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42天逛遍了朝鲜的大城小镇
三年前,比利时摄影师Carl de Keyzer接受一家旅行社的邀请,前往朝鲜拍照。从2015到2017年,他四次飞往朝鲜,几乎走遍了当局允许逗留的所有地方。
在这场为期42天的朝鲜之旅中,他用镜头记录下的点滴,汇聚成了一个不太一样的朝鲜——不再是金氏家族所着意构建的“社会主义乌托邦”,也不完全是西方媒体所构造那种的“行将崩溃的极权主义”。
在这些照片中,当地百姓在有关这个国度的诸多修辞之外,用自己的方式身处框架与规则之中并努力地生活着。
南浦,青山里合作农场,朝鲜”样板农场“,孩子们正在田地里栽种水稻。
每到农忙时节,城市居民响应号召到农村帮忙栽种,以缓解劳动力压力。作为朝鲜的“样板农场”,青山里在朝鲜家喻户晓,人们甚至说“只有青山里的春天来了,朝鲜的春天才会来。”
平壤地区
Koryo旅行社邀请我拍照片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去朝鲜旅行。一提起这个神秘的国度,脑海中浮现的无非是媒体描绘下的那些画面:整齐划一的队伍,笑容满面的国家领导人,目光呆滞的路人。
不过这一切反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一个普通朝鲜人到底是怎样生活的呢?也许在为旅行社拍摄照片之外,我能用镜头记录下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平壤科技技术殿堂,学生们向“国父”金正恩和伟大领袖金日成致敬。
第一次飞抵朝鲜前,我做了很多功课,所以对前来迎接我的女导游并不惊讶。
在接下来的四次旅行中,先后有两名导游“陪伴”我参观朝鲜的各个地方。她们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活泼好动。
得知我是摄影师后,并未阻拦我手拿相机随时拍照的举动。她们知道,反正在离开朝鲜前,那些不符合当局规定的照片都会被扣押下来。
平壤市中心,一群朝鲜百姓集合在主体思想塔下排演活动。
据说这场活动是专门为到访的外国记者及游客准备的。队伍中每个人都拿着标语牌。从高处向人群望去,小小的标语牌汇聚成了一句话 “让我们像子弹一样,在伟大领袖金正恩的领导下,捍卫祖国的完整统一,富强昌盛。”
一名导游身穿传统的朝族服饰,站在主体思想塔高处眺望平壤市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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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建党纪念碑附近,大学生们在共青团的组织下相聚于此,唱歌跳舞,庆祝即将到来的阅兵式。
在朝鲜,最隆重节日多与政治相关。四大全国性节日分别是“太阳节”(金日成生日)、“光明星节”(金正日生日)、建国日以及建党日。其中庆祝领袖生日的节日更是重中之重。届时,每个公民都要参与到节日庆祝活动中。
在刚刚翻新的平壤万景台少年宫内,带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们在上绘画课。
人民大学习堂,它是朝鲜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图书馆,紧邻主体思想塔。
在室内的一间多媒体学习屋,每张桌子上都整齐地摆放着录音机。外壳上的红色标签表明它们是国家领导人馈赠给图书馆的“礼物”。 屋前方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磁带,大多是朝鲜歌曲,也有少量的西方古典音乐。
最开始,我拿起相机却总也拍不到想要的照片。金碧辉煌却给人荒凉空洞感的建筑,随处可见的中轴线美学设计,在这里简直毫无摄影艺术可言。和当地人无法交谈所造成的距离感,更令我感觉仿佛来到了异次元世界。
平壤市中心,阅兵式进行中,“向祖国献礼”的飞机从天空中划过,人们站在平壤街道两侧向上仰望。不远处的建筑是平壤一家集休闲、娱乐、餐饮等功能在内的高档酒店,专门接待外国游客。
朝鲜平壤,人民文化宫前,一对父子坐在长椅上休息。
万寿台大纪念碑广场,平壤的学生正在拜访纪念碑。 他们接受组织的安排以志愿者的方式定期前来扫墓,以这种方式表达对英雄的敬意。
在朝鲜有很多地方,拍照是被明令禁止的,比如说国际友谊展览馆(里面摆放着各国首脑送给朝鲜领导人的礼物)、锦绣山太阳宫(朝鲜前领导人金正日和金日成的陵墓。)
我觉得它们很有意思,呈现一种“宏大叙事”的视角,和那些人们日常生活的照片形成了错落的对照。虽然不能拍照,但顺着这样的思路,我找到了点儿感觉。
平壤地铁站,报亭中最常见是朝鲜《劳动报》,它是政府认可的最大型报社。
虽然近几年来,平壤的权贵阶层及高级知识分子开始订阅数字版本的刊物,但仍有近60万市民只能通过图书馆和报亭等地获取纸质书籍与杂志。
平壤少年宫,下课后的女孩靠在墙边休息。 平壤市内有两间少年宫, 为资质优异的学生提供额外的教育,如舞蹈、绘画等。 平壤外的其他城市也有自己的少年宫。
平壤文化展览馆,一场3D摄影展正在举行。这次展览的主题是“一名外国摄影师镜头下的朝鲜”。人们戴上眼镜等待入场观看。
平壤地铁站前,一名小学生背着书包准备进入地铁站。
每个地铁站的出入口处都有领导人的大幅画像,背景和服饰不尽相同,唯一不变的是笑容。这些画像中还会有“红星”, “胜利”,“镰刀”等政治符号。
大阅兵活动结束后,一名围观群众把手中的纸花献给士兵。
在朝鲜,每个人都有服兵役的义务,男性在军队平均要待上10-12年,女性则要在17到23岁期间进入部队待上6年左右。
光复街, 一名男子手拿一支仿造的AK47前往庆祝活动排演现场。
平壤南部,妙香山,一群同事在半山腰游玩。他们的日常装束将初冬的风景映衬得愈加荒凉,只有放松的笑容才能令人感到这是一次集体出游。
朝鲜民众秉承着“集体主义”的原则,工作外的出游只能与同事一起。近几年情况略有改善,和亲朋好友同游的情况逐渐增多。
万寿台创作社,一名画家正在创作油画。
这里是当代社会主义艺术界的一面旗帜,社里的艺术家崇尚具象,对西方的后现代主义画风嗤之以鼻。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万寿台创作社成立了自己的海外事业部,负责对外创作价格低廉的大型纪念碑。塞内加尔的非洲复兴纪念碑,纳米比亚的英雄之地战争纪念碑都由万寿台创作社设计。
平壤五一体育场内的热身室,两名女运动员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朝菲足球比赛做准备。
五一体育场是目前世界最大的体育场馆。2002年,大型团体操《阿里郎》就在五一体育场上演。这场为纪念金日成诞辰90周年上演的大型歌舞团体操,共有10万人参演,创造了参演人数最多的吉尼斯世界纪录,被誉为“朝鲜经典社会主义文艺的象征”。
人民大学习堂,成人英语技能提升班。 这些学生多抱着学习一门“新手艺”的心态来到这里,利用业余时间充实自己。 成人英语班近几年在朝鲜十分流行,课程表挂在当地知名报纸上,方便群众获取。
后来,我又拍到了更多有关朝鲜日常的照片。令我惊讶的是,我拍摄的四百多张照片最后只有三张被扣留了。那些关于朝鲜军人的近景照片,残破的筒子楼,荒凉的乡村景色竟然也获得了允许。
平壤凯旋青年公园内。 这些年,朝鲜的娱乐设施如咖啡馆,餐厅,水族馆,体育馆等都明显多了起来。
平壤东正教堂内,一名朝鲜女孩正在祈祷,她曾在莫斯科神学院读书。尽管平壤的教堂主要是为生活在朝鲜的外国人准备,但近些年来,在平壤,信教的朝鲜人越来越多。
平壤退休员工在妙香山公园跳舞。 在朝鲜,无论男女老少,都很喜欢唱歌跳舞。在平壤晚上,经常能在看见人们聚在一起大合唱。很多人也会选择在星期天去公园里野餐、唱歌、跳舞。卡拉OK在这里也很流行。
平壤一间餐馆内,电视机上正播放着一首朝鲜歌曲,MV中闪过的正是导弹发射的画面。尽管不是全部,但大多数朝鲜的歌曲都是“红歌”。
在朝鲜,建筑工地经常能看到小型乐队的身影,他们用歌曲鼓励人们相信“修整只是暂时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大型花样游泳表演在朝鲜十分流行。每当节日、活动,或者金正恩等领导人的生日之时,都会有大型的游泳表演献礼。不过像昌光园这样的大型娱乐场所是生活比较充裕的朝鲜人才能去的地方,普通百姓并没有机会。
平壤市大同江区纹绣戏水场的休息室内,一名男子游过泳后正在休息。电视上播放着朝鲜本土电影,他背后的海报展示的是“朝鲜男子标准发型”。
首都之外
游过平壤之后,我向朝鲜政府申请拜访首都以外的地方。
听说在朝鲜,有大约250个景点是允许外国人游览的。最后我去了近220个,有很多我申请参观的景点在最后时刻被当地政府拒绝了。也有的景点是意外之喜——政府在最后时刻答应了我的要求,比如说平壤的一间天主教堂。
平壤凤岫新教教堂,教徒们正在祷告。
朝鲜的基督徒大多是二战时参与抗日的商人或知识分子后裔,抗战胜利后,他们留在以无神论者为主体的朝鲜,延续家庭信仰。
早在1945年,平壤在东亚地区就已经拥有了第二多的基督教徒,数量仅次于马尼拉。在传教士圈子里,平壤甚至被称为“远东的耶路撒冷”。
平壤天主教堂内,当地唱诗班正在演唱。
出了首都,坐在小型货车之上,我经过了很多村庄,但不能停下,有一些村庄甚至连在车上隔着玻璃拍照片都是禁止的。
乘坐白头峰号列车去往白头山山顶。在朝鲜,很多公司名字和产品的品牌都是以城市或地点的名称命名,这也正是列车名称的由来。
在那些我到访的村庄里,城市的色调是灰色,人们的着装也大多是灰色,他们身材精瘦,有的面无表情、若有所思,有的则载歌载舞、笑容生动。行走于其中,时常有穿越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苏联的错觉。
新义州,一艘轮渡停泊在鸭绿江岸边,河对岸是中国辽宁省丹东市,男子在桥上张望着。
咸镜北道,七宝山附近,一个偏僻村庄的家庭旅馆内,女主人抱着孩子在整洁的房间中。 这是为数不多的允许外国游客和朝鲜百姓亲密接触的机会之一。这家旅馆经过精心的修饰,室内陈设干净整洁,家用设备一应俱全。
咸镜道省,清津市,几名小女孩者在青岩幼儿园内排练芭蕾舞,左侧墙边贴着一张米奇画像。
迪士尼的形象在朝鲜儿童当中很受欢迎。在中小学,孤儿院等处,迪士尼卡通人物画像随处可见,与室内建筑风格形成一种微妙的冲突感。
咸镜道省,清津市,公交车上,向外张望的售票员。 这些年,朝鲜的私人交通工具迅速增多。不过,大部分居民还是会以公共交通工具为主要出行方式。
朝鲜南浦,青山里合作农场,老师们在指导幼儿园的学生们跳舞。
北咸镜道,庆尚道,一名服务员正在北咸镜道招待餐厅内打扫,桌子上摆放着朝鲜的传统美食。
朝鲜的孩子从小就要学习怎么唱歌,跳舞 ,这其中既有民族能歌善舞的天性使然,也能够帮助他们更好地融入日后的政治节日庆祝中。
惠州小学,一名小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声情并茂地朗诵“高容姬生平事迹”的画册。(高容姬,金正恩的母亲)
咸镜道北,会宁市金基成高中,一群中学生在上英语课 。 过去,朝鲜学校多开设俄语课,如今他们转而主攻英语。不久前,朝鲜教育部更是引进了一系列新的英文教材,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学英语热潮”愈演愈烈。
两江道省,白头山附近。两名朝鲜男子蹲在路边吸烟。
远处就是中朝边境的白头山(中国称为长白山), 这座山是朝鲜的圣山,金日成的降生地,同时,两江道省也是朝鲜北方最贫困的地方。
如果没有走进朝鲜的这个机会,只是通过报纸和媒体的角度来看待朝鲜,我大概会相信:“朝鲜正在以咄咄逼人的姿势成为世界的敌人”这样的话。
但现在,当我回到比利时的家中,和身边的朋友谈起朝鲜,不知怎么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那些空洞的眼神,那些挥舞在空中的拳头,还有他们野餐时的笑容,公园跳舞的模样…
-THE END-
来源 | 在人间liv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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