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克飞：当约炮与梦想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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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约炮与梦想狭路相逢
by 叶克飞
（注：本文有剧透）
你很难相信《微爱》是顾长卫作品，如果你看过《孔雀》和《立春》。微博上有人说这是顾长卫的投名状，意在告诉投资方“我也是个能赚钱的导演”，这个说法让我颇感心酸。虽然，此片上映当日的票房已经是《孔雀》和《立春》票房总和的两倍。
当然，如果你看过《最爱》，那么也能接受《微爱》的顾长卫。毕竟，Baby的漂亮面孔和陈赫惯性的贱兮兮风格都能契合片子的都市背景，总比郭富城扮演的卖血艾滋病染病者要搭调吧？
限于年纪，顾长卫很难准确把握年轻人的生活，所以他明智地将题材局限于他最熟悉的电影圈。三个北漂主角热爱电影，却没有“中国合伙人”式的命运。显然，顾长卫希望放下架子拍一部商业电影，但他又不愿意舍弃理想主义里固有的一些东西，于是将“梦想”作为片子的基调，以求在商业片里见文艺，至于爱情，当然也是为文艺服务。
可惜的是，梦想被淹没了。不靠谱的文艺青年、微信和约炮，还有陈赫在《爱情公寓》里的牢固形象，这些元素席卷而来，将梦想淹没。直至片尾，顾长卫才重拾梦想，并给予了追梦者不错的结局，但经不起推敲的逆袭女神，与其说是给梦想一个交代，不如说是给屌丝键盘族一个意淫的机会。唯有黄小瓜的死，看似与全片的喜剧基调格格不入，却隐喻着梦想终不可成的宿命，亦有着顾长卫固有的水准。
一个编剧、一个演员和一个摄影师，为了剧本找投资，这事儿在现实的北京并不稀罕，成功者却极为稀有。百无聊赖的编剧使用微信的摇一摇功能，就摇到了一个车模——这同样是一个在北京有着巨大基数却很难成功的职业，即使美貌如Baby，也得努力向上爬。
屌丝编剧唯一可庆幸的是，在北京这地方摇到一个车模，委实比摇到一个车号容易多了。但不幸的是，车模虽样靓腿长，还于深夜呼唤他，却只是让他帮忙照顾自己的狗。这个基于约炮的摇一摇，直至Baby说出“我喜欢你……煮的饺子”，才算大功告成，不但漫长，而且虚无。
社交App在这部片子里的功能其实极其模糊，“约炮”亦只是个引子，但却是片子背景的最好诠释。北漂一说由来已久，可用着“约炮神器”的北漂却是这几年才出现。其实所谓社交App的约炮功能都被夸大，成功率绝不会比街头搭讪高多少，但它本身就隐喻着现实社会的疏离。社交App让陌生人可以彼此接触，寻求人生的更多可能。这也正是越是低端群体越喜欢通过社交App交友的原因，因为在现实中，他没有能力和资源进入更大的圈子，社交App并不稳定的交友率则为他提供了新的可能。大城市在人际关系上的相对疏离，“漂一族”的单调生活，更提高了社交App的利用率，甚至被赋予了更多功能，比如约炮。所以，陈赫扮演的编剧沙果选择摇一摇来寻求艳遇，实属正常。不过，这场感情戏委实与爱情无关，一个意欲约炮，一个变勾搭为“狗搭”，让对方为自己养狗，陈赫那句“我想通过微信收获一段真诚的爱情”，十分讽刺。
但当约炮和梦想狭路相逢时，导演该怎么办？顾长卫的选择是错乱，虽然他肯定不想这样。因此，这部片子被硬生生地割裂，前半部分走喜剧路线，还穿插着惊悚剧情，后半部分却走起了悲情路线，以张鲁一饰演的黄小瓜之死为高潮。
在前半部分里，三个北漂找到了投资方马大姐，她的要求是将自己养的牛植入电影，并融为一体。之后，便是不停地提要求、改剧本。马大姐喜欢《泰囧》，喜欢王宝强，所以沙果又得把这两个元素加入剧本。后来，马大姐又觉得年轻人喜欢惊悚片，于是多了那段突如其来的惊悚情节。最后，剧本改到面目全非，马大姐说不干了……
其间，又穿插着许多让人颇感熟悉的情节，比如交不起房租，比如沙果包饺子……但也有许多一望而知便十分戏剧化的情节，比如那个肯听她唱歌就可以房租打三折的女房东。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那么它就是个荒诞的故事，其实这样也挺好，可顾长卫仍然想更深入地表达梦想这一元素。于是，摄影师马呆选择了离开，黄小瓜卖掉了老家的房子，终于演上了想演的角色，但却在排练中入戏太深跳楼身亡。
其实，喜剧和悲剧并存的电影不在少数，亦不乏成功者，比如《喜剧之王》。但这次的顾长卫显然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片子的割裂无法弥补。
这很容易让我想起《孔雀》。《孔雀》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胜在统一。它情绪内敛，记录灰暗时代。那是顾长卫最熟悉的时代，至于如今的微信约炮，显然并非顾长卫所长。
顾长卫最拿手的题材，仍然是梦想和现实的冲突。《微爱》里的三个北漂，角色特质与《孔雀》和《立春》其实一脉相承。他们都有梦想并为之沉溺和牵绊，同时，他们与身处的时代总有隔膜，除非他们背叛梦想，比如摄影师马呆。但《孔雀》的情绪与顾长卫的人生背景无比契合，《立春》的时代虽然不再灰暗，却也是顾长卫驾轻就熟的题材，在那个平庸年代里，蒋雯丽为了梦想而追逐，最终却成为了一个老去的妥协的女文青。在《微爱》里，蒋雯丽再读出现，成了一个市侩的女房东，但却突然唱起了歌剧，一如《立春》中的蒋雯丽。那么，当文青选择妥协，按部就班生活，最终成为女房东时，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是不是也会对一如昔日自己的年轻人说教一番，告诉他们“这里是北京，这里是CBD”？
在黄小瓜这个角色上，你仍可以看到梦想的存在。他甚至比《立春》里的蒋雯丽更进一步，后者在跳楼那一刻选择了退缩，选择了妥协。
这场戏的镜头是顾长卫最拿手的慢镜头，黄小瓜如羽毛般坠落。他对梦想的执着，甚至有走火入魔的一面，比如提着菜刀冲进酒店说“你别潜规则我女朋友了，你潜规则我吧”，比如卖楼筹钱演主角。天台堕楼戏有着极深的隐喻意味，独立无依的天台似乎与世间隔绝，又似一个舞台，孤独者在这里告别梦想。可惜的是，在此之前，黄小瓜已经放弃了尊严。
如果梦想需要你放弃尊严，那么它还是梦想吗？对于许多北漂而言，都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你追求的到底是梦想，还是以梦想为名义的成功？马呆的选择是后者，所以他背叛了梦想。
沙果作为主角，在坚持自我之后选择黯然离开。他的女神忙于自己的事业，直至她的广告遍布街巷。一起未遂的约炮，并不会注定成为爱情。二者身份的悬殊，其实已经为这个存活于微信的所谓爱情画上了句号。顾长卫给出的团圆结局看似温暖，实则荒谬，一个成功的女神回来寻找她早已发放好人卡的饺子馆屌丝，这样的童话连青春期小孩子都骗不了。即使你信誓旦旦说你相信爱情，可微信约炮跟爱情原本就是两码事。
这是一个约炮与梦想狭路相逢的故事，二者均磕磕绊绊，勉强给出的大团圆结局不但毫无说服力，还硬生生抹杀了黄小瓜坠楼的悲剧气氛。
（注：本文配图均来自电影《微爱之渐入佳境》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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