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SARS和新型冠状病毒两次公共卫生事件引起的十点思考 | 来自城市大数据、规划新技术、新城市科学和未来城市的视角
今年(2020年)1月17日新型冠状病毒还没有得到全民关注的时候,我在琢磨是否可以借机蹭个热点,用我们的技能做点分析判断。后来简单盘点了下家底,想到的无非是用城市之间联系、迁徙数据来看看疫区人都去哪里了,来推测下下一步的风险源在哪里。后来也想过,可以用反现实模拟的方法,利用往年的春运人口迁徙数据,来回答“如果某某地方的人不回家过年”,那么会减少多少暴露和进一步传播;当然还有可以做些可视化。后来觉得,能做的还是非常有限的,这些想到的也是大多数人能想到的,部分也是表面的(!表面不是表示没有社会意义)。从后来的传播来看,我们也能够看到行业内/业内很多同行们的努力,都很棒,为他们点赞,他们也从多方面展示了我们一定程度上的用武之地。
为此,相比具体做点什么分析,不如根据有限的两次观察和研究的经历,分享下来自城市大数据、城市规划新技术、新城市科学和未来城市视角的针对SARS和新型冠状病毒两次公共卫生事件引起我个人的十点思考,不得不承认有一些确实是很个人的(不代表任何其他人/物),是很表层的讨论,也有一些是自我批判,但是我想更大的进步也应得益于这种自我批判(而不是妄自菲薄)。
一、17年后,能够看到多方的大数据思维
如今当考虑到武汉人都去哪里了,哪里会是下一座城(比如武汉周边或农村),多数直观反应,是用大数据看一下,而不是SARS时候问问政府或者等等政府发布,或者简单的用火车飞机这些公共交通工具的椅子数量,或者是用引力模型基于两个城市的规模和之间的距离这样的模型方法来推测。可以看到媒体和专业机构在这次工作中的大数据思维的具体体现。当然这次,也是对各个数据公司能力的体现,很多同行能够看到,百度地图慧眼的数据得到了多方合作者的使用。
二、城市基础地理信息数据的基本完善
城市基础地理信息数据(Urban GIS Data)对于评估疫情影响的规模、医疗设施的投放与补充以及救援路线的规划都意义非常。SARS的时候,非专业人士即便是城市研究领域的学者,获得城市基础地理信息数据的难度都是非常大的,当时多掌握在城市的测绘部门,当然因为测绘周期的问题,数据也多具有几年的滞后性。现如今,高精度的城市地理信息,比如道路、建筑物、兴趣面(AOI)、兴趣点(POI、体现城市功能)、医院位置甚至街景图片等可以用遍布(ubiquitous)存在来说,但多数不是归因于政府的提供(如第三次国土调查、第一次地理国情普查),而多是在线地图提供商比如百度地图、腾讯地图、高德地图的勤勤恳恳的数据采集(当然也有他们自己的商业目存在)。即便是我们实验室,也能够拿出来我们购买的全国的数据,分分钟对武汉的城市开发、形态、功能、活动等从不同维度进行非常高分辨率的制图和表达,当然我们做这些也帮不上什么忙,为此我们也就没特别做(我们在极海GeoHey赞助我们的平台门户上很多可视化都有武汉和周边,感兴趣的可以一看(http://www.geohey.com/gallery/bcl)。
三、从模型支持(tool support)到数据驱动(data driven)
很早之前我就呼吁了我的观察,大数据时代的到来让我们对事物的判断,从复杂模型工具的支持,过渡到基于简单直观方法的大规模数据分析。这一次我们看到的无论是武汉人去了哪里,哪里会是下一城,都体现了背后互联网大厂或移动运营商掌握的基于位置服务(Location-based Service、LBS)数据在其中起到的巨大价值(听运营商数据公司的人说最近他们都忙疯了),如识别源头城市与其他城市的联系频率和人数,评估不同城市的风险程度,支持防控情景方案和政策制定等。这也让我更加坚信,当时的屏蔽谷歌继续在中国存在而扶持我们自己的公司是正确的,否则我们整个国家的信息都被绑架在一个美国公司的平台,估计得国务院出面才能应用他们的数据,结果还不一定是可以(大家可能对此观点有不同认识,另一个层面/方面的问题我就不在这里说了)。
四、信息可视化的效果有所提高,但是本质没变
疫情信息的发布多是以地图的形式发布,SARS的时候就有了地图可视化(如果没记错,当时也是地理信息系统GIS非常热门的时间段),我师兄在政府每日更新SARS疫情后,就能够做到自动获取信息,然后在他自己的服务器上用WebGIS可视化(如果没记错,应该是MapInfo的MO组件吧!),他也和我显摆了他做的这个很内部的没有怎么传播但是很有趣的工作,我想这也就是最早期的数据抓取和可视化吧(如今他已经是坐拥估值很高的创业公司的老板)。目前看到的新闻可视化或者同行做的可视化,美观上提升了不少(新闻可视化近几年进步很大),但是本质其实没变,无外乎还是那样的信息和那样的呈现形式。本文成文的今早有个上海学生联系我说要做这次疫情信息的高精度可视化,让我给出出主意。虽然从技术上和信息上,这可以实现,可以做到具体到每个病例的家庭住址或者医院,但是出于隐私角度,我并没有太鼓励这么做。目前能看到的多是城市层面的,当然北京到达区的空间粒度(我也看到上海有很多在抱怨没有细致到区的水平)。
五、自上而下发布到与自下而上众包的疫情信息采集
SARS时关于疫情的相关信息,主要来自传统媒体如电视报纸,以及网络媒体如水木清华newsmth bbs、新浪新闻和qq群,当时的信息还多是来自自上而下的政府发布(当然不可避免的还有少许的民间讨论)。而如今我自己家里面从来没有过电视,从来没有订阅过报纸,很多家应该也是如此。如今消息主要来源是微博、微信、自媒体等,与之前大有不同。如今国务院都开放了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上报平台,让老百姓自发报告信息,进而实现了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结合。这也体现了,中央越过地方政府对最为真实疫情的掌控,这在SARS的时候是很少见的。这一点也体现了,更多的自下而上最终导致了更加可行的上面一管到底,下面越来越无法隐瞒的局面。很多时候,技术的进步,不光体现在科研、生活和生产等方面,还体现在最日常的管理与管制,希望技术进步带来的管制方式的改变,对疫情的控制是有利的。
六、居家(校)隔离期间的生活方式正在大幅度多元化
我经常呼吁“未来已来:未来就在当下”,为此正在孜孜不倦地研究“未来城市(Future Cities)”,也让我们实验室的几位成员,整理当下城市空间与日常生活相比过去五~十年的变化,并结合技术推演,展望未来城市的基本构成要素的呈现状态,进而作为未来城市的雏形(已经有了第一版本了!)。SARS过去的17年已经让我们看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我被隔离在清华校园期间,拥有一台200万像素的当时在高校学生间很稀有的尼康CoolPix995旋转镜头相机(花了我学生期间打工很不容易赚到的三千块钱),当时也感慨几乎唯一的外卖丽华快餐进不了校园,整天用ftp下载电影在笔记本上有滋有味地观看。如今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背景下,技术的大发展推动着我们正在走向数字自我,手机像素四千万,几乎成为我们唯一的室内娱乐工具,共享交通无处不在,在线购物发达无比,颠覆性技术对我们的影响愈演愈烈(还远没有结束!)。我们宅在家里的生活也多元了很多,甚至在家健身还可以用Keep来指导,学校开展教学可以用MOOC在线公开课的方式。
七、智慧城市呼吁建设多年,本次疫情就是一块试金石
无论是住建部还是发改委都先后发布过促进智慧城市建设的文件,地方政府也编制了大量智慧城市规划纲要、专项规划和进行了试点建设,安装了大量的摄像头,很多城市也都有了大数据中心/大屏,也有领导驾驶舱。照理来看,智慧城市的建设,对于疫情的防控,应该在很多方面都有不少支撑作用(如严格防控措施的经济发展影响、各方面异常检测、城市各方面自我能力评估)。不知道在这次疫情中,这些努力都贡献了什么?是时候牵出来溜溜了(因为我还没掌握实际情况,这里不是评论,只是疑问)。希望疫情过后,我们国家的智慧城市的建设,能够做到老百姓看得到摸得着,同时有国家需求的时候真正的能够发挥作用,而不是连每年能生产多少口罩这样的事情都回答不上来。我们实验室2019年也曾经带着这样的疑惑,自发梳理过北京的智慧城市建设方面,到底做了哪些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的工作,做了个很有趣的整理,其实还是蛮多的,是为“2019 看得见的智慧北京”(详见https://www.beijingcitylab.com/projects-1/43-smart-cities-review/)。那个工作是没有甲方委托的,是我们自发做的,这也体现了这个时代的一个特点、工作方式和思维方式,也是SARS的时候不曾有过的模式。
八、健康城市研究得到学者关注,但在传染病方面还有待深入,我们建成环境相关学科到底能为公共健康事件贡献什么?
健康城市,核心是两个词,健康和城市。SARS的时候发声的多是公共健康领域的专家,这次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非公共健康领域的如“城市”方面的自媒体和个人,比如用更好的可视化方式公布和更新各个城市的病情,用大数据展示疫区与全国各城市的联系,疫区的人来北京了都具体在哪里(分辨率还真的很高!),即有了一些“城市”方面的声音。这是好事。健康城市的研究被引入到国内也好几年了,看到的发表物多数是体力活动、肥胖、幸福感等,多慢性病少传染病。健康城市研究未来走向是什么,是不是也可以关注一下传染病与城市的关系;城市在公共健康事件中的应急指导?在“新”城市背景下城市的防控方案与之前是否需要做必要的调整;以及数字自我背景下对个人防控的指导建议等(数字健康digital health目前有大量的研究)。说到底,我们建成环境相关专业能做什么(当然我们还有很多韧性城市的研究~~~这些对这次事件能够支持什么呢,我还要好好去看看相关论文)?希望不是我之前判断的“有限的”。当然我还是很佩服建筑专业在应急医疗设施快速建设中的努力,我推测,得益于“基建狂魔”的经历,我们的建造技术在过去的17年有了飞跃。
九、再一次感慨医学是多么重要,但希望不要只是短暂的感慨。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
每一次公共卫生危机过后,经常有太多人口口声声说医务工作者是白衣天使,立志让孩子学医云云。这次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发生之前,悍然是几次震惊全国的医闹甚至是杀死医生的事件,多么滑稽的对比!希望这次疫情之后,两次的历练,能够让我们整个社会真正地尊重医务工作者。作为个人的自己,很多次我也无限感慨,医学是多么重要,在孩子感冒发烧的时候,在夫人生产的时候,以及当传染性疾病肆虐的时候。希望一切都回到平静,我们还能够记起当时的这些感慨。我几年前经常与实验室成员感慨,以我个人非常局限的认知(或可能被人批评为“鼠目寸光”),在这个时代,医学与计算机科学家与人息息相关,一方解决我们的生命质量/长度,一方改善我们的生活质量/宽度,都是至关重要的领域、学科和职业。我们建成环境学科只有更好地拥护这两个学科,才有望在人类(城市)社会发挥更大的价值。
我也曾经很震惊于公共健康领域对建成环境的研究的细致程度(比如他们做了大量细致入微的建成环境审计built environment audit的工作,而我们还没有为看现场找到非常专业的词汇来包装)。我和我们实验室也从与公共健康领域合作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他们的更为严谨性。比如十几万个病例的数据空间化,就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可能常理上我们一个晚上就干出来了)。也有感于,在我们参与的国际合作中,我们致力于找到居住小区与健康相关的因素,我们上来就是常用的套路如5D,后来得到的公共健康合作者的建议是最好像人一样思考(为此我最常和实验室成员说的话就是:做城市研究,做城市规划研究,先要像人一样思考,说人话,我想话糙理不糙吧),这也后来彻底地改变了我们的思路,更加直接的思考与健康相关的要素,如关注的要素甚至包括大型宠物的数量、路灯的情况等,那些应该与健康更为相关吧。为此,公共健康领域,请收下我对你们的尊敬(也谢谢给予我们实验室合作机会的公共健康领域的老师同学们)。
十、从适度信息到过度信息不一定是好事,需要我们很多反思
当年的SARS应该也是各路信息满天飞,但我想还不至于猖獗到如今这种程度。打开各个APP,打开各个微信群,打开朋友圈,看到的都是各种官方的非官方的、得到证实的没有得到证实的、大道的小道的、二叔三姨转来的消息,在人均手机屏幕时间六个多小时的当下,在抖音视频平均被播放近一万次的线上线下关系的时代,每天六个多小时集中某一类信息的轰炸,其负面效果可想而知。在早期几天我感冒在床,也看了不少这方面信息,越看越消沉。所以每个居家的个人,如何应对过度的信息,非常值得我们反思。我很欣赏腾讯所提出的“科技向善”(谢谢你们邀请我参加年会,让我对我的口头禅“考虑到其规模和广泛的社会影响,互联网公司如果作恶,那问题多多”有了重新判读),希望在这个过程中互联网公司也能够有所反应,当然他们能做到的是让你一定程度上走出“数字牢笼”,让你不至于过度沉溺于手机的小屏幕上,最核心的还是每个人的选择。有个老师发过来一个段子,不一定真实但值得思考,当年牛顿因为瘟疫离开伦敦,然后有了苹果树下的观察和牛顿定律的发现。在家多思考思考、多抵抗自己的身体做点健身运动、在西瓜视频看看免费电影都是更好的选择吧(话说电影这事也是对传统套路的彻底颠覆,我相信,在未来城市,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被颠覆。我担心唯一没有被颠覆的是我们自己的思维)!
这次疫情肆虐之前,我正在读《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日记》这本书,记录了他1868-1872年间对中国进行的七次地质考察,足迹遍布当时18个行省中的13个,虽然其考察具有一定的殖民主义色彩,但难能可贵的是李希霍芬详细介绍了他途径的城镇和村庄,让我们有机会一睹150年前的中国城镇。本书上下册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印记是当时的中国城镇在李氏眼中(其实更大可能也是事实),空间破败、民生凋敝(当然不排除太平天国对当时城市与社会的巨大破坏),从这一点的对比足以看到我国七十余年来取得的巨大成就,这里面少不了我们城市规划设计学界、业界和决策界的贡献。
正在经受病毒肆虐的神州大地、她的城市和子民,已经远不是150年前李氏所描述的面目,我想我们应该有足够的信心来应对这场瘟疫。瘟疫过后,让我们好好思考下如何用新城市科学来武装城市管理和应急处理,如何用新数据新技术新方法来关注我们昨晚就“新”的城市。我想我常说的“新”城市,也可以描述成为此刻万人空巷的武汉,有城市形态但是城市功能受到削减,有城市功能但是城市活动受到限制,有城市活动但是城市活力有限。希望这一天早日结束,我不是一个财迷,但是看到每个新的防疫措施发布之后,我都在想,这样每天得损失多少GDP啊!
今早看到个文章,思考了在防疫过程中机器人可以做什么。我也在幻想有一种口罩,上面安装着我们经常说的物联网(IOTs)/传感器(sensor),可以自动探测病毒的存在,并能够记录你的位置,记录接近过你的口罩ID,超级病毒用超级口罩来应对,超级传播者用超级口罩来记录,希望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疫情,我们未来城市有了新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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