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立明:走出血与火的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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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血与火的非洲
by 马立明
【一】
非洲充满了国家失败的实验。1960年的独立浪潮,并不是幸福的开始,而是更大规模灾难的序章。殖民者退场之后,替代的不是普遍的民主、人民的富足,而是军阀的争权夺利,更深度的贫穷的绝望。随后,战乱、屠杀、轮奸、饥荒依然在侵蚀着这片黑色大陆。
有人说,正是民主机制害了非洲。一位国内学者在论文期刊中指出,“绝大多数非洲民众生活在贫困、饥荒、疾病中,连最基本的物质生活都无法保证,何谈自由与民主……很多非洲兄弟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跟他们谈民主除了别有用心就是夸夸其谈。非洲的民主应该首先建立在物质上,建立在实实在在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上。”
事实真的如此吗?美国学者梅斯奎塔在他的著作《独裁者手册》中指出,联合国多次筹集了专项资金、物资、药品,送向非洲贫困国家。但是,这些物资根本没有发到民众手中,而是被独裁政府拿到黑市转手,大量资金落入统治集团腰包。50多年来,国际组织已经向非洲捐助了大量物资,但民众持续在温饱线上挣扎,而独裁者则大发国难财。可见,非洲人要走出贫困,政治上必须有所改革。
以下的故事,或许你有所耳闻:
中非军阀博卡萨( Bokassa)于1966年夺得权力,自称总统,实行独裁专制,并于11年后加冕为王。他种种暴行让人窒息,包括吃人肉、让狮子吞食政治犯和残害妇女儿童。当遭遇国际社会谴责之时,博卡萨说这是“粗暴干涉内政”,“一切外国势力对我们都无可奈何。”
利比里亚低级士兵卡尼翁·多伊( Kanyon Doe),闯进了时任总统托尔帕特的房间,当总统还在睡梦中,就被多伊用机关枪扫成了肉泥,内脏被扔去喂狗。28岁的多伊自命为总统,实行独裁统治,收刮民脂民膏,迅速成为最富有的独裁者,私人账户里获得了2亿美金,而利比里亚则从西亚经济最好的国家,沦为了整个非洲最穷的国家之一。
乌干达统治者伊迪·阿明(Idi Amin),曾夺得拳击冠军的他,更是被誉为“非洲魔王”。他一再挑战人类残忍之境界,多次处死并吞食叛逆者,包括他认为“不听话”的妻子。他经常在不同场合显摆碎尸,并欣赏死者的人头,为了向人们展示“不听话的后果”。他统治期间,乌干达成为人间地狱。
……
独裁者的上台,都是在国内民主政体处于磨合期、群龙无首之际。独裁者的崛起,就像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拿破仑,在集体狂热之中,走向了独裁,甚至有的恢复了帝制。非洲的独裁者们上台后一边开展了高压的统治,一边进行穷奢极侈的生活。非洲持续地贫穷,国家资源被疯狂收刮,经济越来越单一。根据1990年的数据,全世界最贫穷的48个国家,非洲占了33个。
在50、60年代西方国家放弃了殖民政策之后,非洲不仅没有迎来复兴,反而出现了GDP的停滞。随着独裁政权上台,人民更加贫困。除了以上所说的国度,还有扎伊尔、尼日尔、埃塞俄比亚、科特迪瓦、多哥等国家,人权状况都十分堪忧。更可怕的是,披着民族主义和主权独立的外衣,这些独裁者为所欲为。国外媒体、国际组织的关注,都会被认为是“干涉他国内政”。他们对待媒体都是一副挑衅的态度,比如阿明直接告诉美国记者,“人肉太咸,不符合我的口味”。
独裁统治都没有持续多久,博卡萨的中非帝国在他称帝之后没几年就被推翻,博卡萨流亡国外;阿明在攻打坦桑尼亚的战争中落败,遭到了坦桑尼亚和国内反对派的联合剿灭,只能流亡沙特阿拉伯,于2003年死去;多伊则在1990年的政变中下台,如今还能找到他当时被擒获,一丝不挂地受审的视频,这位魔头死前遭受极其残暴的折磨,双手、双耳被切掉,生殖器没有了,死相惨烈。
野心家依然层出不穷,老魔王去世,更多的小魔头争相而出。历史千辛万苦,也难以迈出一步。
【二】
独裁被推翻之后,就陷入了内战。各派小魔头开始争夺权力,20世纪90年代的非洲历史,就是“冲突不断、生灵涂炭的战争史、灾难史”。
非洲大部分国家一度深陷内战泥沼之中。以索马里内战为例,当人们推翻了独裁者巴雷的专制统治之后,这个国家一下子进入无政府状态,各武装力量相互杀戮,开始了长达20多年的内战。1992年,联合国维和部队被派往索马里,试图维持当地安保,但在摩加迪沙枪战中多人死亡,遂放弃这个灾难的国度。至今,这个国家在失败国家指数排行榜上,已是连续20年的“冠军”。完全陷入无政府、海盗行径、恐怖主义、苦难和混乱之中,沦为“崩溃之国”、“不可管理的混乱实体”。民众没有选择,要么拿起枪对准他人,要么成为别人的猎物。按照让·齐格勒教授的说法,“他们仅名存于地图上,而作为有组织的国家则不复存在。”
利比里亚的例子也令人深思。1989年,泰勒在国外创建了“全国爱国阵线”武装,打回利比里亚,并处决了当时的独裁者多伊。这时,国内出现了混乱局面,亲多伊的克兰部族冲锋陷阵,与“全国爱国阵线”相互厮杀。其中更出现了有“光屁股将军”之称的约书亚·米尔顿·布拉希这样的狂人——在战场上,他率领部下赤身裸体地冲锋,发起攻击前往往还要杀死一名幼童,用以向“魔鬼”献祭。多伊之死没有带来利比里亚的黎明,反倒造就了更大规模的杀戮。
内战其实是与独裁相辅相生。当高压统治一旦消失(独裁者被推翻、被暗杀或年老逝世),国内马上进入了混乱状态,被压制的各派势力便开始反弹,各自组织武装掀起狂暴的残杀。在权力的诱惑下,各个部族、党派都会以武装方式进行争夺,社会就陷入瘫痪状态。除了以上说的两个国家,安哥拉、刚果、乍得、塞拉利昂、卢旺达、苏丹等国,都爆发过内战。有的又从内战发展到侵略战争,引发了非洲国家之间的交恶。即使维和部队介入,也无助于改变这一局面。最后,内战的赢家将以“救世主”的面目上台,重新打着代表人民的旗号,进行新一轮血腥镇压,以巩固政权。他们会告诉人民,困境是“新自由主义”,或是“后殖民主义”,是外国势力造成了国家的长期贫困与落后。这就是“大乱-大治”的周而复始。这种死亡、饥荒、疾病相关的新闻,构成了这个“被边缘化、无力革新和发展、滋生严重冲突……以及破产国家的大陆”。
最近,西方流行的“制止科尼”(Stop Kony)行动,一度炒得热火朝天。观众看到被乌干达叛军头目科尼和其军队如何虐待儿童,让儿童拿起枪作战,甚至枪杀父母。这只是西方看到非洲罪恶的冰山一角,不理解非洲的政治土壤,就根本不理解科尼何故如此,更无法制止他的行动。西方社会甚至连怜悯都不知道如何表达,对于这样的陷入内战的人民,如何才能施与援手?
目前,有的国家出现了新的独裁,有的国家又重新陷入内战,而有的国家则渐渐进入民主模式。但吊诡的是,民主模式同时也伴随着内战。2007年末,肯尼亚因大选引发社会骚乱,导致1000多人死亡。当人们试图接受一个不习惯的新事物时,一旦束手无策的时候,便倾向以从前的手段解决问题。
【三】
最近,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Robert Gabriel Mugabe),成为了国际新闻的热点。穆加贝宣布,将参加2018年的大选,届时,他将94岁高龄。等到下届任期满,他就要99岁。国际媒体评价,“这是不可想象的”,无疑,穆加贝一度是这个国家的英明领袖,但他一旦突然辞世,这个国家何去何从,将留下一个大问号。
这是非洲民主困境之一。虽然有名义上的选举,但总是变味。统治者为了维护政权,不惜抵抗民意的情况,津巴布韦并非孤例。2010年科特迪瓦大选结束后,失败者巴博率先挑起内战,让科特迪瓦陷入战火之中。加纳的《新闻报》认为,“科特迪瓦的处境就是非洲悲剧的缩影……难怪外界看扁非洲国家的民主素养”。
潘基文曾说,非洲很多地方都陷入了动荡和混乱。“战争、平民伤亡、难民流离失所、疾病和极端主义的兴起”,正在撕裂非洲。但也有观察家认为,非洲将迎来最好的时候,灾难与希望并存。要走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怪圈,民主化将成为非洲的曙光。
图图(Tutu)大主教曾讲述了南非人接受民主的美好:“我们的选举是一次名副其实的思想历程,一种登临顶峰的精神感受。走进投票站时黑人是一个人,走出来时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新人。走进去时,她满怀仇恨、背负着压迫的重担……她重新出现时,知道自己已经自由了,头昂得那么高,背挺得那么直,脚步那么轻快。”众所周知,南非打破了种族隔绝,走向了新生。不过,更重要的是不是“战胜了白人”,而是找到了民主与宽容,在带有非洲特色的民主美德——乌班图(Ubantu)的感召下,人们走向和解,“我和他人紧紧相连,密不可分,我们都在同一种生活之中”。
带有启发性意义的是利比里亚的重生。在经历了多伊、泰勒等强人之后,这个国家终于迎来了大选。2005年,那场大选真正改变了这个国家,也结束长达百年的独裁。感谢参选的一位著名人物——世界足球先生维阿(George Weah),他将这个国家的盛事放在镁光灯下,没有人敢从中操纵,更感谢当选的哈佛大学硕士、女经济学家瑟利夫(Ellen Johnson-Sirleaf),她显然比维阿更具有治国经验。
这个国家在她的带领下,走上了复兴。平民,曾或成为独裁者口中的肉,或成为被军阀枪杀的尸体,今天成为真正公民。这个以自由命名的国家(Liberia,原意是“自由之地”),站在了自由的前夜。瑟利夫为维护女性的安全和权力进行的非暴力斗争使其获得了2011年度诺贝尔和平奖。至于前文提到那个杀人如麻的“光屁股司令”布拉希,主动向政府自首,袒露自己的罪行。布拉希认为,探查真相是促成真正和解的前提。“我始终相信,宽恕和和解是我们要走的正确道路。”
新千年以来非洲虽然政变频发,但几乎所有政变者最终都还权于民,恢复宪法秩序,军人统治的时代在非洲已经一去不复返。前文提到的科特迪瓦政变,也在非盟的干预下回归正轨。有媒体评论,在这个后威权时代,“绝大多数非洲国家至少在形式上进入了多元化、多党制时代,政治强人们拿着各种非洲特有‘小道具’自神自圣、呼风唤雨的景象虽未消失,却也不再那么常见、至少不再那么明显了。”
拥有中国血统的加蓬高级官员让-平(Jean Ping),就将非洲与亚洲进行了比较。“50年前,中国还意味着饥荒,而印度则是苦难的代名词。韩国当时还不值一提。但现在他们的发展让世界瞩目。给非洲50年时间,非洲会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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