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杰：奥巴马的亚太牌局

奥巴马的亚太之行让中国重新认识到东亚地缘政治的历史性变革以及中美关系实质，破除一厢情愿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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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孙兴杰

4月28日，美国与菲律宾签署了《美菲加强防御合作协议》，这也是奥巴马亚太四国之行所签署又一引人关注的协议——时隔23年，美军又可以名正言顺地驻扎于菲律宾，将战机和军舰驻留于菲律宾的基地。

是什么原因让菲律宾“再殖民化”呢？

1991年之前，美军一直在菲律宾驻扎，反殖民主义的思潮让菲律宾决定独立自主，将美国海空军赶走。而现在，菲律宾政府千方百计地要把美军拉回来，根源还是想以美国来压制中国。

菲律宾军方希望奥巴马能够在南海岛礁问题上做出如钓鱼岛一样的承诺，但美菲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奥巴马亚太之行体现了将安全与经济绑定的“联系战略”，菲律宾在经济和军事上都不足以成为美国可以倚重的盟友，如果贸然为菲律宾背书，那美国就此可能与中国对峙，这与奥巴马的目标相差甚远。

奥巴马的亚太四国之行已引起中国方面的广泛关注、分析与抗议，虽然中国认为，你来或者不来，我就在那里，但奥巴马绕中国而行，处处给中国“下绊子”，中国也无法稳坐钓鱼台。奥巴马的亚太之行让中国重新认识到东亚地缘政治的历史性变革以及中美关系实质，破除一厢情愿的幻觉，回到国际政治的“常态”轨道上来。

抛开情感因素，奥巴马四国之行透露出亚太再平衡战略的目标与底线：所谓再平衡其实就是实现亚太诸国的重新均势，销蚀中国军事经济实力对既有棋局的冲击，强化美国作为“离岸平衡手”的角色；而底线则是管控亚太地区的危机，防止发生大规模军事冲突。

从奥巴马在访问过程中含混暧昧的话语能够看出，美国并没有铁了心围堵中国，而是将中国置于美国构建的制度“笼子”里面，规制中国的“和平崛起”。

首先来看看奥巴马亚太四国之行所取得的成果吧，在重构西太平洋军事同盟体系方面，奥巴马可谓成果累累：

作为总统，奥巴马第一次明确表态钓鱼岛在日美安保协议第五条的保护之下。

与朴槿惠会谈时，赞同中韩之间加强合作，但是重申美韩同盟才是韩国安全与繁荣的基石，同时双方将会协调驻韩美军延迟转交指挥权的问题。

对马来西亚的访问可以说是个不小的突破，40多年来，美国总统第一次到访这个东盟第三大经济体，也是与这个对美国不友好的穆斯林国家的接触之旅——在马来西亚驻留三天，足见奥巴马对马来西亚的重视，奥巴马任期内采取与穆斯林世界缓和的策略，访问马来西亚多少能够对穆斯林世界释放一些善意。

在菲律宾，两国签署了新的防务协议，为美军在菲律宾合法驻留提供了条件。

奥巴马巩固了与日本、韩国的军事盟友关系，又在菲律宾开辟了新的领域，为进行战略转移的美国军队提供了足够多的“据点”。事实是这样的吗？未必如此。

与其说美军主动进入西太平洋地区，不如说是被邀请来的，尤其是日本和菲律宾，其急切的心态一览无余，有时候甚至不顾吃相。

在日本和菲律宾，奥巴马担心的不是美军被赶出日本，也不是二十多年前被赶出菲律宾的苏比克湾海军基地和克拉克空军基地，而是提防被日本和菲律宾“利用”。日本和菲律宾急需美国给出一个真实可靠的承诺来对抗中国，但是奥巴马则拒绝作出这样的承诺。

在日本，奥巴马认为自己并没有给中国划定红线，自己的表态不过是重复了历届美国政府的立场，同时又把钓鱼岛的主权和施政权分开，美国保护的是日本在钓鱼岛的施政权，而不是主权。这种文字游戏为奥巴马提供了更大的回旋空间，因为中国政府多次表示在主权、领土问题上不会做出妥协和让步，若奥巴马承认日本在钓鱼岛的主权，那就触碰到了中国的核心利益，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也就无法构建。

在韩国访问期间，奥巴马公开表示，安倍政权需要在慰安妇问题上保持一个坦诚的态度，这一表态也算是奥巴马访日议题的延伸。历史问题让美国也非常不爽，就在奥巴马抵达日本之前，100多名日本议员参拜了靖国神社，另外，日韩之间也因历史问题龌龊不断，奥巴马的表态无疑是给朴槿惠帮腔。

在菲律宾，奥巴马的表演更具有戏剧性，与菲律宾总统出席记者招待会时，有记者问若菲律宾与中国发生冲突，美国会不会出手。奥巴马似乎跑题了，美国欢迎中国的和平崛起，强调美中两国是一种建设性关系，美国是亚太国家但是在东亚没有领土纷争，因此不会在领土主权问题上持有立场，美国东亚的利益和目标是海上自由航行、和平解决争端以及保持经济繁荣。奥巴马甚至还表示不排除与中国加强这方面的合作。

无疑，奥巴马又卖了个关子。一方面与菲律宾签署了新的防务协议，另一方面又向中国示好。

奥巴马唱的是哪一出呢？

软性遏制！用各种含混不一的承诺降低发生冲突的可能性，维持东亚海域的现状。有个值得关注的细节，奥巴马的专机从韩国到马来西亚的过程中经过中国东海防空识别区，而美官员称已经向中国报告。美方一直反对中国划定防空识别区，同时又默认了防空识别区的存在。

在安全议题上，奥巴马的得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因为东亚地缘政治结构并非零和博弈，美国既同意与中国构建新型大国关系，同时又对中国实施软遏制战略，奥巴马认为乔治·凯南过时了，但是他的套路只是简配版的遏制战略。

与美苏冷战不一样的是，中美之间并没有清晰可辨的对垒边界，既没有意识形态上你死我活的对立，也没有形成水火不容的军事对垒阵营。当年美苏之间没有太多的经济联系，军事遏制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而现在中美之间形成了深度依存关系，经济与军事同样重要。

TPP（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可能要比美军增加亚太驻军更具有战略意义，据测算，美国从TPP中获得经济利益并不是很多，那为什么奥巴马还这么有热情呢？关键在于TPP将成为高水平自贸区的典范，是新一轮全球化的范本，为全球贸易投资制定规则。任何一种规则都反映了制定者的意志与利益，这也是美国一贯的做法，制度霸权是美国霸权区别于其它霸权的重要特征。

在TPP问题上，奥巴马的四国之行收获并不大，主要体现在日本和马来西亚。日美是TPP谈判的重点，安倍政权并不打算在农产品关税上做出太多让步，直到奥巴马离开日本，双方谈判还没有取得太大进展。而在马来西亚，奥巴马直接表态不会施压，马来西亚距离美国定义的自由市场经济体还有不小的差距，比如国企、土地制度等。奥巴马本打算以安全承诺换取经济利益，这一策略在第一站就没有太大进展，安倍拿到了安全承诺，却没有在TPP上回报奥巴马。

让奥巴马比较满意的应该是韩国，虽然只有一天时间，但是双方重申了美韩同盟的重要性，奥巴马容忍了三星将其自拍照作为广告的做法。奥巴马赞赏朴槿惠在德国德累斯顿的讲话，双方结成了更加牢固的应对朝核危机的同盟关系。唯一不爽的是金正恩了。

冷战以来，美国一直是东亚安全和经济的“投资者”，向东亚国家开放市场，向日本、韩国等提供安全承诺，现在奥巴马想拿安全换经济利益，却被安倍鄙视为“精明的生意人”。19世纪的英国也被拿破仑鄙视为“小店主国家”。小店主国家成了霸主，拿破仑陨落了，而安倍的魄力和能量哪能与拿破仑比呢？

历史可能正在轮回，对中国来说，对“精明的生意人”保持足够的警惕，同时锻造自己做生意的技巧和能力，唯有如此，才不会重蹈当年拿破仑的覆辙。

【作者简介】

孙兴杰，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博士，游走于理论与历史之间，读书为文，传播常识消灭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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