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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红:那些年,我们在春晚上邂逅的男神和女神

2015-02-19 闫红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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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蓬勃的想象力,勾兑上对于远方的渴望,碰上春晚,不由发散得一塌糊涂,让我冒着被精英们嘲笑的危险说一句吧,春晚甚至影响了我的审美。


今年的春晚,又在一片吐槽声中结束。它确实不好看,但我们曾经觉得的那些好看的春晚,没准只是匮乏所致。在过去的年代里,除了春晚,你还能看什么?没有因特网,报纸也很严肃,地方台根本办不起综艺节目,鹤立鸡群的央视,也就正大综艺、综艺大观两档节目。在那样的匮乏中,时长四五个小时的春晚,怎能不显得群贤毕至、众美咸集、洋洋大观、应有尽有?


作为一个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中期的小城少年,春晚鼎盛时期,正是我的成长期。少年蓬勃的想象力,勾兑上对于远方的渴望,碰上春晚,不由发散得一塌糊涂,让我冒着被精英们嘲笑的危险(不用装胆小了,其实也没多危险)说一句吧,春晚甚至影响了我的审美。


春晚进入我的记忆是在1986年,那时明星还没这么多,一个明星一晚上能登台好几回,那一年冯巩还没有和牛群合作,他的搭档名叫刘伟,姜昆还是最受人欢迎的相声演员,他和唐杰忠在一起,一个根本没什么包袱的相声《照相》,逗得我和弟弟笑得喘不过气。


大年初一,邻家姐姐问我最喜欢哪个演员,我说,刘晓庆。那年春晚上刘晓庆和姜昆合唱《刘海砍樵》,她甜糯地唱:“刘大哥——”,姜昆嬉皮笑脸地答:“哎!” 她又甜糯地唱:“你是我的夫啊”。一个“啊”字千转百折,软得只剩个腔调。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那眼神就像个邀约,嘴唇又是那样俏皮地上翘着,带着一丝不容易征服的狡黠,与我周围那些匆匆奔忙,全力以赴地去挣一饭一蔬的女人完全不同。十一岁的我,被她迷住了。



(刘晓庆)


邻家姐姐大我五岁,是个已经在读朦胧诗的文艺少女,她向我发问,不过是抛砖引玉,听了我的答案之后,她鄙夷地笑了,说,刘晓庆有什么好,俗。她喜欢的,是成方圆。


我其实也很喜欢成方圆,那时她还没有嫁给王刚,没有成为一个饱受非议的继母。那时的她,还像一个武林高手一样,出场时总抱着自己的标志性装置,一只非常文艺的吉他。她坐在地上演唱,童花头下眼睫深深,很欢乐的歌也被她唱得寂寞。我心里是喜欢她的,但我不敢说,就是越喜欢越不敢表达的那种羞涩,相对而言,说大明星刘晓庆显然安全多了。


我爸妈的最爱则是彭丽媛、郁钧剑、苏小明、殷秀梅他们,尤其是彭丽媛,那一年她出现在春晚上,清新又淳朴,就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苏小明洋气,殷秀梅……我爸说她长得很像我妈。郁钧剑是那几年颜值最高的男歌手,虽然跟六小龄童有点挂相,但他举止投足间的潇洒,在当时孔武有力的男歌手里独树一帜。


他的劲敌在1987年的春晚到来,一个名叫费翔的美籍华人空降下来,他五官清晰分明,灰蓝的眼珠,笑容温和。他既能柔情款款地演唱:“归来吧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又能劲歌劲舞:“你就是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这个让我爸妈完全找不到感觉的男青年,瞬间风靡了无数七零后的心——那时候的七零后,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九零后,得年轻人得天下,在邻家哥哥也以时不时扭腰抖胯吼上一两句:“你就是那,一把火”来耍帅的同时,费翔的妈妈正在累并快乐着地帮他拆阅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情书。



(费翔)


1988年没有小鲜肉,崭露头角的新人是毛阿敏,她浓眉大眼,肩膀宽宽,穿一袭略显宽松的白色衣裙,摆弄着略显僵硬的姿势,唱《思念》。这是一首让我感到困惑的歌,它不是一首情歌,表达的似乎也不是友情,它表达的,只是一种情绪,一首歌,可以只表达一个情绪吗?


毛阿敏的美,也让我困惑,既不甜美,也不清澈,她线条过于刚硬,内容却又十分含糊。但邻家哥哥姐姐,我爸妈全部迷恋上了她,那个春节之后,小城所有的磁带店里都在没完没了地唱:“你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也许,那些已经长大的人心里,都有那样一只匆匆飞来又飞走的蝴蝶吧。



(毛阿敏)


那年,杨丽萍也第一次出现在春晚上,不过完全没有被观众注意到,她和沈培艺等人合跳一组民族大联舞,要到第二年,她才以一支灵性十足的《孔雀》倾倒众生。那个春节之后,银镯子、大花裙子成了文艺女青年的标配,她和三毛不约而同的,在这片土地上,引领起经久不息的民族风。


1989年的春晚,耀眼的还不止杨丽萍一个,杭天琪、张也、梦鸽、陈红、曲比阿乌纷纷在春晚上现身,但女歌手里,有谁比韦唯更醒目?她出现在一个感人的故事之后,聂卫平的姐姐聂姗姗救助了一个不幸的小保姆,虽然当事人在现场表情生硬,但韦唯依旧用她质感独特的嗓音,唱得声情并茂。从此后,韦唯成了春晚上的一颗“新丁”或“新钉”,她的成名极大地安慰了在这个以白为美的国度里,无数为自己的肤色深感自卑的女孩。


(韦唯、倪萍)

但那也是不无悲情的一届春晚,当时最被人瞩目的一位男歌手和一位男舞者都已经去世。男舞者叫陶金,他带着他热爱的霹雳舞出现在舞台上,我无法描述当时的盛景,总之,他给年轻人带来的震撼和给中年人带来的愤怒,可以与后来周杰伦的《双节棍》相媲美。谁能想到,数年之后,36岁的他,会因癌症英年早逝。


男歌手叫陈汝佳,他有着陈坤式的忧郁眼神,唱《故园之恋》:“走过了一山哟,又一山啰,走过了一江哟又一江啰”,曲调拉得很长,拉出一种画面感,“小路上我们在走,夕阳里我们在走,走过多少年月,付出多少辛酸……”那个年代,“在路上”,刚刚成为迷人的意象。


之后陈汝佳消失,十多年后,重新现身,寂寞依旧之外,多了一点颓。在某个综艺节目上,他怀念当年爱慕过的女孩,节目组未能免俗地让那女孩出现在现场,她微胖而笑容温暖,正是被寒冷裹卷的男人会喜欢上的那种女孩。那一刻,我自以为了解了他。四年之后,听到他去世的消息。


(陈道明在中戏毕业大戏中的定妆照)


好了,大过年的,还是说点让人愉快的男神吧。1991年,陈道明还不知道他20年后会在一些场合表达对春晚的不屑,刚刚靠《围城》拿奖到手软的他,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春晚上。他风度翩翩地翻唱了姜育恒的《与往事干杯》。那些年,大陆歌手都靠翻唱港台歌星的歌过日子,不过,陈道明似乎比姜育恒更适合唱这首歌,姜育恒沧桑得太用力,陈道明则举重若轻。


他轻描淡写地唱:“经过了许多事,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心情,我曾有过几回……”长得好看的人,才有资格说累。镜头定格在他干净的眉骨和细长的单眼皮上,他说的每句话,我都愿意相信,除夕守夜,变成心事漫漶,对着春晚花痴是显得可笑,我还要继续显得可笑地说,第二天一大早,彻夜无眠的我,就用我那可怜的压岁钱,买回了陈道明的磁带——对,他不但翻唱了人家姜育恒的歌,还出了一盒磁带。


值得一提的是,1991年的春晚节目单上,还出现了赵欣瑜的名字,不知道那时她的感情生活有没有开始,我仿佛能看见当时的我,揣着陈道明带给我的震撼,傻愣愣地望着电视里这个陌生女人。那一年,章子怡也在看春晚吗?她更小,只有12岁。



(王菲)


我16岁,16岁以后的时光过得比以前快,虽然也有王菲与那英合唱的《相约98》让我过耳不忘,但那种惊喜,总不似当初,一丝一缕,丝丝入扣。最后一届让我印象深刻的春晚,是在2000年,那一年,我离开小城,生活有了新的开始,第一次回家过春节,春晚的大幕,由章子怡的舞蹈拉开,然后我又看到赵薇、林心如、董洁……世纪之初,年轻的花旦们,挑起娱乐圈的大梁,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


这几年,由于各种原因,我也很少能看完春晚,但我愿意春晚办下去,我看和不看,它总在那里。对于我来说,它的意义不只是一台晚会,或者一种气氛,还有一种对于时间的乡愁。这种乡愁,是资讯发达之前的一代人共有的,一个比我年轻好几岁的姑娘说,她曾经的男神是蔡国庆,这个名字,亦让我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想起,那个每到春节,就风格浮夸地大步上台歌唱老百姓的幸福的解晓东,多年不见,男神们别来无恙乎?


今年据说原本也有许多男神和女神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拿掉了。不过就算有,大概也不能引起当年那样的膜拜,综艺发达的年代里,偶像们成天在微博上跟你打招呼,根本不用守着春晚苦等。这是好事,罗素说,参差多态是幸福之源,匮乏之后的些微满足正构成这种参差感,但相濡以沫的幸福,究竟不如相忘于江湖的自在,春晚的不咸不淡,与这时代正相宜。





作者:闫红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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