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律：中国游客素质真有那么低吗

很多时候，与海外糟糕形象相伴的，还有国人同样擅长的妄自菲薄本事，以及自嘲自卑一番后依旧如故的旅行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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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游客素质真有那么低吗》

文/张海律

一对年轻情侣泼向泰国空姐的方便面，又一次灼伤了在媒介报道中同胞们本就不良的海外形象，也浇灭了陈丹青对内地年轻游客的素质期待。在一次与梁文道的对谈节目中，陈丹青提到，“在国外看到讨厌的中国人，基本上是‘50后’‘60后’，很少见到讨厌的‘70后’，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作为一年中有大半时间浪迹欧美的我，也有着与陈丹青同样的发现和希望。这很多时候来源于本地人直接给予的好评：“你们中国人很有涵养，又不会像日本人那样礼貌到让人不自在”，科隆一家酒店的前台伙计跟我唠嗑；“我带过几个数量非常少的商人团，素质很不错啊，不像网上说的那么不堪”，赫尔辛基的城市导游回忆道；“整部大巴里，也就只有你会问我问题跟我聊天了，而且博物馆里的外国人也几乎都是中国的，你们真的很好学啊”，拉斯维加斯的旅行大巴司机赞美着；“怎么最近我见到的中国人都那么幽默，玩起来也都那么High？你们真确定自己的国籍？”来阿尔卑斯滑雪的迪拜人，感觉自己的认知被颠覆了……所有这些，听上去都不像是恭维陌生人的客气话——虽然很多时候，美国人搞起虚的那套比谁都厉害。

于是，这些面对面的赞誉，就与新闻里和调查统计里让人心寒的描述，形成着巨大的冲突，构成着一副很可能面目南辕北辙的国人海外形象。

在新闻里，我们见识了内地游客在卢浮宫水池前泡脚；骑在华尔街铜牛背上照相发微博；在卢克索神庙浮雕上篆刻“×××到此一游”的字迹；香港街头甚至地铁上把着孩子大小便；欧洲大教堂台阶上对向姑娘裙底的长枪短炮；餐厅自带食物酒水后还理直气壮道“他有种把我赶走啊”；东南亚回国航班上因调整座位而导致的拿餐具互殴……劣迹之多，不一而足。这其中，当然有些被刻意夸大了。如若将卢浮宫泡脚照拉大画幅，会发现各国男女老少都在那么做，炎炎夏日，在公共场合脱袜脱鞋随地躺下的，更多是生性自由的欧洲人，这并不算什么不雅之事；华尔街骑铜牛，与比萨斜塔前站在草地石桩上拍擒塔照的性质相似，周围并无禁止攀爬提示，因此也渐成为公众习以为常的照相景致，甚有印度摄制组载歌载舞的拍摄音乐短片；至于“神庙赐字”的行为确实恶心，但如若进到德国维尔茨堡世遗名胜主教宫，会在壮观的回廊上看到同样壮观的各国语言“到此一游”，唯独没见中文。

至于新闻里的其他行径，确属不能找参照系开脱的劣行，也不该寻找外国游客类似个案去比下限。只是很多时候，与海外糟糕形象相伴的，还有国人同样擅长的妄自菲薄本事，以及自嘲自卑一番后依旧如故的旅行行为。不过，如若论及某些“劣迹单向”，国人恐怕还是不能“一枝独秀”吧。公共场合和公共交通里高声喧哗的分贝数，美国人要大好多倍，以至于在有些欧洲城市地铁站上，当地人一听到美国口音，就会在列车到站后试着钻进不同的车厢；而最爱在浮雕和公共建筑上一显“矫健好身手”的，当属战斗种族俄罗斯人，去过几次雅典帕特农神庙，每当保安呵斥时，他们已经迅速完成了Youtube上又一段极限运动视频。

如果用数据说话，那么不同机构不同领域不同渠道的调查，又总能得出不同的结果。不过，综合看来，美国、中国、俄罗斯的游客，也和他们各自国家在奥运会上的表现相似，总处于形象糟糕排行榜“前三甲”，而近邻和历史相仇的亘古不变原则，又会让爱尔兰人和英国人把各自最讨厌的游客，分别奖给英国人和德国人。

在2013年2月一家美国在线购物网站调查中，来自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爱尔兰的参与者将头奖赠予美国人，而在前些年另一次以法国投票者为主的调查中，法国人冒到第一名。看来在妄自菲薄方面，美国人和法国人都比中国人要厉害。最有意思的是，在针对酒店从业者的调查中，酒店非常青睐来自美国的度假者，因为他们出手阔绰，给起小费来尤其大方，不会过多计较房费之外的额外消费；可在另一份行为调查中，却偏偏有超过四成的美国游客承认顺走过酒店的毛巾、浴袍、枕头、遥控器和《圣经》等物品。而来自中国、法国和德国的游客，则会对酒店消费精打细算，甚少打开装满收费酒水的迷你吧，下车后从门童手里抢过自己行李以免产生可能的小费，当然还有或因节省或因口味差异而离不开对泡方便面热水的需求。

显而易见，中国游客出手阔绰的形象，基本停留在奢侈品店和奥特莱斯。而在烧钱却不受待见方面，国内土豪或许不及来自俄罗斯和阿拉伯国家的富商，酒店服务人员常抱怨，“俄国人和阿拉伯人经常亮出大把现金，责令工作人员听他们使唤”。

而无论国人有多么不喜欢日本人，他们总在各类游客形象排行榜上高居榜首。清洁工时常发现，日本人离开后的房间，竟然比入住前打理的还要干净。更出名的例子，当然就是巴西世界杯时，输球以后日本观众自觉留下收捡起本来就不多的看台垃圾。而清理起来最麻烦的，或许是英国人扫荡过的房间和酒吧，他们总是彻夜狂欢，虽然钱也花的大方，但总会吐个一塌糊涂。而在观赛和演出等特种旅游项目上，国人形象同样不敢恭维。我曾在首尔看过恒大的亚冠决赛，也在塞维利亚看过国家队客场与西班牙的热身赛，比赛一结束，客队看台上，除了满座的报纸、纸杯，还丢满大家之前拿走手里呐喊并摇晃的五星红旗，为了接下来的生活和声誉，当地留学生们都只好自觉留下来，艰难地清理满地狼藉。当然，日本游客之所以最受青睐，也有那么一个存在却可能不影响统计结果的原因，不少东欧和中东人尤其喜欢日本女游客，在他们的“经验”看来，日本女孩礼貌到不懂得拒绝别人，这其中就包括求爱和上床的“建议”。当然，绝大多数时候，男人们会先遭拒绝，但尴尬一番并道歉“怪我自己太没分寸，我这人真没用真失败”后，姑娘们或许会难堪道：“这可怎么是好，要不就安慰性的一个拥抱？”然后……

说回中国游客。在2013年3月美国市场调研机构曼达拉研究公司的数据中，中国游客就是最“不讲卫生、不遵守公共秩序、在飞机上争夺行李架空位”的那群人。关于最后一项，尤其体现在国内城市飞往莫斯科的航班上。那些航班总能坐着近90%的国内乘客，往往飞机刚一落地，还在高速滑行，国人就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行李箱，直至被空姐以难辨的汉语进行干预，才勉强停下。而很多尊规守矩的同胞，见此场面也不免非常尴尬。

这么看来，即便是再不待见旅行团方式的自由主义者，也总不可避免地得在航班、轮渡上并入临时聚集起来的“中国游客”这一概念。这其中任何收入水准、任何素质的中国人都可能出现，甚至不一定出现在最没独立气质的团队游客身上。譬如此次向空姐泼方便面的安徽籍年轻情侣，就很有可能是买了廉价亚航机票的自由行新驴，毕竟抓准促销时机，往返一趟曼谷经常都便宜过登趟黄山。一段让人出离愤怒的视频爆料，往往不可能捕捉到事件起因，于是我们不大清楚究竟是什么让小情侣如此撒泼。可即便退几步为他们设想，认为是作为廉价航空的亚航没义务为其提供免费热水和食物，而乘客在事先不知情情况下和态度可能冷淡的空姐发生冲突，可接下来视频里几句“以为老子付不起钱吗？”，就彻底暴露出中国游客在海外形象低劣的一个重要原因——处处以为受歧视被迫害的自卑心理，转而导致夸张报复。而改变和扭转这一心理，现在看来，还真不是70、80后就能完成的。

关于作者

张海律，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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