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杨，被成绩宠坏了的“孩子”

过去这两年，当孙杨一再遭遇负面新闻时，关于如何管理高水平运动员一直是一个议论的话题。但管理部门的一再不作为，其实已经将体育系统的价值取向体现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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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杨，被成绩宠坏了的“孩子”》

文/沈雷

有时，定义孙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从竞技角度而言，他是中国第一位男子游泳奥运冠军，也是世界泳坛现下的一位现象级明星。虽然孙杨的项目多样性不如菲尔普斯，所从事的也并非主流且竞争白热化的短距离，但只要他愿意，有很大机会能把持中长距离自由泳的王位若干年。他一度也有机会成为中国体坛下一位优质偶像：基础大项，有成绩的保证，个人形象亦属不错，在镜头聚焦下有一定表演欲，还有朴泰桓这样充满话题的对手戏。遗憾的是，如今的孙杨距离人们（也是他以及自己的家人）的期待，似乎有了渐行渐远、背向而驰的感觉——虽然成绩依然保持着高水准，但作为体育偶像，这两年里他所背负的负面信息实在有些太多了。

从2013年初的恋爱风波起，孙杨开始主演一场历时漫长、剧情跌宕的换帅闹剧，直至去年年尾的无证驾驶令个人声誉跌至谷底；2014年本该太平些，亚运会前现身充满挑衅色彩的商业广告中，总算只是一个小插曲，但直至昨日被捅出“误服禁药”而遭禁赛，又令其成为舆论的中心。至此，除了吸毒与破产，孙杨几乎收集齐了体育明星所有可能的负面案例。

以上种种，有些属于孙杨“自作孽”，也有些，其个人主观不存在明显的错误，譬如此次服用违禁药物。按中国反兴奋剂中心与浙江省游泳协会言之凿凿的解释，我们有理由相信，孙杨“无意使用这种药物提高运动表现”，而只是为了治疗心脏不适。虽然中国游泳一度曾是兴奋剂重灾区，但近年来中国体育管理层对于运动员服药违禁持高压姿态，国际反兴奋剂工作更为细致严格，中国高水平尤其是国际顶级选手试图以服药的方式提高成绩的可能性渐趋于零。而一夜而红的“万爽力”与“曲美他嗪”，也的确超出了普通人的理解范畴，还是今年1月刚被列入《禁用清单》。

但问题来了，或许运动员自身无暇得知，可他身边的团队及专业医疗人员，又是怎么扮演“猪一样的队友”的角色的？浙江省游泳协会为孙杨误服一事所公布的声明中充斥着推委与文字游戏。“工作人员对‘万爽力’已在2014年1月被列入赛内禁止使用目录的情况不了解，仍遵照医嘱按照以往的方法让孙杨服用了‘万爽力’，造成了误服事件的发生。”按此说法，便是工作人员今日再反复研读《禁用清单》，怕是也无法找到“万爽力”，被列入赛内禁止使用目录的自然是其主要成分“盐酸曲美他嗪”，至于新版《禁用清单》的获取亦毫无难度，今年二三月份，便有大量国内网站予以刊发。从专业队医到主管教练，孙杨团队的每个环节只需多留一些心，便可避免这个尴尬。失职是必然的，担责却是很难的。当然，他们大约是可以以“需要管理的队员太多，他们每个人都得服用多种药物，实在无暇顾及，而且学习也是需要过程”之类的理由来搪塞。这是中国反兴奋剂中心的套路。

中国反兴奋剂中心高层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透露了孙杨的听证会于7月举行，且此时已经“出示了清晰而有说服力的证据”。而根据国家体育总局颁布的《兴奋剂违规行为听政规则（暂行）》：“反兴奋剂中心应当在听证结束之日起20日内将听证会结论、听证笔录等材料移送有关单项协会或兴奋剂检查委托方。有关单项协会或委托方应当根据听证会结论依法及时作出处理决定。”这意味着在8月，关于孙杨的禁赛处罚即已作出，但为什么在禁赛期都已经过去了3个多月后才公布这一案例，官方的解释略显“无厘头”：那段时间反兴奋剂中心工作量太大，且“定罪”需要走检测B瓶、运动员申诉等必要流程。可以比较一下2008年发生的另一例中国男子游泳名将的违禁案例，当年5月初欧阳鲲鹏被查出盐酸克伦特罗（瘦肉精）违禁，在历经B瓶检测、听证等流程后，6月27日就公开宣布对其处以终身禁赛（后为国际泳联改判为禁赛两年）。要快是一定快得起来的，关键得看有关部门的意愿。

另一处蹊跷在于禁赛期的划定与禁赛长度。国际通行的禁赛期计算有两种，或从听证会决定禁赛之日起，或从采集呈阳性样品之日起计算。若按前者计算，3个月恰好令孙杨无法参加亚运会（而这也是中国游泳在2014年中唯一重要的比赛），若按后者计算，则本身已经很是奇怪的3个月这个时间长度则非常完美。我们无从得知这个延迟了百余天方才对外宣布的禁赛处分，是否真的是为亚运会“度身定制”，但“错峰处罚”看起来确实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可能性。

不过另一个讯号却再明白不过——这又是一单毫无实际影响力的罚单。就在整整一年前的2013年11月，国家游泳运动管理中心曾对时陷无证驾驶的孙杨开出了色厉内荏的“三停”罚单：“暂时取消参加国内外一切比赛资格；暂时不参加国家游泳队集训”（直到今年亚运会前，中国游泳队没有大赛任务，没有大赛，国家队集训孙杨也不是非去不可）；至于“不代表国家队参加任何社会活动和新的商业活动”更是一纸空谈。而如今的禁赛3个月，同样不会对孙杨产生任何影响，度过这没有任何比赛的3个月，他刚好又能自如地参赛，甚至不用面对涉嫌服用禁药给自己带来的舆论压力。讽刺的是，此番事发的5月全国游泳冠军赛，是去年11月因无证驾驶遭拘留随后受到国家队“三停”处分后，孙杨首次在“正常场合”的“正常亮相”，可最终却仍显得那么不正常。

过去这两年，当孙杨一再遭遇负面新闻时，关于如何管理高水平运动员一直是一个议论的话题。但管理部门的一再不作为，其实已经将体育系统的价值取向体现得淋漓尽致：必须要为运动员争夺大赛成绩创造一切有可能的条件，不能让他们承担“额外的压力”。这听起来似乎很正确，但当衡量标准都只剩下成绩这一条时，却变得格外荒谬。与其说是保护，莫如说是伤害。

（注：本文原标题为《又一单色厉内荏的罚单：从孙杨禁赛说开》）

关于作者

沈雷，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上海文汇报体育版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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