡县分布图）
余：我们知道竞选办公室的地理位置对竞选工作的开展很重要。希拉里在最早进行初选的四个州（爱荷华、新罕布什尔、南卡罗莱纳和内华达）设置了竞选办公室。你提到我们这个办公室服务了整个爱荷华州东南地区，那么当初爱荷华州的竞选团队是出于什么考虑选择在爱荷华城设置办公室的呢？
詹：因为爱荷华城和约翰逊郡是爱荷华州内民主党的重要势力范围。不同于其他地区，约翰逊郡是本州的深蓝郡，大多选民在以往的国会和州内选举中都支持民主党。约翰逊郡的选民也很积极参与以往的爱荷华党团会议，所以我们希望集中资源（和在此设立办公室）能够和他们有充分的接触和交流。
如你所说的爱荷华州是全国最早进行2016年大选初选和党团会议的，几乎所有候选人都会到我们州进行宣传和拉票，全国的媒体也会高度关注我们的竞选工作，所以爱荷华州有着极强的风向标和辐射作用。
我们希望在本州尽早建立一个庞大而有效的竞选组织，不但能够帮助希拉里赢下民主党内总统提名，也能够为其他州的竞选工作提供成功的经验，并最终帮助她赢得明年的大选。
团队体系、人员构成和资金
竞选团队在暑假中，笔者参加了一些希拉里团队组织的活动，比如打电话、烧烤聚会和独立日游行。
每次活动中笔者都能看见各种各样的志愿者：上至年逾8旬的退休老太太，下至15、16岁朝气活泼的高中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是笔者对竞选团队的一个感受。
对希拉里这样一个不差钱而且雄心勃勃的候选人，竞选总统是一项庞大的系统性工程。整个竞选团队上有专门的策略人士分析各种民调数据、安排行程和制定策略，下有地方竞选团队的组织者和无数志愿者在第一线的社区进行各种拉票和登记工作。
仅仅在进入爱荷华的前两个月，希拉里的竞选团队进行尝试了38000次电话联系和进行了16000多次的面对面交流，组织的大型活动吸引了6600多人参加。而在暑假的三个月中，团队有500多个定期参与的竞选工作的志愿者。
事实上，由于其个人魅力，希拉里的竞选团队吸引了很多全国各地的民众报名参与：其在爱荷华竞选团队中工作的107名实习生中，有一半是来自爱荷华州之外地区的，还包括了5名左右的外国学生。
余：希拉里的竞选团队构成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体系。在纽约那边是竞选总部以及数据分析中心，而在最早初选的四个州都有一个竞选中心和下面若干的地区竞选办公室。你能大概介绍一下你们的指挥体系是怎么样的吗？平时你们的地区办公室是怎么和上级的竞选中心、纽约的竞选总部沟通和协调的呢？
詹：好的。首先每天早上我和其他六个地区负责人都会和得梅因的竞选中心主任，就是我们的老板，开一个电话会议。
老板会给我们更新每日由总部发来的重要资讯，也会强调每天的优先事项。而我觉得竞选工作中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作为地区负责人，我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和实际情况，设置本地区的具体任务和目标，比如说今天需要收集多少承诺卡，敲多少门，打多少个电话，组织什么活动，等等。
因为我们爱荷华州和其他东部、西部和南部的州都不一样，我们在爱荷华的团队往往也会根据我们州的情况来设计和执行竞选活动，在保证完成优先事项和协调各州竞选工作的节奏的情况下，纽约总部在这方面也给予了我们比较大的自由度。
而每天傍晚时，我也会和我下属的9个组织者开每日例会，传达上面的信息，总结今天的成功与不足，设定明天的目标。（爱荷华州首府德梅因希拉里竞选中心举行的志愿者培训活动）
余：请问为了维持各项竞选工作的开展，你们的地区办公室大概聘用了多少工作人员，招募了多少志愿者呢？
詹：这个问题还真难倒了我。我没有一个确切的志愿者数字，因为帮助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笑）。
希拉里7月访问爱荷华城时，我们有超过500多的支持者参加了她的演讲会。在之后的每次活动中，我们每次都会有十几个支持者登记成为志愿者。
我们通过和选民一对一的见面和谈话，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关系。这些选民中的其中一些也会被吸引成我们的志愿者。比如说我们每周二的学生例会和每周四的电话呼叫中心（phone bank），我们都会有大概二十多个志愿者固定参加我们的工作。
而在我们第五区，现在有九个被聘用的全职竞选组织者和十七个全职或兼职的实习生。他们分别负责若干个选区，每周七天都会根据不同的计划和目标组织实习生和志愿者进行工作。
余：那么你们的资金来源呢？地区竞选办公室可以自己搞活动筹款吗？
詹：这是不允许的。我们地区办公室的资金主要是来自爱荷华州竞选中心的拨款（我：而爱荷华州的资金来自于纽约竞选总部？詹：对的）。
有时候我们爱荷华州竞选中心也会和爱荷华州民主党一起组织筹款晚宴。比如每年七月的“荣誉殿堂晚宴(Hall of Fame)”以及十月份的“杰斐逊-杰克逊晚宴（Jefferson-Jackson Dinner）”，各个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可以根据出席的支持者人数比例获得一定的门票收入。
而我们主要的资金还是来自于大量普通选民的个人捐款和我们网络商店出售希拉里竞选商品的所得。
余：如果你们办公室想组织一个活动的话怎么办？或者想在活动里发放一些竞选宣传品，比如扣针、贴纸和草坪广告……？
詹：那我们组织者就得写活动计划和预算向州竞选中心申请了。我们要事先通过电话确认出席的支持者人数，以及活动的内容，来确定最终申请经费的数目。一般来说竞选中心都会批准的。
至于说宣传品，只要希拉里竞选团队的资金充足，我们是多多益善。比如说最近新学期开始，州竞选中心就为我们制作了上千个“学生支持希拉里”的扣针和几千个贴纸，还有给学生志愿者的T-shirt。我们希望在这几个月能够让希拉里的贴纸和广告遍布整个城市。
在爱荷华的竞选策略
爱荷华州是有名的农业州，地广人稀的大环境催生了党团会议(Caucuses) 这一特殊的选举制度。再加上是全美最早进行党内提名选战的地区，因此每逢大选年，爱荷华总是吸引了全国甚至世界各地媒体的焦点。
在这背景下，爱荷华的选民十分热衷于组织社区和家庭聚会，讨论政治。这种全民热衷选举政治的独特政治生态为所谓的“草根竞选（grass-root campaign）”提供了条件。
不同于一般选战宣传中惯用的大众传媒广告和大型集会演讲等策略，候选人在爱荷华州更多的通过小范围的聚会与选民见面和交流，如同家常唠嗑，从而建立当地保守的民众对其的熟悉度和亲进度。
这对于是竞选资金相对较少或影响力相对不高的候选人尤其重要。那么希拉里的团队是怎么样在爱荷华开展竞选的呢？
余：我们刚才也聊到了一些你们组织的活动，这也涉及了具体的竞选策略。我很好奇的是在爱荷华的竞选策略与在别的初选州，比如新罕布什尔，有什么不一样呢？
詹：这恰恰也是我很感兴趣的一点。我个人认为最大的不同是这里举行的是党团会议，而新罕布什尔举行的是初选（Primary）。
党团会议制度要求选民本人在特定的时间到一个特定的地点，待上1个半小时，并且公开地表达对某一候选人的支持。这和初选的秘密投票完全不一样。党团会议对我们的组织和协调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首先，我们得安排志愿者当天挨家挨户通知支持者去参加党团会议。另外，我们也需要和地方的民主党提前沟通，确认每一个选区的党团会议主席的身份，以及预计每一个选区的出席人数。
（笔者注：党团会议主席是由各郡民主党派出的组织该选区中党团会议的负责人，其必须保持中立。在党团会议当天，主席负责登记和清点本选区出席的民主党选民，统计最终当选的党代表和支持总统候选人的选民人数）。
同时，由于党团会议选民不是直接给总统候选人投票，而是选举本选区的党代表，因此我们需要有擅于数学的志愿者在场负责计算这一选区中我们支持者所能产生的党代表人数。
（笔者注：根据党团会议规则，每15个支持同一个总统候选人的选民中产生一名民主党基层代表。而这名党代表将会参加上一级的郡党代表大会，通过选举郡党代表到州党代表大会，再选举州党代表参与到五月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而每一总统候选人在爱荷华州最终所能获得的全国党代表票数，则要根据支持其的州党代表的人数来分配。因此，最基层的选区党代表选举会一层一层影响到最终该候选人的票数。）
（党团会议中与会者互相说服）
余：我知道爱荷华的党团会议还有一个特殊的“两轮站队“的规则？你们是不是也有根据这个进行特别的部署？
詹：对！因为爱荷华党团会议规定了第一轮和第二轮站队，其中有30分钟的时间允许各候选人的支持者进行辩论，此时未决定的选民可以选边站。
因此，我们需要在每个选区安排一个队长。这个队长必须是在社区里有一定声望，而且是口才极佳的。他可以在两轮站队期间说服未决定的选民，甚至是比较弱势的候选人的支持者，在第二轮的时候支持我们。
总之，每一个选区的党团会议都需要认真计划，都需要配备相应人员。所以建立与本地志愿者的长期合作关系是相当重要的。
（两轮站队）
余：看上去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呢。你们的竞选团队也要和州郡的地方民主党分工合作才能使整个党团会议顺利进行呢。
詹：对。我们和爱荷华的民主党一直有保持紧密的联系。因为我们的目的不只是为了赢得爱荷华的初选，我们也希望帮助爱荷华民主党更好的发展。
州和郡民主党主要是负责制定党团会议的日程、具体地点和人员安排，而我们和其他的候选人竞选团队会为所有想参加党团会议的民主党提供选民登记和资讯服务。我们也会在宣传希拉里的同时，发展更多民主党的支持者，号召更多选民参加民主党的党团会议。
余：那么，除此之外，在平时的竞选宣传和活动中，你们是否有得到州民主党的支持呢？
詹：州民主党当然得保持中立了。虽说州和地方民主党作为一个组织不会支持某一个候选人，但他们会对一视同仁地为每一个候选人在爱荷华州开展竞选活动提供方便。所有地方民主党成员参与到我们竞选工作中都是以个人志愿者的身份。。
余：那像爱荷华州的民选官员呢？比如说汤姆.米勒（爱荷华州司法部长）和迈克.菲兹戈尔德（财政部长）都公开支持希拉里，他们是否有动用自己的资源和竞选团队来支持你们的竞选工作呢？
詹：其他具体的例子我不太清楚，但是像司法部长和财政部长他们是通过公开讲话或者是参加我们活动的方式表达个人对希拉里的支持
。我们很感谢这些德高望重的地方民选官员对希拉里的支持，他们对于我们吸引更多地选民的支持很有帮助。有这些由选民自己选举的，被选民所信任和爱戴的，为地方选区服务多年的地方官员，他们的话语更有说服力，而选民也更愿意倾听这些他们所熟悉的官员叙说的希拉里的故事。
但是据我所知这两位官员没用动用什么特别的资源和团队来帮助我们。
希拉里团队如何击败其他参选人？
从民调来看，希拉里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佛蒙特州的桑德斯参议员。在新罕布什尔州，桑德斯的支持率已经领先了希拉里大约14%。而在爱荷华州，虽然希拉里仍维持着领先，但差距已经被大幅缩小。
那么，希拉里的团队又是怎么看待来势汹汹的桑德斯参议员，以及其他陪跑的对手的呢？
余：刚才你提到了其他候选人的竞选团队，你也有一些朋友替其他候选人工作，你们平时有交流，还是就是势如水火不相往来了呢？在爱荷华城，现在有好几个民主党和共和党候选人的团队在活动。希拉里的团队会去观察和借鉴其他候选人团队的活动和策略吗？
詹：（笑）当然还是会有联系的啦，毕竟朋友是朋友，政见可以放在一边。但是我们平时会刻意回避讨论任何竞选上面的事情。
至于别的竞选团队，我们倒没有特别地去留意他们。我一直觉得我们能够拥有这么强大的一个竞选团队是十分幸运的。很多同事都曾经参与了不同的竞选团队，有着不同的背景，还有丰富的传统和非传统选举的经验。我们还有很好的实习生项目、承诺卡项目和各种活动。所以我们都在专注如何做好我们现有的项目，如何让我们的竞选工作能够贴近本地居民的关心的事情，让我们宣传和活动更接地气。
余：是的。我有很多朋友都是希拉里团队的实习生，他们都经过了几重面试筛选，都有着非常丰富的活动组织经验和无与伦比的热情。我认为这也是希拉里竞选团队的一个独特的优势。
詹：当然。我也很荣幸能和这么多出色的年轻人一起工作。
余：桑德斯参议员目前是希拉里最大的对手。我观察到在爱荷华城，如其他地方一样，桑德斯吸引了大量年轻选民和学生的支持。请问你们是否有什么应对的方案呢？你们是否采取一些特别的方式去吸引这些年轻选民呢？
詹：我们对于学生选民是有一些特别安排的。你熟悉的莉莉（Lillie）她就是专门负责爱荷华大学学生选民的组织者。她的竞选工作和其他选区的组织者肯定不一样。比如她相对花更多的时间在校园里和学生及其他年轻人见面和交谈。
她领导的几位实习生都是高中和大学生，他们通过各自在校园里的关系联系各种学生组织和社团，进行希拉里的宣讲；或者在校园里面组织一些针对学生选民的活动，比如政治讨论小组，在校园各处收集签名，发放免费的贴纸和扣针等等。
（五月份希拉里团队就和大学的学生团体进行会谈）
余：你们在面对年轻选民和其他选民的时候也不太一样把？
詹：（歪头想了一下）其实总的来说无论是年轻选民还是其他选民，我们都希望能够通过我们自己的个人经历和他们建立联系，引起他们的共鸣。
在一些日常的竞选工作中，我们针对于年轻选民也会有一些不同的沟通方式。
比如在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必须考虑到如果年轻选民在看电视或者在学习，他们并不愿意过多地交谈，我们也需要懂得委婉地提问。在敲门串户的时候，我们又要从年轻选民关注的话题开始，然后慢慢地把希拉里维护家庭、妇女和儿童的权利的政治价值观和相关政策和他们的个人经历联系起来，这样子更能引起他们的认同。
更重要的是，因为我们（竞选团队的人员）都是年轻人，所以我们在和年轻人交流的时候，更没有隔阂，更容易想他们所想：“二十年后的未来将会是怎么样的？以后我该怎么样偿还学生贷款？当我们结婚成家以后，我们能否买到价格合适的房子？”
（希拉里团队组织的独立日游行）
希拉里的政策
希拉里在竞选纲领中提出了四大奋斗目标：建立面向未来的经济，巩固美国家庭，维护美国的领导地位和核心价值，复兴美国的民主。
在这一次选举中，希拉里和她的团队也吸取了在2008年爱荷华初选中负于奥巴马和爱德华兹的教训，花更多地时间下来与选民进行面对面的小范围交流。这是否意味着希拉里对当地民众的关注更加了解呢？
余：现在离大选还有四个多月，其实很多选民都还没有确定到底支持谁，你们也面对面接触了很多这些处于观望态度的选民。那么对于这次大选，爱荷华的选民最关注的是什么议题呢？
詹：我个人的感觉是大家都有不同的表述和不同的关注，但是共同点都是他们希望自己以及他们孩子有更好的未来。
这里的前提是美国需要重建稳定和强大的经济。接下来是平等的机会和权利：女性能有平等的工资和职业发展权利；未登记移民能够有平等的机会构建自己在美国的生活。
一直以来，希拉里都在为儿童和家庭的权利而奋斗，有着良好的（投票和言论）记录。而我们也乐意和选民讨论这些话题，让他们知道他们所关注的就是希拉里为之奋斗的。
余：我们谈谈具体政策吧。爱荷华城有很多大学生，而最近希拉里公布了一项针对大学生关注的高校学费的“新大学合约（New College Compact）”。请问你能介绍一下这项具体政策吗？
詹：好的。短期来说，政府将会鼓励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提供学生更容易承担的贷款和更多的贷款选项。长期的目标是希望将大学，尤其是公立大学的学费，降低到一个所有美国人都可以承担的程度（笔者：相对于桑德斯的“高等教育免费论”）。
她赞同奥巴马的“大社区学院规划（Great Community College Proposal）”，并且希望尽快实施这个计划。但我觉得这项政策的亮点在于希拉里希望不仅是政府和学生，不同行业的企业也可以参与进来，让人人都可以在这项事业（高等教育）中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利益。
希拉里相信这个政策能够获得各方的支持，尤其是国会中两党议员的支持，而她也相信自己有能力推动这项政策得到真正的落实。我个人也认为这个精心设计的政策是一个可以切实可以解决问题的政策。
（很多年轻人投身希拉里的竞选大业）
余：早在她刚刚还是阿肯色州州长夫人的时候，希拉里就以她为女性和儿童权益说话而闻名。如果她就任总统的话，希拉里将有什么具体措施继续推动保护女性和儿童权利呢？
詹：这是我最喜欢的希拉里的一点了。当希拉里在一段视频里提到她刚刚当上外婆的时候，希拉里感慨说她不希望她的孙女活在一个要靠“拼爷爷”的未来里，她希望其他孩子能像她的孙女一样也享有平等的机会和权利。
自竞选以来她所提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围绕着家庭和孩子的，比如增加医院对心理健康辅导和治疗的服务，提供更多补助给工作的父母用于托儿服务，或是建议企业提供请假机会给双职工家庭照顾病童。
坦诚说这些政策都不是什么很亮眼的计划或者什么野心勃勃的改革，但是当人们担心因为请假照顾病童而被解雇的时候，当人们无法及时带家人去医院或诊所进行治疗，他们就会知道这些政策的重要性，这些都将是改变人生的政策。
上面提到只是一些非常小的例子。我觉得她的所有这些政策都是十分的实惠，对于女性和儿童都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她没有自己亲身体验，没有经过自己的思考，那是没办法制定出来的。
（希拉里团队的志愿者很多是女性）
（笔者注：由于内容敏感，爱荷华和詹妮思拒绝对私人邮件和班加西等问题发表意见）
詹妮斯的个人故事
余：谈了这么久这些政治和竞选的工作，让我们换换话题，聊聊你的个人故事吧。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看看这个那么年轻活泼的女孩子，居然已是一个身经百战的竞选老手了！
詹：（大笑）哈哈你也太夸张了。
余：其实我们很多的中国读者因为没有亲身经历或观察过美国的选举，所以也不太清楚像你和其他的年轻人为什么对选举和政治那么充满热情。我们尤其好奇的是，当你面对着其他职业选择，为什么你决定要成为一个职业的竞选工作者？为何你会支持希拉里？
詹：当然。我印第安纳州的南本德（South Bend）出生和长大。其实我是高中开始对政治感兴趣的。当我还是一个高中生的时候，我在一个非常好的公立高中念书。我们州长大幅削减了公立学校的经费，这直接影响到了我和我朋友的学习和生活，比如午餐供应和课程选择。
我有一个朋友住在一个离我家30英里的社区，那里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学区，她的学校因为经费削减而导致几乎不能运营，而她只能默默承受这个政策所带来的后果，而且她的前途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政治决定对我生活的冲击，而我也因此开始对政治和竞选工作产生了兴趣。
我很感激我父母资助我完成了高中学业，也感到能成长在一个有一定经济条件和自己的房屋的中产家庭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像刚才提到我的那位朋友，很多的儿童的家庭就没能那么幸运地有能力承受政策变化所带来的影响了。所以我的父母和我都深深感到的作为同一个社区的集体，我们有责任为那些孩子争取和发声。
我第一次真正参与到竞选工作中是在2008年的大选。
当我刚被宾夕法尼亚大学录取的时候，我成为了奥巴马地区竞选团队的实习生，并在俄亥俄的辛辛那提市工作了一个暑假。因为我非常喜欢这段工作经历，所以我特意暂缓了一个学期学业，投入到秋季大选前的竞选工作中。
当我从宾大毕业的时候恰好遇上了奥巴马总统的重选，所以我又申请并被安排到了新罕布什尔州去工作。
在此之后，我又分别帮助弗吉尼亚州的民主党州长候选人（笔者注：2013年）和爱荷华民主党的候选人在去年的州长、参议员和众议员的中期选举中（Bruce Braley） 筹划和组织工作。然后，我回家偷偷小睡了一下，顺便补完了六季的《行尸走肉》，就回来了（笑）。
我很享受这些经历。在经过这七年和两次总统选举以后，作为一个关心这个国家未来的人，我看到我们国家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国家需要对各种肤色的人和那些处于弱势的群体更加地关怀，需要重新地建设我们的经济和社区。
所以我深深地感到继续选择一位民主党总统执政很重要，我也觉得自己能为这项重要的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所以我就回来爱荷华了，为了帮助民主党的希拉里成为首位女总统。
余：这真是漫漫长途啊。
詹：的确是。幸运的是我身边有那么多好朋友陪我度过了这几个月，我们的竞选团队大家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家庭，大家都很紧密。能够和自己的朋友和那么多出色的实习生和志愿者总是一件很开心有趣的事情。
余：那么最后两个问题：你在竞选工作中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人或事，以及最大的挑战。
詹：最有意思的事嘛…你知道我们有个竞选组织者是来自纽约曼哈顿的，他在全国各地已经参加过很多竞选工作了。每次当他和这里乡下的老头老太太们聊天介绍自己是来自曼哈顿的，他们都个个目瞪口呆的：“你居然从那么远的大城市跑到来我们村里！真是不可思议！”每次看着别人和他聊天时候的场景我总是会忍不住笑。
至于最大的挑战嘛，你也帮过我们忙，所以你能理解的，那就是每天超长的工作时间和超长的竞选季。
从四月进入爱荷华到现在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五个月，还有四个多月才到党团会议呢。（笔者：足足九个月啊）是的。而且我们每天基本都是超时工作。不光如此，我们不仅坐在办公室里，而且还经常奔跑各地去敲门和与选民见面。这真是体力和精神上的一种考验。
余：真是辛苦你了。我也谢谢你能抽出这宝贵的时间来接受我的采访。
詹：不客气！
（希拉里志愿者训练营摆造型）
采访后记
笔者虽然在美学习美国政治学，但是纸上的理论和数据，还是不如自己亲自参与到其中感受深刻。在过去参加各种活动和这次采访希拉里竞选团队的过程中，笔者两个的感受是爱荷华人民的包容和竞选人员的满腔热情。
早在五月初，希拉里竞选团队的组织者就曾和笔者有过多次见面和交谈。虽然笔者是个中国学生，但是他们仍然邀请和欢迎笔者参加他们的各种活动。而在参加当地竞选的志愿工作中，笔者偶尔会遇到一些其他党派的选民和候选人的支持者。
虽然个别人会出言不逊，但是其中的大多数都会礼貌地拒绝，有的选民还乐于同我们讨论候选人和各种议题，比如中美关系。他们都说：“经济不稳定、贫富分化、枪支犯罪…这些问题我们都很关注。虽然我们对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以及政府的作用，有各自的看法，但是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希望维护我们的美国梦，希望这个国家更加强大，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
笔者不得不感慨，在国会里两党议员为各种议题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在两党各个候选人在舞台上互相指责的时候，在美国政党政治日趋两极化的时候，爱荷华州这种基层的和而不同、包容并序的政治氛围，的确难能可贵。
竞选工作之复杂和艰辛，我们从詹妮思的采访话语中略见一斑。没有十足的热情、坚定的信念和坚强的性格，一般人很难扛得住竞选工作的压力。
在她的回答中，我们可以体会到詹妮思是对竞选工作的热爱，以及对民主党政治价值的坚持。和她一样，笔者所接触的竞选团队中的其他组织者、实习生和志愿者，都是热情洋溢、积极乐观的一群人。尤其是那些没有工资报酬的实习生和志愿者，完全是出于一种政治信仰和对希拉里的崇拜，而投入到这场竞选中。这样子的团队的确很能感染旁观者。
在采访中涉及的其他候选人以及具体的政策问题上，詹妮思也仅仅是围绕着一些已有的官方立场来模糊回答。在这方面希拉里的竞选团队的确是比较谨慎的。
一方面，从美国大选的基本竞选策略来说，候选人一般是以个人魅力和大的政治理念，而非具体政策，吸引选民。另一方面，由于离真正的大选日期还很遥远，候选人一般都会很谨慎选择公布政策的时机。此外，适时宣布一项政策可以作为打击竞选对手，达到最大化宣传效应的工具。因此公布具体政策的时机非常重要。
比如在第一次民主党候选人辩论前一周的10月5日，希拉里率先公布了她的全面禁枪政策，迫使竞争对手桑德斯和其他共和党候选人不得不做出回应。这也提醒了自由派选民桑德斯相对保守的禁枪态度，从而有机会使本来支持桑德斯的自由派选民转向支持希拉里。
希拉里的竞选之路始于爱荷华。她是否能够成功赢下爱荷华党团会议打响大选的头炮，让我们拭目以待。
本文为澎湃新闻与选·美播客（http://ipn.li/xuanmei/）合作稿，2015年10月11日首发于澎湃新闻思想市场栏目美国大选专题，获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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